第40章
“你還有我。”
在顧回柔軟的手觸到陸湛微微發涼的耳朵的瞬間,陸湛整個人立即繃緊,大腦一片空白。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過了很久,他好像才聽明白神女的話。
如雷電擊打在他常年痛到麻木的元魂上:
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還說:你還有我。
月下雲海輕輕湧動,陸湛整個人都是一顫,随即眼鼻酸澀。回神後用他冰涼發顫的手抓住顧回的手,于一片安寧中,他凝視着眼前的人,擡起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眼前女孩微微擡起的臉,一觸即離。
是真的,不是幻境。
陸湛嘴唇翕動,卻覺嗓子發緊,說不出話來。
他看到女孩像舊日一樣習慣性把頭歪向一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啓唇輕聲問:“你是不是好一些了?”随着她說話,陸湛感覺自己右手掌心微微發癢:
是她用指尖輕輕撓了撓自己的掌心。
陸湛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着對方的手,立即松開,好像抛開一個燙手的山芋。右手不自在地在身側黑袍上摩挲着,似乎有什麽印記要抹去一樣,清了清嗓子才道:
“你胡說八道的習慣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聲音更低了一些,低弱不可聞:“說了又記不住。”
顧回輕輕推了陸湛一下:“我是真心的。”真心要讨你好。
随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好笑,沒有心的人說真心。可紙魅說了,人都喜歡這一套。她笑笑地打量身旁陸湛,對方臉上有微微的不自在,但沒有敵意,一絲也沒有了,更不要說曾經讓她繃緊神經的殺意。顧回覺得很滿意,她覺得自己鞏固了兩人的關系,開始着急回去繼續修煉了。
她指了指眼前雲海:“你看這雲多好看。”
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你看這月多美。”
然後說出了真正想說的話:“呀,月都這樣西了,天色這樣晚,該回了!”
說完沖對方搖了搖手,溫柔笑道:“我就不陪你了,殿下自便呀!”讓自己的笑帶上了兩分屬于白瑤的可可愛愛,紙魅說了強敵如知己,白瑤作為曾經她成心路上的強敵,除了煩她,還得學她。她蠢但她可愛呀,男人都愛這一套。笑得天真無邪,可可愛愛,然後你就可以為所欲為。
自覺功成可以身退的顧回轉身往回走,還不忘回頭沖立在崖邊的陸湛再次揮揮手。
明亮月光下,回身的少女眉眼彎彎,帶着拿捏正好的戀戀,眸光明亮看向前方人,可她的腦子裏卻已經都是那句:修真是逆天而行,萬物而三,三而二,二而一,一而道成。
她直覺突破該就在這句話裏。
欲進要退,欲成要毀。可如何退,如何毀?
陸湛背光而立,看着她戀戀地揮手,看着她輕盈轉身,很快消失在眼前。
随着她的遠離,此刻明明安靜如斯的青山宗,在陸湛眼中卻又開始了無盡的喧嚣。明日就是修真界門派大比,各門派早已聚集在青山宗。明明該是衆人沉睡的夜,卻沒人真正睡得着。衆人都只見夜的安寧,只有陸湛見一切躁動與喧嚣,野心與醜惡。在一片安靜中翻湧着人的心聲欲望,一波又一波,像海浪湧來退去又湧來,沒有止息。
永無止息。
偶爾有那格外強烈的,甚至沖破了陸湛形成的屏障,在他神經上驟然一跳,猙獰而撕扯。
他腦海神經中充滿修真界那些自予強者的叫嚣,不同的人,不管是名門正派,還是邪修魔道,都以不同的方式說着同樣的“我要”“我要”“我要”。
陸湛始終是安靜的,立在山崖邊,任由那些欲念心聲從山底一波波湧上來。
他始終靜靜看着神女背影消失的地方,似乎還能聞到那淡淡的薜荔香,安撫着他終日被人心欲望撥動的疲憊的神經。
明明一切該是很好,她都說了,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是他心口那個傷口卻又開始緩緩潰開,那道聲音邪惡而譏诮:
“她在哄你。”
“陸湛,你該不會信了吧?”随即是毫不客氣地譏诮狂笑。
“一萬年了,陸湛,你是一點也沒長進呀。”
陸湛慢慢轉身,靠着冰冷的山崖石壁,緩緩低了頭,是回答那道聲音,也是跟自己說:
“為什麽不信。”
“只要我身上有她想要的,她就會一直對我笑。”
她就不會輕易,離開。
陸湛擡手,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輕聲低喃道:
“為什麽不信呢.....”
有風過,吹動雲海,吹動陸湛漆黑的袍,垂眸的男子微微閉了閉眼,似乎風中帶來了久遠的薜荔清香。很久很久以前,她對他說:
“我等你再來呀,你要一直來一直來,我們巫山所有人都說你好,我才能給你當道侶呀。”
“我會一直一直等你的,你可一定要回來呀。”
更久更久以前,她對他喊道:
“去巫山找我!”
“夭夭,你可以叫我夭夭!”
“陸湛,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後來他去了巫山,見到了令他魂思夢想的神女顧茴,小字夭夭。她笑起來比誰都幹淨,看人比誰都專注,她看着一身狼狽的自己,睜圓了眼,說的卻是:“外面的人都同你這樣好看嗎?”
“妖?我不是妖,我只是長得好看。”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真正的外人。”
“你可以叫我——神女殿下。”她驕傲地昂了昂下巴,那一刻矜貴無比。
一滴淚順着陸湛蒼白的臉緩緩滑下。
他的身邊只有風,只有雲海,只有天上那輪孤冷的月,還有永恒的無止境的時間。
随着第一道晨光穿透雲層灑落青山宗,青雲峰頂那雲海翻騰之處,早已一片空蕩,而山下整個青山宗都熱鬧起來,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日光下幾處比試臺都早已立好,整個修真界懷着各種心思期待的門派大比拉開了序幕,比武臺上一天比一天更激烈,也一天比一天更膠着。到門派大比的第十日,幾處比試臺最終只剩下最大的一處。
最後入圍的三人将在這裏決出名次。
整整十日的比試,是想象中的精彩激烈,也是想象中的沒有懸念。最後的懸念,最扣人心弦,但不管是走到最後的三人,還是這三人之間的排序,似乎依然沒有懸念。
淩霄宗的秦廷之,玄劍山莊的呂岩,青山宗的顧回。
此時衆人都等着最後的結果,曾經在淩霄宗的主場,青山宗奪去了第一名,資源一旦開始傾斜,青山宗迅速在各方面開始嶄露頭角,成為修真界的領頭大哥。如今,歷史是否會以一種諷刺的形式重演,在青山宗的主場,完成修真界領頭大哥的再一次交接,只是這次是由青山宗交給淩霄宗。
即使是對青山宗的黑馬顧回抱有不切實際的期盼的那些人,随着這十天的比試看下來,也慢慢放棄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修為的差距展現出的實力,足以讓那些期待意料外結果的看客放棄期待。
更何況,所有人都看出來,顧回打得很不穩,甚至少了曾經在青山宗門派大比的比試臺上展現出的驚豔,她好像被什麽困住了,不要說越階挑戰化神,她似乎連元嬰期最大的實力都不能完全發揮出來。很多人私下議論,只怕顧回被壓力壓垮了。随着比試的進行,從她身上看到的不是進步,而是一種後退。
最後顧回打入前三的姿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艱難,更險。險些,青山宗就連前三的角逐都進不去。
九尾胡不依皺着好看的眉頭,擔憂地看着他的少主。此時少主正站在青山宗致虛長老身邊,長老一邊跟少主說着什麽,一邊不時看兩眼對面即将跟少主站上同一比試臺的人。他的少主只是偶爾點點頭,始終抿唇不語,像這十日以來一樣。
少主不是在比試,她是在尋找和嘗試。她甚至一度放棄了用劍,她在逼迫自己。早先一場比試中,差點落敗在同樣一個元嬰期手下。
站在散修人群中的刑天同樣皺着眉,他壓低聲對身邊始終不語看着一切的牧野道:
“少主太着急了。”
黑狼牧野再次看向遠處高臺上的少主,低了低眉,用同樣低的聲音對刑天道:
“不急不行。”神女本就只有百年的時間,要走的卻是一條逆天的路。脫□□成仙本就是逆天,而神女要在百年間做到,渡劫成仙,恢複神格,才有可能開啓巫山。
每一步,神女都要走那條最快最險的路。神女沒有時間,神女更知道,他們這些巫山人也沒有時間。一旦被人确定他們身負黑丹的秘密,他們面臨的就将是最冷酷最血腥的圍剿和屠殺。牧野唇邊噙着冰冷的笑,他經歷過,他太知道在黑丹誘惑面前,人可以多殘忍。而被捕獲的他,不再被看做一個人或一個生命,那些人只會把他們看做一個物品,一個裝載黑丹的容器。
刑天也沉默了,半晌才道:
“少主,那麽小。”他們的少主真正活過的歲月是那麽少,要面臨的卻那麽多。
牧野擡眼注視着高處的神女:“從戰神死的那一日,少主就沒有選擇了。”除了最快的變強,少主別無選擇。
刑天亦擡頭望着他們的少主。
同樣緊張看着顧回的還有紙魅和歡歡,歡歡把紙魅的胳膊都攥疼了,“姐姐,你說神女到底在做什麽”,連歡歡都看出來神女的修為出了問題,可接下來的對手那樣強。
紙魅沉聲:“少主在等一個契機。”
“可這樣危險的時候——”
“最好的契機一定在最危險的地方。”紙魅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顧回道。
顧回朝掌門長老一禮,在所有人的打量注視下踏上了前方的高臺,呂岩已經等在高臺之上。
青山宗處的致虛長老這才斂了一直帶着的笑容,蹙了蹙眉,憂心忡忡跟看起來始終端重平靜的掌門相視一眼,如果這一場贏不了,最緊張的明天就已經與他們青山宗無關了。
在自己沒有比賽的時候,呂岩跟着師尊認真看了顧回的每一場,他能感覺到顧回的心思不在劍上,可即使師尊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麽。
玄劍山莊最不缺的就是鐘情于劍的人,呂岩恰恰是其中最癡迷劍的一個,跟他的師尊一樣,眼中只有劍,是修真界名副其實的劍癡。
在周圍人都開始低語這場化神與元嬰的對決會在多久結束,不少人都賭日落前肯定會結束的時候,有人發現比試臺上的呂岩壓了修為。
瘦瘦高高的劍修呂岩把修為壓到了同對面的顧回一樣,擡了擡自己的劍:“我要跟你比劍,拿出你使劍的所有本事!”
上臺前師尊讓他做他真正想做的,這就是他真正想做的。
不靠修為優勢,完全憑借自己手中這把劍打敗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使劍人,值得他這麽做。
他永遠忘不了那日生死擂臺上她揮出的那一劍,那一劍助他領會,破了瓶頸。那一劍也成了他心中塊壘,師尊說,只怕這世上再也無人能使出那樣的劍。
師尊說她的劍,已臻化境。
化境。
呂岩想親自領略她的劍,完全徹底地以劍對劍。
“比劍,這就是我的誠意。”呂岩握劍看着顧回。
顧回抽出了纏在腰間的碧水劍,碧水劍出鞘,前一刻還是軟劍瞬間變成一把青光閃耀的利劍,劍尖直指對手。她握着劍,同樣看着對方,“你不要後悔。”
一向內斂的呂岩笑了笑,持劍上前,顧回毫不遲疑立即握劍迎上。
玄劍山莊的掌門驕傲地看着他的得意弟子,這就是他們玄劍山莊,一代代都走在對劍道的追索上,只為了尋找更強的劍,只為一次次磨砺他們手中的劍。
可很快這些激蕩的想法都沒有了,他看得入了神。
場地中所有人都看得入了神。
低語聲、通訊石的滴滴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正中高臺上兩人的比試給迷住了。一個劍似游龍,一個劍如行雲流水,一白一青兩道劍光交錯,于一陣龍嘯水吟中,兩道劍光分開。
衆人這才看到呂岩與顧回被彼此擊退,退至高臺邊緣,相對的兩把劍俱都輕顫。
好一會兒,偌大的場中寂無人聲,只有劍鳴嘯聲在耳。
衆人這才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過去十天比試中曾全力以赴但現出吃力狀的顧回,她的碧水劍直到這一場才真正出鞘!他們還沒來得及揣摩這讓人心驚肝顫的發現,到底意味着什麽,就見幾乎是瞬息,兩劍再次相交,層層攀升,讓看臺上的人再也不及思索其他,整個呼吸都被高臺上絕妙的劍光牽引。
這場比試持續到日落,依然沒有分出勝負,高臺之上,燈燭亮起,夜色中劍光更是動人心魄。是人持劍,也是劍附人,人與劍相依,劍與人相融。
有人感嘆:“這兩個是真正的劍骨啊!”聲音裏都是嘆顫,後生可畏。都知玄劍山莊的呂岩使得一手好劍,是劍癡,都知青山宗的新秀顧回一劍劈開一個精妙的法陣,隐隐有人傳說這人的劍出神入化。可都知道也不過是知道,直到此刻看到,才能真正理解何謂劍骨,何謂天驕。
強者逼迫強者,遇強更強,每每讓人以為該是山窮水複的時候,對面人總能拿出更精彩的應對。
可終究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幾大宗門的高手首先看出了端倪:顧回露出了疲态。
很快更多的人看出了這一點,即使呂岩壓了修為,但化神期高手對修為和靈力的掌握始終還是勝元嬰期的顧回一籌,越是到後來,這一點越明顯。
顧家方向顧耀祖輕嘆了口氣:顧回已經了不得了,把顧家劍用到了極致。不僅差在修為,顧家劍到底還是比以劍法傳世的玄劍山莊家傳玄天劍略遜一籌。玄天劍經歷一代代的打磨,已經無懈可擊,他們顧家劍卻更多依賴當年神人指點,越往後走越現頹勢,是無法克制玄天劍的。
他拍了拍身邊緊張地額頭冒汗卻渾然不覺的二弟,孩子真的優秀,走到這裏已經是一個足夠優秀的人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了。她使出了顧家劍的魂,她甚至完美了顧家劍。
顧耀宗這才擦了一把臉上的汗,目光沒有離開高臺上的女兒,緊張地聲音都發緊:“大哥,小回可以的!”這是顧耀宗這個當爹的信念,從顧回那麽點大,顧耀宗就始終相信她女兒比誰都棒,只是還沒有機會。所以,顧耀宗從來沒有停止給女兒找機會,甚至把女兒送上了青雲峰青雲道君門下。
顧耀祖無聲地嘆了口氣,二弟到底是沒有看清其中門道,不是顧回不可以,是顧家劍劍招已經窮盡,而對方的玄天劍還有後招。
胡不依緊張地下唇都咬出了斑駁的血痕,刑天牧野二人更是屏息看着高臺上的少主,好一會兒連動都不動一下,更不要說始終盯着高臺上一次次驚險之處,全靠身邊紙魅來撐着自己的歡歡,只有紙魅眼睛閃了閃,看了一眼青山宗方向坐着的白衣道君。
他同其他人一樣凝神看着燈火照耀下的高臺。
身邊還靠着他那個總是純真嬌軟的小弟子,不時扯一下他的袖子,問他兩句話。這位白衣道君表情雖然淡,但每次都答了。
黑暗中的紙魅遙遙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就在紙魅這一笑之間,高臺上形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在所有看明白局勢的人都已意識到顧家劍窮盡,本就在修為靈力上處于弱勢的顧回接下來只會被壓着打,終至落敗的時候,卻是青光一閃,碧水劍于絕路中突圍,揮灑出一片漂亮的劍光,猶如桃花綻放,落英缤紛,動人心魄。
“桃——桃夭?”
有人顫抖不可置信地說出這耀眼劍法的名字。
有人驚異看向青山宗方向的青雲道君,這難道就是青山宗始終穩得住的原因,青雲道君把密不外傳的桃夭劍法傳給了這個二弟子?
難怪青山宗掌門始終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原來是有備而來!
青雲道君似乎依然是原先從容冷淡的樣子,只是沒人看見的地方,他的手把身下椅子扶手都快攥爛了,那一瞬間仿佛全身血液冰凍,眼前都好似蒙上了一層輕紗,耀眼的劍光如桃花盛開,卻讓他覺得炫目迷惑,全靠死死攥住椅子的手才沒有讓他失态站起。
很快喧嚣聲起,所有人都激動地看着高臺。
沒想到,兩百年後,他們還能再親眼看到這動人心魄的劍。
兩百年前,也是在這處高臺,同樣的劍法驚豔了整個修真界。
使出這個劍法的女修——,巧得很,也叫顧茴。後來有人說,那一年大概是屬于青山宗的顧茴和沈遇的一年,先是在朱果之争中為宗門獨攬三門朱果,然後是門派大比中占了第一第二兩個名字,接着就是這對耀眼的師兄妹令整個修真界矚目的大婚.....
珠聯璧合、天造地設.....所有能想到的最好的詞都可以用到那一對璧人身上,只可惜那是一場未完成的大婚。
兩百年後,桃夭再現,讓人唏噓。
很多人都站起了身,本就站着的各宗門弟子們更是一片騷動,向前推擠着,誰不想見識一下這個後來只留在傳說中的劍法。
據說後來也是這個劍招,殺了讓整個修真界談之色變的大魔頭——魔界七大魔尊之首,甚至沒人敢提那人的名字。明明魔尊有七人,可提到那人只用稱呼一個“魔尊”,無需任何冠名,就是他。
遠遠的高樹之上,蕩下來一只格外長的腿。
坐在樹幹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黑衣的幽王陸湛。此時,他也看着高臺上那再次驚豔衆人的桃夭之劍,他的夭夭啊,只要想,永遠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陸湛嘴角扯出了一抹笑,但胸口疼得卻讓習慣忍受痛楚的陸湛都喘不過氣。
但他依然是安靜的,融于黑暗,靜靜地看着。
高臺上兩道劍光愈發快,愈發盛,絢爛成一團,已經很少有人能看到劍光中的人。而此時一團劍光中,那道寒意森森的碧水劍已經指在了呂岩的胸口處: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顧回的眸光都是冷的,話裏卻是提醒。
高瘦的呂岩卻是一笑。
随着劍光落下,高臺上形勢已明。
所有人都看到,顧回的劍指在了呂岩身上可斃命之處,而呂岩的劍卻差了半招。
勝負已定。
青山宗顧回勝了玄劍山莊呂岩。
勝者讓人仰望,讓人為之驕傲。而敗者,卻也雖敗猶榮。
這是一場真正的劍修之間的交手,是一場酣暢淋漓的使劍人的對決。這場比試結束了,卻點燃了這個剛剛開始的夜晚。所有人都意猶未盡,這一晚所有人都說着已經結束的這場比試,說的都是劍。不知有多少年輕的弟子,滿心火熱要成為一名劍修。
高臺上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顧回聽到了呂岩的聲音,這個內斂持重一向話很少的劍修喊了她的名字:“顧回!”
她頓了頓,聽到他說:“這是我的選擇,我得到了我想知道的。”
顧回駐足看他,這人跟很多人都不一樣,修真界人人都重勝負,這人也是。可是在他身上,在他羞澀的目光中,顧回卻看到了還燃燒着某種東西,那才是真正讓他執着的東西,讓他與衆不同、卓爾不凡的東西。
那是他所往的道嗎?
道?他的道,是向劍而往。
她的呢?
顧回的凝視讓這個少言的劍修略顯局促,他舔了舔嘴唇,才開口道:“以後——”
顧回回神,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呂岩驚詫。
顧回笑了笑:“我答應你,再跟你比一次劍。”等到他需要的那日,她願意跟這樣一個心中有劍道的人,再全力以赴比一場劍。
呂岩瘦削的臉龐也露出了一個笑,點了點頭,最後看了顧回一眼,握着自己的劍,朝着師門方向去了。他雖然輸了,心中卻是喜悅,他再次從顧回的劍中體悟到了新的東西,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再次有了松動向上的痕跡。遠遠的,他看到師尊紅光滿面的臉,那是看到了想看到的劍後的心滿意足。
當衆人激動到後半夜的時候,滴滴滴的通訊石和依然聚在一起未散的衆人,這才轉向了下一個話題:
“明天的比試,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