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無疑讓葉萦萦心口陡然間懸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
就像長夜漫漫,無心安息,突然就看見了迎着月色盛開的昙花,或欣喜或若狂,卻只想孤芳自賞,不願他人知曉。
眼前男人,肩頸高過于頂。
稍稍擡眼,就是令人垂涎所及的喉結。
她屏氣凝神,腳指頭都蜷了起來。
“你嫌我年齡小啊?”
阚冰陽挽起了袖子,骨節松勁,頗有力度。
他回身關上偏殿大門,橫上門梢,然後朝後山橖頂走去。
“是有點,19歲,在我眼裏,你還是個小朋友。”
小朋友?
19歲就是小朋友了,那再小一點是什麽?
葉萦萦快步跟着,盡量貼緊他的步伐,“那你等我長大些呢。”
阚冰陽聞言,不覺眼中一愣,回味這話,詫異匪淺,“等你長大做什麽?”
“呃……”葉萦萦頓時話語凝住。
長大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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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等一個小他六歲的女孩長大,還能做什麽?
她想了想,大大咧咧,直言不諱:“喝酒啊!”
“喝酒?”
“我們出國喝!美國好幾個州都要年滿21才能喝,到時候我們去拉斯維加斯,邊賭邊喝!賭大的!喝貴的!我請客!”
“……”
搞了半天是喝酒。
虧她想得出來。
他還以為她有什麽正經的念頭。
看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
她沒想多,他卻想多了。
阚冰陽失算般、幾不可查淡嗤一聲,“我不喝酒。”
翌日一早,攝制組返工。
吳炫一回來,就俨然換了一個人似的。
趁着這清明節的功夫,他居然還在鎮子上的美發店做了個發型。
可惜手藝不太行,頭頂幾撮毛燙焦了。
不僅一捏就碎,還帶着一股糊味。
“咦,吳炫,你對你頭發還真下得去手。我以後喊你吳糊吧,吳糊蕪湖,緊跟潮流,怎麽樣?”
葉萦萦朝他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挖苦打趣。
吳炫才懶得理她。
他不像葉萦萦無所畏懼,他還是有所忌憚的。
那天晚上的一通語音電話,他本來準備了一籮筐的譏諷嘲弄,可對面男人低沉冰涼的聲音,直接讓他不戰而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吳炫湊近,在葉萦萦耳邊低聲道:“清明節前一天晚上,怎麽是阚冰陽接的電話?”
葉萦萦回想起微信對話框裏那段20秒的語音通話記錄,恍然道:“哦,前天晚上我在偏殿罰跪呢,他幫我接的吧。”
“罰跪?”
“嗯,反正他跟我授琴的時候我不專注,就罰了呗。其實也沒跪多久,我躺那睡覺呢。”
吳炫啧啧喟嘆,“阚冰陽說話你都敢不聽,你忘了他打你手心板了?”
忘。
肯定沒忘。
但她總不能說是桃花盛開、無聊意淫吧?
那男人本就白衣翩然、絕塵青影,更不用說俊美無鑄的五官和上下滾動的喉結了。
再往那一坐。
啧啧,一身清華,寬肩窄腰,晃在寬大的白衫之中,讓人挪不開眼睛。
關鍵是,她還坐他懷裏。
葉萦萦臉色窘迫,胡亂解釋道:“估計我師父怕你找我有急事吧,所以才接的。”
“嘶……這樣……”
吳炫的目光滿含同情。
他頗有感慨,搖了搖頭,視線越過她的頭頂,停留在對面那個巍然挺立的寬闊背影上。
阚冰陽正在跟晏清說着什麽,顯然不知他們所謂。
心想:攤上這麽個嚴厲苛刻的師父,葉萦萦也是倒了黴了。
清明一過,便是春花爛漫,不複煙雨。
滿樹桃花壓枝頭,整座紫靈山竹林桃花,晨光熹微中,漫的是粉浪花海,淌的是高山流水。
大家各司其職,拍攝工作依然按部就班。
也不知道為什麽,過了這個清明,大家就發現葉萦萦稍稍收斂了一些。
當着阚冰陽的面,她乖乖巧巧安安靜靜,一聲一聲跟在他屁股後面喊着“師父”。
小姑娘的聲音,嗲得快要出水。
可一旦背着阚冰陽。
哦豁,依然我行我素。
可吳炫不同。
鄭休合是個佛系道長,跟上班似的,每天早上九點準時打卡,到了下午五點,說什麽也不再管吳炫了,趕着纜車就下山回家吃飯。
沒辦法,人家也是個打工的,家裏還有一個準備高考的孩子要雞蛋牛奶腦白金伺候着。
這年頭,已經不是選清華北大的問題了。
你看,連道士都很卷。
于是等到了攝制組收工,吳炫就散漫無常,沒人管得住他。
是夜,人都散了。
連後院廚房的走地雞都回了窩。
吳炫将葉萦萦拉到一邊,低聲道:“今晚下山?”
葉萦萦心口躁得慌。
她當然想下山,而且迫不及待想下山,不為別的,只因為清明符箓齋醮,她沾不得多少葷腥,到現在肚子還是扁的。
“不行,我得請示一下我師父吧?”
吳炫愣滞,随即不屑地冷嗤道:“我靠,不是吧大姐,攝制組已經收工了,你就不能自由活動?還要請示他?”
這番話,好像也不無道理?
她平日裏裝乖發嗲,哄得那位閻王偶展笑靥,心情頗好。
就這樣她都沒問他收陪笑費呢。
葉萦萦起身,套上外套,“行,這幾天累,估摸着他也睡了,我們從後山那條小路下去,明早就能回來。”
吳炫卻擺擺手,“不用,後山那有個舊索道,以前都是挑夫運物資,現在直接用索道了,咱倆可以坐那個下去。”
他從不打無準備的仗,早就研究好了路線。
輕車熟路,一路帶着葉萦萦上了索道。
“哧溜哧溜,嘎吱嘎吱。”
老舊的索道發出的聲音跟電鋸驚魂似的,一聲一聲割在心上。
葉萦萦怕慘了。
她現在的心思,都在那抹白色的身影上,怕萬一掉下去,就再也見不到了。
坦白講,她也說不清那是怎樣一種感覺。
每天睜眼,她都很迫切地想看到那個冷冰冰的男人。
尤其是他的手。
十指纖長,骨節偾張。
連指甲都修得一絲不茍。
這樣一雙手,拿刀、彈琴,皆不在話下。
到了地面,葉萦萦還在恍惚出神發着呆。
吳炫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痞裏痞氣地勾搭着她的肩,将她往懷裏帶了帶。
“妹妹,你能不能看路?”
一聽這話,葉萦萦才回過神來。
她回身用力推開他,“你喊誰妹妹啊?我比你大半歲,這輩子你都是我……”
她伸出小拇指,
“弟弟!哼——”
吳炫踉跄幾步。
他擡眼,見葉萦萦臉頰緋紅,似乎是春夢将醒,竟不由感到莫名的欣喜。
哎喲,這姐們生起氣來,還真對自己胃口。
他第一次發覺,葉萦萦紅臉的樣子,也是一張清清純純的初戀臉。
熒幕情侶什麽的,他倒不以為意。
因為他突然想玩真的了。
西廂房的暖氣停了。
春日的氣溫,在清明之後便逐漸攀升。
闊着臂膀肌肉的弧線,勾勒小腹八塊的血脈偾張,水順着頭發往下落,瞬間洇濕了男人的整個身體。
浴室裏,霧氣彌漫,恰如之前的雨水紛紛,看不清前方,更看不清自己。
阚冰陽摩挲着手中那枚小手镯,沉甸甸的足金手感。
愛子冰陽,平安喜樂。
這行字,諷刺着看着他,似乎在問他:你又何嘗喜樂過?
他閉上眼。
手掌揉搓在臉上,明明心中想的是失傳的廣陵散琴譜,腦海裏浮現出的卻是那個一颦一笑都很欠揍的小姑娘。
昨天下午,她吵着鬧着想下山。
趙丞臨時有事,劇組都在休息。
沒有拍攝的時候,她态度比在鏡頭前更加嬌氣蠻橫。
不管是嬌滴滴還是驕矜矜,
總之,就是努力在他面前裝乖。
他沒理她。
她便直接挂在他胳膊上,蕩秋千般,晃蕩着說道:“師父,吳炫問我好幾次了,我想下山玩玩。”
她跟他撒嬌,聲音都出水了。
阚冰陽卻反問:“玩什麽?”
兩個剛剛成年沒多久的孩子,孤男寡女,在山腳沁江鎮這個滿是酒吧舞廳的地方,燈紅酒綠,滿眼活色生香,亂花漸欲。
只需要一杯酒,霓虹燈悄悄一關,就能翻雲覆雨及時行樂。
沁江鎮不缺道友,也不缺驢友,更不缺炮友。
所以臨時情侶多得是。
今夜是你,明夜是他。
走馬觀花,浮光掠影。
形形色色,走腎不走心。
誰又能管得住,誰又能把持得住呢?
從浴室出來,阚冰陽拎着一袋零食朝葉萦萦的房間走去。
清明那兩日,又撞上了十五,她素面朝天不食肉糜,沾沾這些甜嘴的東西,也能稍稍慰藉。
小孩子呢,都喜歡吃。
可他敲門,“葉萦萦?”
裏面沒有半點聲音,甚至燈也是關了的狀态。
根據他的了解,葉萦萦肯定不會睡那麽早,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幾番思忖,他用力推開廂房木門。
門沒鎖。
他打開燈,入眼就是剛燒完沒多久的熱水,放在床頭茶幾上,冒着騰騰熱氣。
外穿的衣服沒了,鞋也換了,就連那件灰藍色的道袍也歪七扭八地扔在床上。
“葉萦萦?”
他又喚了一聲。
無人回應。
阚冰陽眉頭略略一蹙,轉身就去敲吳炫的門。
意料之中,也沒有人響應。
兩個人就像約定好了似的,在同一天同一個時間點,雙雙消失,連招呼都沒打。
手中的袋子勒出了淡淡的紅印,阚冰陽緊了緊手腕,略有些痛,這一晚,怕是會夜涼夢多,怎麽都睡不安生。
他偏沒有放下,又把整袋零食帶了回來。
作者有話說:
又要挨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