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中秋節這日, 山莊會辦中秋宴,病了好些日子的虞思歸,也會出席這次的中秋宴。初夏是穆千玄的弟子, 按規矩是要陪在穆千玄身邊的,因此中午竹苑提前吃了團圓宴, 蕭毓婉親手蒸月團, 初夏打下手, 蘇回早早出門一趟, 回來時剛好趕上這頓飯。

“小師叔不用回家陪家裏人吃飯嗎?”初夏試探問道。

“不用。”他母妃現在正是得寵的時候, 一堆人擠破腦袋讨好他們母子,他每年最煩的就是這種時候,一張張虛情假意、堆滿算計的笑臉, 好好的日子, 都被他們毀了。

初夏聯想到樓厭所說, 對蘇回的身份有了大概, 端着菜肴上桌。蘇回神神秘秘,将她拉到角落裏, 遞給她一個精巧的盒子。

在蘇回眼神的鼓勵下,初夏打開盒子。

只見盒子裏放着四個做成兔子形狀的白糖糕, 兔子捏得小巧玲珑,栩栩如生,初夏一看就忍不住歡喜:“給我的?”

“嗯。”蘇回神色不自然地點點頭, 轉身就跑。

初夏捧着兔子糖糕,舍不得吃, 擡頭看見樓厭倚着門框似笑非笑。

“什麽好東西?”

“小師叔給我的。”初夏獻寶似的, 把兔子給樓厭看,“師父, 你瞧,做得真傳神。”

“天香樓的甜點,來回騎馬也要幾個時辰,難為他跑這麽遠。”樓厭意味深長地說。

初夏驚了下。

“或許只是順路。”初夏想不出蘇回特意為她跑一趟的理由,但隐隐有個答案,呼之欲出。

這禮物她收着燙手,還回去更覺刻意,一時有些兩難,便在家宴時拿出來,與大家分享了。

自從得知蘇回所贈衣裙是皇室貢品,初夏再不敢穿出去招搖,這回初夏吓得連那件最喜歡的香衣都不敢拿出來穿,找了個盒子,把裙子鎖進去,再不過問。

到了晚上,山莊內燈燭次第亮起,因是中秋夜,格外熱鬧些。初夏陪着祝笑笑和祝文暄,前去芙蓉居接虞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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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居內,虞思歸坐在鏡前。窗外皎月如輪,灑下清輝十裏。小棠捧着燈燭放在鏡前,拿起胭脂為她上妝。

虞思歸喜清淨,今夜又是團圓夜,就給伺候她的丫頭都放了假,只留下小棠陪在身邊。她形容消瘦,皮膚失去往昔的光彩,縱有橘色光暈掩映,也掩不去鏡子裏那張皺紋叢生的面龐。

“小棠,我是不是老了?”

“夫人生病,憔悴了些,等病好了,就恢複了。”小棠安慰着。

虞思歸擡手,摸着眼角的細紋。小棠不敢說實話,她卻知道,女人的臉上一旦生了皺紋,就再也回不去了。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初嫁入奉劍山莊的小姑娘,她的笑笑離開她已經十八年,要是還活着,孩子都該管叫她姥姥了。

小棠手中的脂粉很快蓋住那些細小的紋路,乍一看,頗有幾分當時年少的風采。虞思歸坐直了身子,從妝奁裏取出一支金簪插入發間。桌上的燭火跳動着,燭影亂晃,晃得她有些頭暈。

虞思歸說:“小棠,關窗。”

再回頭時,銅鏡裏已多了道人影。那人着緋紅紗衣,烏發高挽,臉上糊滿鮮血,纖細的脖子上,一道鮮紅的血線淙淙淌着血。

虞思歸猛地站起身來,指着鏡子裏的女人,目眦欲裂:“你,是你,你又來了。”

小棠已合上窗戶,回過頭來,奇怪道:“夫人,你在說什麽?”

“芙玉!你這個賤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回來幹什麽,我不怕你。你就算變成鬼了,我也能再殺你一遍!”虞思歸的面頰劇烈抖動起來,剛撲上去的粉簌簌而落。

“夫人,您別吓我,哪有什麽芙玉姑娘!”小棠滿臉驚恐,尖叫出聲。

虞思歸咬牙切齒,抽出牆上挂着的寶劍,朝着紅衣女子劈下。她病重多時,又失了功力,手上力氣不足,劈了個空。

那紅衣女子閃躲着,撞開窗戶,翻了出去,反倒是屋子的垂簾被劍鋒波及,斷裂開來,珠子嘩啦啦掉了一地,當當當的聲音異常刺耳。

初夏聽見小棠的尖叫聲,已經到了院門口,幾乎是同一時間,祝文暄的身影射了出去,撞開虞思歸的屋門。他看了眼跌坐在地上的小棠,以及發瘋揮劍亂砍的虞思歸,猶豫一瞬,從窗戶中翻了出去。

“母親!”緊随其後的祝笑笑抽出鳴鳳劍,格擋着虞思歸的劍。

初夏把小棠扶起,帶到一邊。

“母親,是我,看清楚,我是笑笑。”祝笑笑用鳴鳳劍壓住虞思歸的劍。

虞思歸終于找回理智,赤紅的雙眸看向祝笑笑,将祝笑笑摟入懷中,臉上露出屬于母親的慈愛:“笑笑,我的笑笑,你還好好的,娘親答應你,以後會保護好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祝笑笑的面色僵了僵。

虞思歸所喚笑笑,是死去的祝笑笑,她真正的女兒。

芙蓉居的動靜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樓厭、蘇回、祝長生等人趕了過來,浩浩蕩蕩一群人,将芙蓉居的小院子擠得水洩不通。

初夏走出來,與樓厭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皎潔的月色勾勒出她清麗的眉眼,小巧的鼻梁下,微紅的唇如春日薔薇,悄然在夜色裏綻放。

樓厭不着痕跡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那裏仿佛殘留着竹林一吻的觸感。

那麽美,那麽甜。

倏然一滴蜜,落在心尖上,一點點化開。

重生前,無論是盛初夏還是阮星恬,答應娶她們,是秉着報恩的想法,對她們從未做過越矩之事,後來雖見過男女情|事,通了世俗的欲望,但對互啃對方這件事并不向往,甚至打心底裏認為有點兒髒。

許是那夜月色過于溫柔,又或是竹影婆娑夜風缱绻,竟對初夏起了绮念,借着懲罰之名,吻上了她的雙唇。

短暫的觸碰,像是吃到了一顆糖。

樓厭回味着這顆舉世無雙的糖。

祝文暄去而複返,押着名紅衣女子踏進人群中。

那女子臉上糊着紅彤彤的血跡,走過來時,與人群裏的林願對視一眼。

“怎麽回事?”祝長生平靜無波的眼底,掀起不易察覺的波瀾。

“啓禀父親,這就是恐吓母親的女鬼。”祝文暄掰着紅衣女子的肩膀,迫使她轉過身來,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帕子,擦着女子的面龐。

紅衣女子臉上并不是血跡,而是調出來的朱砂,不多時,就露出一張清麗的面龐。看清她的臉,祝文暄呆滞:“阮、阮姑娘,怎麽是你!你為什麽要扮成女鬼恐吓我母親?”

虞思歸、祝笑笑也朝阮星恬望來,神色各異。

就連谷青容都詫異道:“表姐,你在搞什麽鬼?”

阮星恬的出現,使所有人大吃一驚,然而這其中卻不包括初夏、樓厭和林願三人。查到林小芙頭上時,初夏就已隐隐猜出真相,只是這本書裏她是惡毒女配,出風頭這樣的事,還是該留給女主。阮星恬不愧是女主,能想到引蛇出洞的法子。

阮星恬沒有理會祝文暄的質問,緩緩走到小棠面前,聲音無波無瀾,又仿佛洞穿一切:“你明明看見我了,為什麽假裝沒看見?”

小棠無言。

“說!”

阮星恬是溫柔內斂的性子,平日裏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突然拔高聲音,吓了小棠一跳,下意識地看向祝長生。

“因為有人吩咐你這樣做的,對嗎?”阮星恬順着小棠的目光,看向祝長生,眼裏有了篤定之色。

虞思歸覺出不尋常來:“阮姑娘此話何意?”

阮星恬對虞思歸欠了欠身:“祝夫人,真相已水落石出,您沒有撒謊,是您身邊的人對您說了謊。”

初夏身側的蘇回沉吟道:“師母三次撞鬼,皆有其他人在場,卻只師母一人看見芙玉。若是師母沒有說謊,那麽說謊的就是師父、師姐以及小棠。可是,他們三個為什麽要說謊?他們三個說謊的目的又是什麽?”

“小棠是受人指使,這個人就是祝莊主和大小姐。”阮星恬放慢語速,語氣卻堅定得不容辯駁,“因為祝莊主和大小姐,都對祝夫人恨之入骨,鬧得沸沸揚揚的無頭鬼,給了他們靈感,合謀了這場複仇。”

“當初芙玉自盡,便是大小姐故意将祝夫人第一個引去現場,目的就是為了讓祝夫人親眼看到芙玉的慘狀。”阮星恬的目光轉到祝笑笑的身上。

“胡說八道!”祝笑笑勃然大怒,“母親養育我長大,我将她視若生母,我怎麽會恨她。”

“你的三任丈夫都是死在祝夫人的手上,所以,你恨她。”

祝文暄搖頭:“不對,第三個姐夫是自盡的。”

“我這裏有遺書一封,祝二公子要過目嗎?”林願站出來,取出一封信箋。

祝笑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袖袋,那裏已經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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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往下翻,還有一更,這段劇情是連貫的,所以一起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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