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窦初開
三個月以後,劉恩退居一線,而餘文請了一周的假,就像生病受傷的那個人是她一樣。她手底下的管培生們圍聚在化驗室裏劉恩的身旁,談論着,說摸不清她的脾氣,說她喜怒無常,不知道怎麽和她相處,他們安慰着劉恩受傷的心靈,說他們幾個都是這麽罵過來的,沒有一個人跑得了。
我也同艾可揣測着,說:可能是她沒有出氣筒了,所以把自己給憋得氣病了。
我之所以說,我第一次得罪餘文可能是之後一系列事情的導火索,是因為我明白,餘文一直在通過自己的方式樹立身為主管的權威——控制欲,以及通過貶低他人獲得的自尊心。她是真的沒有足夠的本事,而我第一次與她的沖突,也是真的沒有給她足夠的尊重,是以一下子就戳到了她的傷口上。
劉恩下去以後很快又有了新人頂上,餘文經過一周的休假像是恢複了元氣,她的火藥味随着劉恩的退居一線也降下去了,就好像整日被辱罵的劉恩反而是造成她失控瘋狂的原因似的。說實話,我佩服她的忍耐力,能夠在一個自己如此不适應的環境中繼續生存。
餘文像是一個掃描儀,繼續在化驗室裏搜尋着合适的目标,幾天後她瞄中了質檢,一個月以後又換了其他人。我猜是那位質檢的生命力足夠強大,沒那麽容易被控制,沒有被餘文說的渾話帶偏了自己的想法,他不夠單純,并且有足夠的自信去對抗外來的傷害,所以他才沒有成為下一個劉恩。
她手底下的管培生們在讨論着下一個組長應該是誰,他們讨論了一圈,最後指着一個男生說:文姐唯獨不針對你,下一個組長就你了。
我看了一眼,那個男生長得高高瘦瘦,面目明朗,氣質溫柔,他就像一個沒有縫的雞蛋。而餘文也确實沒有像瘋子一樣的訓斥過他,她看到他總是笑,像是覺得很可愛的樣子。
我開始思考,人與人之間為何如此不同?為何同一個人對待不同的人有如此差異?很快我明白,是我們每個人對這個世界的期待不同,有些人在繁花中長大,于是覺得身邊都是溫柔的風,而有些人在詛咒中長大,身邊的一切便都成了帶血的刀子,不同的期待內化成不同的力量,變成了別人看待我們的不同的方式,也将我們引向了不同的未來。
辭職的人越來越多,公司擴大了招聘範圍,招來了很多實習生,而實習生往往都是留不長的。新人像換水似的流轉。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向艾可說,豆豆自從學會叫喚以後就會看門了,也不再急着進卧室,整夜趴在沙發上,聽到點聲音就嗚嗚的準備叫喚。
我自言自語了半天,見沒人搭腔,這才擡頭看了看艾可,艾可正心不在焉的扒着飯,我眼看着她将一片生姜當做土豆遞進了嘴裏,片刻後,艾可皺着眉咧着嘴吐進了垃圾桶。
我說:“讓我來算算,你這是看上誰了?最近是來了什麽新人入了你的眼麽?”
艾可一怔,我知道我是一語中的,但艾可說:“沒有。”
我說:“多大的人了,就算是喜歡誰也不至于這麽不好意思吧?”
艾可卻沒有說什麽,我覺得我有必要請動李蓮,于是發微信給她讓她打聽着公司裏的八卦,尤其是艾可的。
豆豆已經逐漸長大,我自然不能放任它繼續在廚房裏拉屎撒尿,尿騷氣已經從廚房蔓延到了客廳,整日打掃通風都散不去那股味道,我意識到,遛彎是它狗生之年必須要習慣的一項運動。
于是這周末打掃完衛生之後,我擡手将它薅起——它已經長大了,一只手再也放不下,但放在小臂上還是輕而易舉。我必須要讓它習慣出門遛彎。
下樓以後我将豆豆放下,豆豆掙着繩子持續反抗,我只要稍稍松勁兒它就要往樓道裏跑,于是我只能再次将它薅起,走出了小區,又走出老遠才将它放下,這下豆豆不反抗了,因為它已經不認識路了。
我一邊拖着豆豆往前走,一邊擡着它的後腿,教它怎樣在花壇裏解決生理問題,這樣以後我就不用帶着這個極蠢的拾便器出門了。但見它一臉空白茫然四顧的樣子,我就知道它什麽都沒聽進去。
豆豆在家裏的時候覺得長得挺大,出門以後才發現還是那麽小只,它在我兩只腳下繞來繞去,終于,狗繩将我捆成了麻花,我捏着它的脖子訓它一頓,問它為什麽不能走旁邊?路過一個阿姨過來摸了摸它的腦袋,臉上笑得不行,“叫什麽名字啊?長得真俊咧!”
我只得賠上笑,将自己從狗繩裏解脫出來,“叫豆豆。”
阿姨又說,“起個好聽點的名字,我家姑娘養了個泰迪,叫仔仔,聽着就洋氣!你也可以起一個旺德福啦,皮特啦,安妮啦,聽着就洋氣。”
我臉上滿是黑線,不知道該說什麽,阿姨又摸了摸它,托着它的小臉仔細瞅着,“這小狗長得不賴,記得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啊。”
我含混的應着,目送她遠去。雖然她的名字千奇百怪,但喜歡狗的心情倒是真的。
我強行帶着豆豆遛彎遛了一個月,豆豆才終于愛上了遛彎這項運動,變成了一只一碰繩子就滿臉期待的狗。
我雖然知道艾可心裏有鬼,卻也未見她有什麽舉動,李蓮也沒告訴我什麽消息,我猜艾可可能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于是也不再多言。
一個月以後,艾可在忽然消失了幾天以後,向我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介紹了她的新男朋友。
我看了看艾可手機裏的照片,眉頭微皺,是采樣部的一個新人,叫什麽名字我忘了,如今經艾可介紹我才想起,他叫陳澤呂。
我算了算時間,艾可情緒異常的時候,正是這個男生入職的那段時間,估計她這是一見鐘情了。
艾可滿臉期待的問我:“他怎麽樣?”
我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不怎麽樣?”
她問我為什麽,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跟她解釋,只能向她陳述事實,我問:“他為什麽跟王曉分手?是因為你嗎?”
艾可沒說話,我攤手,說:“你還不足以明白他的為人嗎?”
我第一眼看到這個男生照片的時候,就明白艾可那段時間為何如此消沉了,因為陳澤呂,正是李蓮的舍友王曉的男朋友,兩個人剛進公司就混在一起了。而如今,他前腳剛和王曉分手,就和艾可在一起了。
我大體猜到了幾個人之間的糾纏,希望艾可能三思,雖然我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聽不進去。
怪不得李蓮一直沒告訴我,她夾在中間可是最難做人的。
艾可要和陳澤呂一起吃飯,我便坐到了李蓮那桌,問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麽不告訴我?”
李蓮說:“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誰讓你倆整天混在一起的?”
我問她:“什麽意思?”
李蓮說:“艾可第一次看到陳澤呂的時候,眼神就變了,當天就傳開了。”
我将筷子插在飯裏,深深嘆口氣。
“這陳澤呂可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李蓮說:“可人家長得帥啊。”
我一笑,“哦?是嗎?我還真沒看出來。”
又說:“兩個人走不長的,他們倆人湊一塊看着就跟鬧着玩似的。”
我在餐廳裏眺望着陳澤呂的方向,他擡起頭正好看見我,向我輕輕一笑。
我冷笑着壓低嘴唇,用手擋着嘴,對李蓮說:“渣男一個。”
李蓮當個笑話聽了,輕輕一笑。
我有時候會懷疑自己有特異功能,有着一眼識人的本事,可若是問我為什麽覺得他是一個這樣的人,我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就像如今,我認定了陳澤呂是個不折不扣的混球,可除了他換女朋友換的有點勤快且挑人有點缺德之外,其餘的我卻說不上來什麽。
我只能勸自己,艾可是個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她也是時候應該經歷點挫折,誰能沒有點故事呢?
我換好白大褂,關上櫥櫃,回頭,正看到陳澤呂靠在樓梯上神秘的微笑着拿眼神勾我。
我冷冷的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想讓他明白我對他一點沒興趣,他也未免太把自己當回事,真當自己是萬人迷了不成?
又想着,我是怎麽招惹他竟讓他覺得我迷上了他?
又一想,哦,他這是廣撒網多撈魚呢,多多益善。
我無法通過一個眼神,去向其他人表明他是一個混球的事實,畢竟他還沒有對我有什麽實際行動,只能期待天長日久艾可自己能明白。
艾可有時候還是會挎着我的胳膊一起去餐廳,我不想當電燈泡,進了餐廳門便總是和其他人拼桌。
眼神是有力量的,所以當陳澤呂頻頻看向我的時候,我總是能感覺到,若是換做一個其他的男生,我大概以為他已經愛死了我。
我有時候會怪我自己太過敏銳,既能察覺到他的自戀,也能感知到他的想法,陳澤呂似乎将我那一記冷眼當做了是害羞或者是道德良心,畢竟艾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如何我不能對她的男朋友動了歪心思。
他似乎從沒想過我是真的讨厭他,反而認定了我就是喜歡他的,只是壓抑着自己不能喜歡他而已,看起來似乎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我搖頭苦笑,甚至不知道怎麽證明自己的清白,也能讓他知道自己的斤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