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還有一個

人到底能無知到什麽地步,言燼算是深深見識到了。他為眼前變為異類的小玲深深不值,但還是繼續下去:

“村裏人沒有去醫院的習慣,如果是運氣不好生了病,小病就忍着或者找赤腳醫生開點藥,大病直接認命等死。

可現在是小孩子病了,終究是養了一年,舍不得眼睜睜看她死。所以你想來想去,想到了個歪主意:找了村裏靈驗的神婆。”

可能是地理環境閉塞的緣故,嶺山中的村落基本個個巫蠱之術盛行,每個村都有一個做鬼神營生的,而且地位還不低。

“華村的神婆同時也是村裏唯一的接生婆,被你請來後,草草看了一眼就斷定小孩子招上了不幹淨的東西,拿着工具做了一通法事。結果當然是沒效果,不光沒效果,還更嚴重了。”

“韓玉花吓壞了,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指責神婆裝神弄鬼耽誤了孩子,要她把收你家的錢還回來,然後帶孩子去醫院。

神婆一聽那還得了,到了手裏的錢怎麽能還回去?繼續可勁兒忽悠你們。具體說了什麽無從考查,但無非就是現代傳銷組織那一套洗腦話術,反正最後你們再次相信了她。”

米元生應該是相信了的,但是韓玉花是否相信了還有待懷疑。

但言燼傾向于沒有。

米家三口人的面相中,只有韓玉花沒有沾染任何因果,說明起碼在天道眼中,韓玉花和兩個小黑影之間沒有惡果牽扯。

“你借了村長家的電三輪,拉着神婆和孩子去醫院,讓韓玉花留在家裏照顧米華。”

“而問題就出在了這路上。”

之前說的內容都是言燼根據這兩天對米家的觀察和從村長那裏了解的情況推斷出來的,但是後面米元生和神婆在去醫院的路上具體發生了什麽,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線索。言燼只能根據零碎的信息拼湊猜測。

不過大致的情況也是八九不離十。

孩子眼瞅着越抽越厲害,那神婆也是害怕了,擔心米鈴如果死了,米家人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這家人要是鬧起來,吐出點錢是小事,影響了以後在村子裏的生意是大事。

思來想去,她一咬牙,心思就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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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元生這個人,表面上看是個沉默寡言老實本分的莊稼人,實際上卻是村中對鬼神之說最為推崇迷信的人。

在村長家做客的時候,提到那尊山神像,華村長就順嘴提了一句,說他這個都算小的,米家可是有一個鍍了金身半人高的山神像呢,那才叫信的虔誠。

言燼有所猜測,晚上吃飯前,趁着米元生出去上廁所,就讓老板幫忙把風,他自己偷偷摸進了主屋再往裏的,米家夫妻的卧室。

一進門言燼就聞到了濃郁的香火味,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路過了寺廟大門口。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把全屋找了個遍,言燼的臉色直接沉了下來。

米元生和韓玉花的卧室也就二十平大小,靠窗戶盤着一張大炕,剩下的地方一分為二,一邊是常用的桌椅家具,另一邊,全是各種各樣的神像神龛。

沒錯,是各種各樣!

這米元生竟是個生冷不忌的,啥神都拜。

半邊的屋子被他改成了神堂,打了個階梯式的大木架子。最高層是村長說過的鍍金半人高的山神像;下一層是觀音像和不知道道家哪個神仙;最下邊一層擺了五個神龛,言燼湊近仔細看,有地藏王菩薩,有財神爺,竟然還有個狐仙兒,剩下的兩個特征不明顯,實在沒認出來。最前面的供桌上放着一大兩小三個香爐,還有各種貢品盤。

一看這擺設,言燼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米元生這不能說是對山神虔誠,他只是單純的過度迷信。而且不光迷信,他還蠢!

普通家庭,供奉了八個神像,把自己家搞得跟小型廟宇一樣。

就這裝潢,即使他自己不作妖,長此以往,這個家的磁場也已經亂了。輕則本人氣運全無煞氣纏身,重則後代子孫福緣淺薄命線暗淡。

這老頭子,本就該死!

神婆顯然也知道米元生的本性,這樣的人最好忽悠不過了。

她只需要随便編一個米鈴前世造過什麽孽,惹了哪路神仙,閻王殿裏沒贖清就進了輪回之類的話,就能把自己的過錯推到虛無缥缈的鬼神身上。

再加上韓玉花剛懷上米鈴不久,米元生的娘就摔了一跟頭沒了。

多種巧合一聯系,米元生一定會深信不疑。

神婆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應該還似是而非的說了些米鈴的病治是治不好了,強行拖着也只是讓孩子幹受罪,最後還得在極度痛苦中死去。所以她才積積德,想幫米家一把,也幫孩子一把。

米元生毫不猶豫就相信了,他看着懷裏奄奄一息,哭都哭不出聲的女兒,覺得自己不能讓她再這麽受折磨。

左右去了醫院也是花錢吊着命,錢都讓醫生賺了,他苦命的小玲還得受罪。米元生決定自己動手超度孩子罪惡的靈魂,幫她解脫。

米元生開車原路返回,打發了滿肚子黑水的神婆,把孩子留在車上,自己回了家。

他讀過很多書,什麽旁門左道的都涉獵過,有一本書裏面就記載過一種超度惡靈的方法。

他跟韓玉花說自己回來拿東西,孩子是神婆在看着。然後拿了自家竈頭的草灰,又拿了一把刀,匆匆出了門。

米元生開着電三輪,依照書中說的,找了個地勢開闊依山傍水的地方。

把草木灰抹在孩子的左臉和右屁股,讓鬼神認不出她的容貌。然後一咬牙,狠心趁着小玲昏睡割了她的舌頭,讓鬼魂不會在地府的酷刑下說出自己前世的罪孽。

最後把一塊大石頭放在小玲的胸口,意為鎮壓惡靈。

“做完這一切,你安心回家,告訴妻子小玲已經搶救無效死了,怕她看到屍體難過,已經托醫院處理了。”言燼語氣冷冷的,愣是把一樁兇殺講出了鬼故事的驚悚感。

在座的幾人皆已經目瞪口呆,不知是因為殘忍的殺人行為,還是因為荒誕的殺人原因。

只有米元生,聽了言燼的話,他的神色甚至平靜了許多,沒了那股偏執的情緒支撐,他幹脆仰躺在地上,語氣也是淡淡的,絲毫不覺得自己殘忍:

“你說的我都認,但孩子當時就在我懷裏,她的情況我最清楚。小玲當時就是沒救了,抱去醫院還不就是多花上幾萬塊錢,讓我的孩子白受幾天罪,然後再跟我說他們盡力了。

我為什麽要折磨孩子,為什麽要白花錢養活那夥兒白吃飯的大夫?”

他嗤笑一聲:“早跟你們說過,我沒錯,我只是為了解脫她罪惡的靈魂,給她重生的機會。”

見他現在還一副“我全是為了她”的惡心嘴臉,段淮幽直接怒了。

“你家孩子就站在你面前呢,一身的黑氣,等着讓你償命呢,你還敢說這套話?!”

米元生顯然敢:“她是惡靈,當然一身黑氣,怪只怪我修行不到位,沒能完全超度她,讓她還留在這世間。”

“如果她要殺我,那就殺了,這樣我的靈魂就能完成對她最後的超度,也算功德無量。”

見這老家夥死豬不怕開水燙,本來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暮玄都看不下去了,很想一爪子送他去閻王殿和判官聊天。

磨牙磨爪子的聲音聽得米華夫妻連震驚都顧不上了,相互支撐着縮成一團,一身一身的雞皮疙瘩。

連妖怪多度看不過去,言燼卻還能忍。

他今天的容忍度非常高,即使是聽到這種屁話竟然也能保持情緒平穩。

“你等了三天,第三天半夜,你拿了個小鏟子給你的孩子挖了個小墳墓,立了個木樁子當碑。”

聽到這裏,段淮幽轉頭看了看遠處坡路上的小小墳堆,心中忽然就很不是滋味。

他看着仰躺在地上的老人,不明白為何到了此時,他還能一臉的風輕雲淡。

言燼也不明白,不過他也沒必要明白,因為很快他就風清不起來了。

“說完了第一個,我們來聊聊第二個。”

這話一出,米元生瞳孔狠狠一縮,手指抓了兩下地,最終還是沒動。

而其他人早已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米華尤甚。

米華知道母親曾經懷過一個孩子,可那個孩子因為難産,一出生就死。難道竟是父親做的?

米華下意識往米元生那邊看,看到一半又強迫着轉了回來。

她不知道要帶着什麽樣的情緒看自己的爸爸。

“應該就是一年後吧,米華上了小學,在鎮上住校,你們又有了一個孩子。好不容易走出失去孩子的陰影,你們對這個孩子非常期待。這份期待一直保留到孩子降生當晚。”

言燼如同一個冷面判官,毫無感情地講述一個父親犯下的罪孽。就在這平鋪直敘的話語中,米元生回憶起了當年的場景。

那一次的生産異常艱難,從淩晨一直到半夜,差一點要了他老婆的一條命。孩子一出來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她就昏了過去。

他和老婆是年少夫妻,感情一直很好。看到韓玉花生孩子遭了罪,他第一反應就是沖過去看她的狀态。

但是神婆卻一直堵在前面,把剛包好的孩子往他懷裏塞。

米元生心裏一急,本想把她推開,可擡眼看到她臉上怪異的神色,擡起的手就莫名變成托舉狀,接過了那個柔弱的小生命。

“你做個心理準備啊,這孩子可有點不一般。”神婆給他打預防針,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奇怪。

米元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擡手掀開了襁褓。

就這一眼,他瞳孔縮地針尖一樣大,差點一個失手把孩子摔在地上。

神婆憐憫看了他一眼:“雖然看着是吓人了點,不過等長長說不定能變淡點兒。”

米元生根本沒聽清神婆在說什麽,滿眼只有懷裏的小孩。

這個因為在媽媽肚子癟了太久而渾身青紫的小嬰兒,左邊的半張臉上竟然帶着一大片明顯的胎記!

他怔愣半天,忽然像瘋了一樣撕扯孩子包裹嚴實的襁褓。

“诶你幹啥呢!剛出生不能着風!”神婆伸手攔他。

可剛才還舉止瘋癫,似要把那小小的棉被撕成碎片的米元生,此時卻保持着伸手的動作,僵硬地站在了一邊。像一個電量耗盡的劣質機器人。

敞開的小被子裏,沒穿衣服的小孩子露出了光溜溜的身體,和帶着大片黑色胎記的右邊屁股。

和米鈴被抹了草木灰的位置,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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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情節中有很多內容是之後劇情的鋪墊,所以寫的比較多,下一章應該就能結束開啓新篇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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