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奔波的生活

寵物店的寄宿費用我承擔不起,于是便想了個法子,将豆豆單獨放在了家裏,臨行前我給它準備好足夠的狗糧和水,打算每周回來一趟。只是豆豆需要度過很長時間的孤單時光,我不知道它自己要怎麽度過,何況它才只有幾個月大。

我簡單的準備好自己的床鋪和行李,在離校多年後重新回歸了宿舍,說實話,很是不習慣,宿舍是一群人居住的地方,人多了便會形成某種特定的規則,需要每個人去遵循規則,去改變自己的習慣,而我已經單獨租住多年,宿舍給不了我想要的寂靜和自由。

兩天以後,氣溫忽然回暖,像是回到了夏天,我不知道豆豆這兩天是怎麽度過的,實在不放心,将放上床頭的包重新背在身上,打算騎着電動車回家,明天提前兩個小時走就是了。我心裏默默計算着時間。

從東到西橫跨整個濰城,從一條路的這頭走到了那頭,終于到了轉彎的地方,視野也變成了我熟悉的樣子。我關掉導航,飛奔回家,氣喘籲籲的爬上樓,開門的時候豆豆正沖着我搖尾巴,它倒未見有什麽異常,我的擔憂有些多餘。

我聞到空氣中濃烈的狗屎味,袋子裏的狗糧少了,水也少了,我估摸了下它的飯量,清理掉尿墊上的狗屎,開門通風,又叫了外賣,心想着,每周回來兩次倒是也可以,只是這間房子是純粹租給豆豆了,但也總比寄養寵物店便宜許多。

我并沒有堅持到周末,第一次回家像是打開了一個塞子,再也堵不上了,一開始,我會兩天一回家,但并沒有堅持半個月,就改成每天都回家了。我的二手小電動為我出了很大的力,一直到冬天,它冒着凜冽寒風都可以走一個來回,簡直超乎我的想象,我每次去上班都會祈禱它別壞在路上,它也每次都是到了終點才會出現點故障,每回都堅持到完成自己的任務,像是有了靈性一樣。

但我每天有四個小時都花在了路途上,除去工作時間,休息時間已經寥寥無幾,尤其到了深冬,日子過的更加困苦起來。然而苦難似乎能磨砺一個人的意志,在家裏的那短短幾個小時,似乎值得我在外面經歷一切風霜雨雪。

一直到了十二月中介才給了我回複,但并不是租房的信息,而是賣房的信息,說是年底一戶人家急用錢,要把自己的老宅賣了,賣的很便宜,只要六萬塊錢,地址正在我們工業園附近,去公司走路只要十幾分鐘。

我糾結着,不知道要不要去買這個民房,但還是先去看了院子,也搜索和了解了許多房屋買賣的信息。

小院很幹淨,沒有我想象中的邋遢,設備也很齊全,比我老家的房子小了一半多,我用我老家的房價來估算這裏的有些差異。旁邊工業園還在開發,想來這裏的發展不會差到哪裏去。我了解下一些其他的問題,本是糾結着,但綜合考量之後還是決定買下來。

中介說,因為是急用錢,房主只能接受全款。我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只有三萬多,還缺兩萬多塊錢。兩萬多塊錢省吃儉用半年也就攢下了,但如今急需我卻拿不出這許多,便問中介能不能貸款。

一周後中介通知我辦手續,我揣着自己準備的各種資料趕過來,中介看了看我的資料說:“你是外地戶口呀。”

我說:“嗯。”

中介說:“外地戶口銀行貸款得有人作保,你得跟你父母商量商量。”

一想到要麻煩父母,我突然心生反感,覺得異常煩躁,便問他:“有沒有其他辦法?”

中介說:“有,信用卡。”

“我沒有信用卡。”

“那你這幾天得緊着去辦幾張,兩萬多一家銀行不一定能批,得看看具體額度。”

我在心裏算着賬,中介擔憂我反悔,還在一旁勸說:“他那個院子可以自己種菜,那邊物價也便宜,生活費花不了多少錢的。旁邊的工業園還在繼續開發,将來這一片能拆遷也不一定,房主會配合進行過戶,不用擔心産生糾紛,他主要是現在急用錢,人家在外面也有房子……”

我心裏正煩躁着,聽着他的嘴吧嗒個不停,我掏出手機,說:“等我給家裏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了,母親聽聞後疑惑道:“你去村裏買房子幹什麽?你考這個大學就是讓你回村裏的麽?那你還不如直接回家。”

又說:“什麽房子,別是連咱家都不如……”

因為我是有事相求,所以只能壓低姿态耐心向她解釋:“這邊實在租不到房子了……”

母親說:“我可沒錢給你作哈,我得存錢給魏明娶媳婦兒……不在那個公司你考個證不行啊,你考個教師證不行麽,跑到村裏去做什麽……”

母親的态度比較含混,聲調也不似往常一樣高的離譜,說實話,平淡的語氣裏還怪溫馨的,我聽不出是真的反對還是只是抱怨幾句,于是底氣足了些,笑道:“我又沒讓你還錢,你只要去銀行給我作保就行了,兩萬多塊錢我半年就還完了。”

母親雖然埋怨,卻沒拒絕,我便當她答應了。我簽了字,交了定金,将需要的流程手續發微信給父母,然後等着他們的消息。

半個月,家裏的電話打過去三四次,母親只推脫自己腿疼出不了門,卻不見惱意,我便只能等着天好,等她腿不疼的時候。

直到中介逼得緊,我最後一次電話過去,母親才終于發起火來。

我怔愣着聽着她滿口怒罵,“你去村裏買房子幹啥?!真不夠丢人的!一個大學畢業生……我不去!去不了!我跟你說哈,老老實實給我考個教師,別到處瞎折騰!真是越混越不成樣子!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電話随之挂斷,驚詫之餘,我心裏驚慌的在想:你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非要到了這種已經無路可退的境地才表達出自己的态度,說我做的全都是錯的?!

我在心裏驚慌的盤算着:定金我已經交了,兩萬塊錢,這不是個小數目,如果母親不同意作保,從銀行拿不到錢,定金也就作廢了。

不知道為何,因為母親的态度我反而對這個小院心生向往起來——這是屬于我自己的地方。

我盤算再三,打電話給父親,父親不善言語,平時與家人的交流很少,我平時也不愛有求于人,若是能靠我自己,我是絕不會求他們的。

父親沒有想象中的憤怒,他很爽快的請假去了銀行,我滿心期待着對面的消息,但是并沒有安心多久,因為沒到中午他就爆發了。

父親爆發的原因不是我在村裏買房,而是因為銀行排隊需要太多的時間,流程又太過繁瑣。他在電話裏異常的憤怒,叫嚣着、咆哮着,那一刻他好像變成了母親。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也跟着去了,她的腿此刻也不疼了,她跟着在電話裏說:“你爸一天掙多少錢哪,這半個上午就是二三百塊錢呢,你賠錢嗎?你這麽大了怎麽這麽不懂事呢?真是越大越不懂事。”

我心裏的希望已經徹底撲滅,忽然感覺自己做錯了,我做了一件極其荒唐可笑的事情。為什麽要遠離城中心買一處破爛的房子?我會在這個公司一直待下去嗎?如果将來換工作,這地方能給我提供什麽?

“哦”,我冷聲道,“不需要了,我不買了。你們回家吧。”

我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但因為已經交了定金,那兩萬塊錢的定金在我心裏占了很大的分量。我去咨詢律師,希望他能給我一些建議,律師看了看合同誠懇的告訴我,除非房主同意,我的定金不可能要回來,但這種天上掉錢的東西房主怎麽可能會同意?

中介纏的我愈加緊迫,這一段糟心的經歷令我困苦的生活雪上加霜,終于,我忍無可忍,去辦了三張信用卡,先補足了錢,将小院的購房流程處理完,又和房主交接了過戶手續。見面的時候房主無奈的笑看着我,說頭一回遇上賣房這麽麻煩的事兒,他上一間房子早一個半月就賣出去了。我笑了笑有些尴尬,不知道怎麽回他。

當我牽着狗,帶着所有家當搬到了院子裏,當上班不需要再提前兩個小時,天還沒亮就出門的時候,忽然就覺得這段時間的買房風波實在也不算什麽。

艾可下班後過來,我們圍着小方桌吃火鍋,她看着我忽然說了一句極有哲理的話,她說:“人這一生經歷的任何事情都是有意義的,我們之所以總說值不值得,對或者錯,是因為我們總是忘記了,人這一生本就是個過程。事實上哪有什麽對錯,不過都是一種經歷而已,就算是錯了,又能怎麽樣呢?”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三張信用卡來回倒錢的生活,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好幾個月,于是敬了她一杯,說:“冬天就要過去了,春天總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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