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話音剛落,消息提示音緊随其後,簡以垂眸掃一眼。

「簡小姐,抱歉......」

後面的字句不必再看。

所以重逢并非偶然,簡以快速消化目前的狀況,然後波瀾不驚地擡眼:“坐吧。”

侍應生将座椅拉開,再溫聲詢問傅聽岘需要什麽酒。

——Unico.

出自貝加西西裏亞酒莊的頂級葡萄酒。

簡以閉了閉眼,她的思維不受控,竟比傅聽岘的回答還要快幾秒。

這是危險的信號。

對于今日會談,簡以做足了準備。傅聽岘的出現,是個意外。即便能猜到他來的目的,她依舊無法占上風。

紛雜情緒居于高地,理智必遭疏漏。

但她退不得。

“很可惜?”

簡以不再分神,對上傅聽岘散漫的目光,輕笑:“不該可惜嗎?”

稍頓半息,她繼續道,“幾年不見,一來就攪我的局。怎麽,這算是老同學送我的見面禮?”

傅聽岘并不否認,直言:“林景時不适合你。”

Advertisement

“關你什麽事兒?”

簡以皺眉,忍住想罵人的沖動。理智冷靜,隐藏情緒,是成熟大人必修的基礎課。她明明早已高分畢業,可——

去他的傲慢自大!她在心裏暗罵。

更恨自己,怎麽偏就喜歡這一挂?

“別罵了。”

“......”

傅聽岘主動抛出橄榄枝:“既然你打算聯姻,比起林景時和徐三,我以為你會先來找我。”

簡以喔一聲,故意裝不懂,“為什麽?”

傅聽岘沒戳穿她,只淡聲講事實。正如簡懷年所說,簡氏與傅氏重合的業務甚多,聯姻必然能給雙方家族帶來巨大利益。

但如今簡氏資金周轉不靈,若是聯姻,利益細分之下,自然是簡氏占了大便宜。

所以傅聽岘分析的沒錯,于情于理,應該是簡以找他才對。

“為什麽?”簡以重複,疑惑又警覺:“相比簡氏,物盛或者方氏,會是你更好的選擇。”

“原來你也不是完全沒想過。”

傅聽岘喝了一口酒,黑眸幽深,潛在眼底的狂妄隐隐浮現,他笑:“我選簡氏,當然是因為你。”

簡以愣了愣,呼吸微滞。

他變了。

過去簡以曾想過,以傅聽岘嚣張狂傲的個性,踏入商界該多不适應。現在看來,屬實是她多慮。

這不,推拉話術運用得多流暢。

簡以不動聲色地推回去,同他打哈哈,“我?”

“準确來說,是你的——”

傅聽岘收斂笑意,長指點了點太陽穴,認真:“這裏。”

這時,傅聽岘的助理叩門進來,遞上一份財報,簡以頓時了然。

五年留學,她不僅取得了劍橋大學金融和管理雙學位,且本碩連讀,以第一的成績畢業。

利益牽扯,不怕對方有所圖,無所圖才令人擔憂。

簡以笑了笑,不理會心中暗暗湧動的失落感,她撩起眼皮:“給我出考題?”

“選擇權在你。”

“期限呢?”

這算是遞出有意的暗號。

傅聽岘聳肩,擡杯:“三天後,傅氏大樓見。”

紅酒杯輕撞,簡以瞥一眼財報,下巴微揚,“用不着,最多兩天。”

傅聽岘自然說好。

正事談完,時至飯點。若此時對面坐的是林景時,簡以必定欣然與他共進晚餐。

但面對傅聽岘......她想撤。

能量告急,精疲力盡,她急需用睡眠和獨處來進行自我調整。

然而傅聽岘喚來侍應生,開始點餐。簡以只得把那句“我先走了”咽回去——總不能漏了怯。

精致西餐上桌,簡以胃口缺缺,扒拉幾口沙拉便放下叉子,揉捏眉心緩解疲倦。

傅聽岘問:“你很困?”

想到昨晚通宵做的準備工作全成了無用功,簡以沒好氣,“你既然截了林景時,怎麽不幹脆把徐三少也截住?”

——也省得她浪費時間!

傅聽岘輕嗤,理所當然地反問,“你看得上徐三?”

簡以回嗆:“怎麽看不上?大帥哥誰不喜歡。”

傅聽岘放下刀叉,注視簡以幾秒鐘,恍然大悟,“懂了。”

他說:“英國沒帥哥。”

一副“你審美倒退很嚴重”的表情,讓簡以很不爽,“倫敦大街随便拉個人都比你帥。”

“劍橋課業那麽重嗎?”傅聽岘驚訝道,“讀書讀得視力都退化了。”

“......”

淦!

沉穩個鬼,還是好狗。他好意思說她視力退化,他自己才眼盲心瞎吧?否則當年怎麽會喜歡......

思及過去,簡以立刻清醒,正色确認:“你現在有女朋友、情人或者性伴侶之類的麽?如果有,我想我們不适合聯姻,因為我沒有時間也不想花精力在一些花邊新聞上。”

眼下計劃有變,情理交錯,似要将她推向最不想走的一條路。

傅聽岘和徐三少不同,簡以無法自欺,更無法肯定,如果真要與傅聽岘結婚,她的心态能否保持平穩無波動?所以有些事,确實應該提前确認清楚——

若是無法接受,那麽及時止損,于她于傅聽岘來說都是好事。

聞言,傅聽岘臉色一瞬轉陰。

“你沒時間我就很閑?”他冷笑一聲,“情人?性伴侶?不愧是劍橋高材生,簡以你現在知道的挺多啊。那我倒想問問你,你有沒有?”

“我沒有。”簡以不懂他為什麽忽然翻臉,真是莫名其妙,“我确認一下怎麽了?這些事情提前說清楚不應該嗎?你愛說不說,陰陽怪氣什麽?”

四目相對,周遭空氣倏然凝固,寂靜良久。

“沒有。”傅聽岘黑着臉回答。

簡以哦了一聲,“那你繼續吃——”

“我很忙的。”傅聽岘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勾起西裝恢複拽樣,“走了。”

出門前,還頗為嫌棄地評價:“什麽破酒莊,酒難喝東西也難吃。”

“......”

簡以無語:那你還吃了一大半!

夜幕降臨,葡萄藤隧道鋪滿夜燈,整個酒莊浸在浪漫朦胧的氛圍中。簡以靜靜倚在落地窗邊,視線跟随遠去的人,直至背影融于夜色。

說來好笑,自她與傅聽岘相識以來,只要兩人處于同一空間,就是針尖對麥芒,避免不了争吵的結局。

曾有同學評價他倆是氣場不和,一山難容二虎。所以高中三年她的暗戀可以隐藏得那麽好,因為壓根沒人會将她和傅聽岘湊成一對讨論。

——就,完全沒有CP 感。

星月明燦,回憶攢動。想起那封未曾送出去的情書,簡以不禁苦笑。憑她對傅聽岘的了解,她能想象出他收到情書後的反應。

“你沒事兒吧?”

“吃錯藥了簡以?”

“你憋什麽壞呢?別搞這套啊,太離譜了。”

何止是離譜。

她就是有病,有大病。

離開酒莊,簡以沒有立刻回家,而是讓司機開往墓園。

四年了,簡以伸手撫摸墓碑上的照片,老人溫和的笑容定格成永恒。簡以眼眶泛紅,鼻子酸澀,哽咽:“......外公,我回來了。”

墓碑前的鮮花未見枯黃,簡以木然靠着冷硬的石碑,再感受不到外公的溫度。四年前外公猝然長逝,她從英國趕回,沒能見到外公最後一面。

許是心有感應,孟時青在這時打來電話。

“媽。”

“小以,你回國了?”

“嗯。”

風聲呼呼,吹亂發絲。母女倆相隔千山萬水,一時無言。半晌後,孟時青輕聲試探:“小以,不如你來迪拜找媽媽——”

“然後呢?”簡以出聲打斷,壓抑在心底的火苗噌得竄起,“讓我像你一樣逃避,什麽都不顧,把公司拱手讓人嗎?”

“小以......”

簡以凝着碑上照片,眼底湧動着濃烈的不甘心,“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把股份給他?公司是外公的,它就該是你的,憑什麽便宜他們!”

“媽媽沒用......”孟時青啜泣道,“除了畫畫,媽媽什麽都不會,幫不了你。”

簡以一瞬清醒。

她在做什麽?

媽媽是受害者,她怎麽也不該向媽媽宣洩怒火和情緒。人總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失控,口不擇言,傷害親人。

“媽,對不起。”

外公過世,簡以身在國外,簡懷年肆無忌憚公開與秦舒的關系。

孟時青在父親的護佑下,專注藝術,一生單純,從未想象過枕邊人會背叛自己。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不知所措,

簡懷年算準這一點,哄騙孟時青将自己的股份折價轉讓給他。

等簡以得知後,已是無力回天。原本她與母親的股份加在一起,對簡氏擁有絕對掌控權,而如今僅憑她手裏的股份,難以與簡懷年抗衡。

外公作為有名望的儒商,一手創立的慕杉集團,便是簡氏的前身。他一生正直愛妻,慕杉二字亦取自妻名,發妻早逝後他未再娶,寵愛獨女,全心全意提攜女婿——

卻不知簡懷年仁善面具之下,藏着一顆狼子野心。

風停雲散,四周寂靜,簡以聽着自己的心跳,無聲發誓。

外公,我一定會把公司拿回來。

不惜任何代價。

關于和傅聽岘見面的事,簡以沒有告訴簡懷年。任何事在敲定以前,都有變數存在,簡以不說沒把握的話。

再加上,兩人最後應該算是不歡而散?以傅聽岘的脾氣,說不定就找備選去了。

誰知道呢?

簡以甩甩腦袋,懶得猜。通過傅氏去年第四季度的財報,信息錯綜複雜,她有些理解傅聽岘為什麽要來找她。

比起簡氏,傅氏內部的家族關系網更為龐雜。傅聽岘想憑一人之力理清,恐怕得脫一層皮。

他沒說假話,他的确需要她——的腦子。

翌日清晨,傅聽岘将初拟的電子協議發了過來。簡以浏覽一遍,雙眼微微瞪圓,他開出的條件和注資金額竟堪比徐家......

簡以瞬間回想起徐家提出的硬性條件,當即撥電話過去确認。

嘟聲短暫,很快接通。

“傅聽岘?”

男人懶洋洋地嗯了聲,語調含糊,像是沒睡醒。

簡以沒多想,脫口而出:“要生孩子嗎?”

啪嗒一聲,物體碰撞。

耳膜震了震。

聽筒感應靈敏。似乎是杯子牙刷掉落水池,流水嘩啦......緊接着的是一陣猛烈咳嗽,伴着起伏不平的呼吸聲。

他是嗆着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