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假面道士
言燼正想着,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聲。他下意識往屋裏瞟一眼,還好震動聲音小,裏面那兩個鬼沒反應。
言燼拿出手機一看,是段淮幽的信息。
我的黑臉老板:開始做法了,我不太懂,但看上去不太對勁,速歸。
段淮幽說不對勁,那就一定是發現了什麽,左右這裏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什麽亂子,言燼輕手輕腳離開窗戶,原路返回門口。
言燼不知道的是,他剛離開祠堂,那本來坐在靈臺上狼吞虎咽吃點心的張老頭忽然擡起了頭,眼睛直直望向言燼剛趴過的窗戶。
他在于老太疑惑的視線中,使勁嗅聞了一下,眼中顯出一點紅色,聲音有些飄忽道:“于媽,你聞到什麽味道了嗎?”
于老太覺得他的狀态不太對,但又沒看出什麽,只得搖了搖頭。
張老頭沒在意于老太的回複,像是被什麽魇到了一樣,雙目無神道:“真的好香啊……我好餓啊,一定很好吃……”
于老太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卻本能感覺到了不安,趕緊把手中的果盤強硬怼到張老頭面前:“餓了就吃,這裏少不了你一口飯。”
張老頭被這麽一攪合,好像才回過神來,愣愣接過果盤,反應了半天才又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前面的儀式已經開始,言燼仗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身上,大搖大擺地走到人群後,蹭到段淮幽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
段淮幽第一時間發現身邊多了個人,看到是言燼後松了口氣。
他彎腰小聲交代情況:“你走沒一會兒,那個老道就拿出了兩張符紙泡到了一個酒碗裏,又往裏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麽灰,攪拌了兩下自己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那血一滴進去我就感覺不太對勁,趕緊把你叫回來了。”
言燼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湊過去小聲問:“他跟于家人是怎麽解釋的?”
段淮幽:“這老頭說黃大仙兒就在祠堂裏,已經和于老太的鬼魂融為一體,這麽做是為了拴住鬼魂,省得一會兒施法的時候誤傷了。”
言燼:……還挺能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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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再問下去,言燼把視線放在祭臺前做法的□□身上。
只見身着明黃色道袍的老人以完全不符合他年紀的靈活動作,在小小的場地上随意跳動。
他腳下的步伐看似淩亂,實際上頗為玄妙,應該是某種玄門步法,但沒在言燼所讀的任何一本書中有記載。
不知道他的目的,言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半點不敢放松地感知着周圍的氣場。
結果那看上去瘦瘦巴巴的大師竟然就這麽跳了十多分鐘,好像完全感覺不到累。
等他終于開始收尾,一股深深的違和感也撲面而來。
這感覺非常熟悉,分明是言燼第一次去段淮幽家中時,玉佩被打碎後的別墅氣場!
言燼的注意力全在前面跳大神的道士身上,等那大師即将踏下最後幾步時,站在他旁邊的段淮幽忽然拉了他一把。
言燼轉頭一看,直接驚了。
之前為了僞裝運勢,言燼把那張特殊的隐匿符藏在段淮幽貼身的口袋裏。現在那張位于衣服內側、貼着胸口的符紙竟然燃燒了起來!
段淮幽面露痛苦之色,他整個腦袋都疼得厲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拉扯他的頭蓋骨。
他捂着頭,憑着驚人的意志才沒有痛呼出聲,但是身體卻已經因為疼痛脫力而站不穩了,只能斜靠在言燼身上。
幕後人終于出手了,這時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異常。
他很疼,但他相信言燼絕對不會讓他受到傷害,他一直相信他。
言燼感受到身體左側壓下的重量,知道段淮幽現在一定十分痛苦。
不能再等了,段淮幽的運勢是符咒假造的,但是這人現在搶奪的可是真的!
他老板現在已經是個運勢低到極點的黑臉倒黴蛋了,再被奪走一點可就真的要命了!
言燼從褲兜裏掏出一把皺皺巴巴的符紙:他出門時怕礙事沒背包,就随手從符紙磚裏拽出幾張塞褲兜裏了。
半夜光線暗淡,言燼看不到拿出的是什麽符,幹脆随便選了一張,咬咬牙用随身帶的小刀劃破手指,流血的指尖注入靈力,在符紙上大開大合地畫了幾筆。
畫完之後也沒看對不對,直接擡手甩了出去。
這張鮮血畫成的符像是被賦予了生命,明明沒有風卻飛得又高又遠,就跟長了眼睛一樣直直飛向大師撒了灰滴了血的酒碗。
那老道把練習了很久的一套地煞步順利走下來,狠狠松了口氣。現在只要找機會把碗中的東西滴到段淮幽身上,術法就成了。
結果剛放松心神,一張符紙就猝不及防地沖了過來,速度快到帶着重影。
這張仿佛綁了竄天猴的符紙在他面前停頓了零點幾秒後,目标明确地一頭紮進了酒碗中!
符紙在接觸到碗中液體的一瞬間就完全融化,連補救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他就這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淡淡的紅光一閃,他費勁吧咧聚到這裏的法力就全散了!
這一連串的變故發生的太過迅疾,一旁圍觀的普通人什麽都沒感受到,只看見他們重金請來的大師,先是舉着一個破碗毫無章法的一頓跳,跳完之後不知怎麽的就僵住了,就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
這一停就是好幾分鐘,就在大家猜測他是不是驅邪失敗被反噬了,這位大師又扯着嗓子幹嚎了一頓。
他這一開嗓,吓了衆人一跳,離得近的于大伯耳朵都嗡嗡響,心想這大師怕不是被邪祟附體了?
□□顧不上管這夥缺心眼的傻子們想什麽,他環顧周圍,鋒利的視線掃過每個人的臉,憤怒大吼:“是誰!是誰壞了我的大事!”
他這一掃,正對上了言燼黑色無機質的眼眸,竟生生打了個冷戰,嗓子像被什麽堵住了,愣是沒能把到嘴邊的質問喊出口。
言燼毫無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他把随着術法失效終于脫力的段淮幽交給了一臉懵逼的于慕,囑咐他照顧好他,又安撫着拍了拍段淮幽的手臂:“沒事了,你就待在這兒,看言大師替你出氣!”
段淮幽滿臉冷汗,視線有些無法對焦,無力靠在于慕身上。
聽到言燼用他那清亮的少年音說着狠呆呆的話,忍不住笑了,露出潔白牙齒,盡力擡手觸碰言燼的手,示意自己聽到了。
言燼看到他那一排小白牙,差點沒繃住表情笑出來.
別在我生氣的時候逗我笑啊喂!
重新找好感覺,調整了情緒和表情,言燼頂着張嚴肅的娃娃臉轉身,正對上憤怒的大師。
李大
師剛從言燼那雙黑得過分又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睛中爬出來,深覺自己竟然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震懾住,實在太過丢人。
惱羞成怒道:“就是你!是你壞了老夫的事!”
旁邊的于家人實在搞不清狀況,不知道為什麽好好一大師要對着個孩子發火。
于慕的爸爸猶豫着湊上去,小心翼翼問:“李
大師,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啊,怎麽就是小言的問題了,孩子離那麽遠能做什麽,您是不是搞錯了?”
李 大師被這麽一問,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舉動太過激了,不好對人交代。于是眼珠一轉,提起桃木劍指着言燼道:“這孩子剛才破壞了我的驅邪術法,他被黃仙兒附體了!”
“啊?”
“這……”
嘈雜聲四起,離言燼近的幾個人立馬驚恐跑走,沒幾秒鐘他周圍除了于慕和段淮幽,已經成了真空地帶。
于慕扶着自己的偶像左看右看,仍舊是一臉狀況外的樣子:我是誰我在哪?為啥偶像忽然病弱了?言燼在裝什麽逼?那騙子瘋了?
言燼沒在意周圍人的反應,眼中甚至含着不易察覺的笑意。
剛才他就發現了,這道士根本沒多大本事,按法力算他頂多是個玄門入門級,還是資質極差的那種。只是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邪門術法,讓毫不知情的言燼吃了點小虧。
真要鬥起法來,十個他也不是言燼的對手。
言燼一臉“我就靜靜看着你裝逼”表情站在那裏,想看看這人究竟想做什麽。
李 大師什麽也沒考慮。他知道言燼有點本事,但是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騙了他,讓他潛意識覺得他只是歪打正着破了他的術法,怎麽都沒法對這麽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孩子産生警惕。
他拿出一張符咒夾在指尖,大喝一聲“妖孽,看招!”就沖上去了。
想着先用師父給的符把人整成白癡,不就什麽都解決了。
結果言燼根本不鳥他,只随手在身後捏了個訣,那張符咒就無火自燃了。火勢之大直接把□□的右手燒成了一個小火球!
李 大師被吓了一跳,拼命甩手撲火,奈何這火邪門的很,明明溫度不高,卻怎麽都撲不滅,順着他的手臂一路往上燒,直到燎沒了他半邊袖子才自行熄滅。
李 大師驚魂未定看向站在他不遠處無辜眨眼的言燼,心底升起一股冷意,聲音抖着質問:“你幹了什麽?!”
言燼眨着自己圓乎乎的狗狗眼,發揮自己為了擺攤算命特意進修過的演技無辜道:“道長您在說什麽啊,我什麽都沒做啊。”
說完還假裝恍然大悟一拍手:“啊,一定是大仙兒攻擊您了對不對?那您趕緊施法啊,它一定就在院子裏!”
李 大師怒極:“什麽大仙,攻擊我的是你!”
言燼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于家人看不過去了。于大伯往前走了兩步對着□□,臉上不複之前的尊敬,帶着點不贊同道:“大師您一定是搞錯了,剛才我們可都看着呢,小言可什麽都沒做,是不是您自己法術用錯了?要不您再試試?”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自己整錯了別往小孩子頭上賴,這樣真的很沒品。
于慕也在旁邊跟着嚷嚷:“大伯說的對,我家可是花大價錢請的您,你不驅邪做法,逮住個小孩不放是什麽意思?”
“你們!”李 大師被一通嘲諷,臉都青了:“你們懂什麽!”
他懶得跟這些人解釋,意識到言燼的不容小觑,直接提着桃木劍就沖上去了。
結果還沒跑兩步,直接飛起來了。
被踹飛的。
言燼連忙轉頭,只見剛才還虛弱到需要人扶着才能勉強站立的段淮幽,正穩穩收回自己高擡的長腿,擡手整理了一下并不淩亂的領口,偏頭微笑對着陸失敗趴在地上的□□道:“抱歉,腳滑了。”
……
神他媽腳滑!
言燼差點笑出來。
李 大師捂着肚子艱難爬起來,看上去被踢得夠嗆,站都站不穩了。
于大伯一看又有點于心不忍,畢竟是個歲數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老人家,雖然總想攻擊小言,但也不能下這麽重的手啊。剛想上去扶一把,那邊的大高個又開口了。
段淮幽用那種非常虛假做作的語氣發出了疑問:“大師啊,您平時是怎麽保養的?六七十歲的年紀,這身材這皮膚,可比三十歲的都有看頭啊!”
衆人下意識轉過視線,李 大師急忙擡手一遮,但是他的袖子已經被一把火燒了,不管再怎麽遮擋,露出的那只胳膊上強健的肌肉和獨屬于年輕人的緊致皮膚還是暴露無遺。
言燼和段淮幽相視一眼,頗有些哭笑不得。
能發現這假道士的僞裝還真是偶然。
他的裝扮和言燼當初擺攤的那一套實在太像了,今天這人進他們屋子時,兩人都無意想起了曾經段淮幽的話:你不畫手腕,一擡手,老樹皮的手接着白白嫩嫩的手腕,嗯,有點違和。
然後他倆擡頭一看,寬大的袖口中雖然不白嫩嫩但也十分緊實的皮膚晃了他們的眼。
果然,細節決定成敗啊!
一院人的目光頓時複雜了起來,李 大師的神色也陰沉不定。
“騙子!”于慕的暴脾氣大姑怒了,“把我們的錢還回來!”說着直接擡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來得猝不及防,本就被踹得夠嗆的李 大師根本躲不開。
随着一聲清晰的“啪”,道士臉上逼真的皺紋和老皮直接被呼掉了一片,老皮新皮交錯,效果有點驚悚。
于大姑被吓得驚呼一聲,沒敢再動手。
那李 大師被扇了一巴掌,倒沒進行什麽無謂的反擊。盤腿往地上一坐,把自己臉上那些個松動的僞裝全抹了,露出了一張三十左右歲,棱角分明的硬漢臉。和他的僞裝簡直是兩個極端。
言燼沒想到這人如此坦誠,竟然毫不抵抗的卸了僞裝。殊不知李 大師本人也心裏苦,他本就術法不精,道行低微,如果不是靠着師父給的那些符咒和陣法,他連最普通的驅鬼符都畫不出來。
比術法比不過言燼,論身手幹不過段淮幽,不坦誠點還能怎麽辦。他這人別的不行,識時務保命的能力可是一流的!
化名李 大師的李子維在衆人驚疑不定的視線中撓了撓頭,露出個腼腆中帶着憨憨的笑容:“我這真不是騙人,我真會驅邪!就是……就是長成我這樣,怕沒人信……”
……
他越說越心虛,終于在密集的視線下,羞愧低下了頭。
于家人都哭笑不得,只有言燼看着他毫無表演痕跡的神情皺緊了眉。
他本以為這人能踏那種玄妙的步伐,會邪術法,應該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但是從此人表現來看,他不光能力不夠,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用的是害人的邪術。
他是裝的嗎?還是背後有其他人?
正在他一籌莫展時,本來寂靜無聲的祠堂內忽然傳出了一聲不甚清晰的吼叫。
言燼下意識擋在段淮幽前面,被噴湧而出的濃郁陰氣噴了滿臉。
後院頓時陰風四起,連身為普通人的于家人都感到了不對勁,混亂着尖叫着,不知所措地抱作一團。
于慕也顫巍巍地縮到了段淮幽身邊,一臉驚恐道:“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我奶奶和別的鬼打起來了?我就知道,她老人家就算是變成鬼了也不可能被人欺負的!”
言燼、段淮幽:……
信息量太大,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嘭!”祠堂的老舊的門窗承受不住強大的陰氣,直接被炸出了老遠。
抱作一團的人們尖叫聲更大了。
言燼神色冷峻望着陰氣彌漫的祠堂,語氣嚴肅地命令于慕:“大于,你現在,去把你家長輩還有偶像全帶到前院去,離祠堂越遠越好,快!”
于慕被震得心下一抖,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偶像。
段淮幽臉色十分蒼白,剛才的法術還是傷到了他,但是聽了言燼的話後,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了。見于慕在看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別管我,帶着你爸他們趕緊走,我留下來陪他。”
于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做,躊躇在原地沒動。言燼頗為無奈地瞥了段淮幽一眼,也沒再難為于慕,揮揮手示意于慕聽他偶像的。
于慕看看他倆,又看看縮成一團的自家老爹和大伯,咬了半天牙,終于哇哇叫着沖了出去。
容易被沖撞的普通人很快離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記仇的于慕沒管癱坐在地的李子維,可憐的□□就這麽被遺忘了,直面着氣勢強勁的陰風,被刮得帽子都飛了。
言燼也顧不上管他,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祠堂裏的惡靈身上。
這濃郁且富有攻擊性的陰氣,再加上天上迅速聚集的烏雲,如果他沒猜錯,八成是那個張老頭進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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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于:我是誰我在哪?為什麽我一直融入不進你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