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偷窺
米華看着雙目無神，像死屍一樣躺在地上的父親，回想起了三十幾年前的那天夜晚。
她滾落下小山坡，爬起來後卻意料之外的看到了跟丢的父親。
她本想哭着跑過去抱住父親，跟他撒嬌，和他說自己摔得有多疼。可等她看清了父親手下的東西時，卻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父親手下躺着她的妹妹，已經死了三天的妹妹。
上次見面還圓乎乎十分健康的妹妹，此時身上壓着一塊大石頭，衣服上滿是血污，瘦得像一個小小的骷髅，嘴邊滿是幹涸的鮮血。随着父親移開石頭将她抱起的動作，小玲的嘴微微張開，露出了黑洞洞、空無一物的口腔。
米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眼淚卻從圓睜的雙眼中争先恐後地湧出。她還太小，不能理解這一幕到底代表着什麽，但是小動物般的直覺告訴她，這裏太危險，這不是她能看到的東西。
所以小小的，求生欲滿滿的米華，第一想法就是趕緊逃離。她顧不上想明明死在醫院的妹妹為什麽會被石頭壓在大山裏，也顧不上猜測爸爸到底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只想趕緊離開。
回去後，她會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她什麽都沒看到。
……可是，那是她的妹妹啊，她曾經那麽小心翼翼地抱過她，她的名字都是她取的。
“媽媽，妹妹笑起來像個小風鈴，真好聽，她就叫小玲好不好啊……”
不算久遠的回憶浮現在眼前，一瞬間的猶豫，在她找準機會，準備轉身逃離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被父親抱在懷裏的妹妹。
就這一眼，結下了三十幾年後的惡果。
米華拭去眼角的淚水，想到前幾天機緣巧合撿回的記憶裏，那雙小小的、像火柴棍一樣的手，輕輕抖動了一下。
難怪她會選擇忘記那段記憶，那是證據，是她因為恐懼而見死不救的罪證。
米華的問題很好解決，只是之前丢失了記憶，怨氣師出無名，現在她想起來了，因果也就找上門了。
言燼給了米華一張平安符，這張符只能保證她的惡果不會越來越深，想要真正斬除還需要她通過平日裏多做好事，積累善緣，慢慢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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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惡果只要不再增長，就不會危及本身的運勢，起碼能保證生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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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米家的問題，暮玄也向他們告別。
原本老貓下山也是為了了解因果，現在事情都解決了，他也要回到自己的領地，抓緊把渡劫的後遺症解決一下了。
“怎麽也得先把妖力練回來，”老貓眨眨碧綠貓瞳，“等我恢複了人形再去找你們玩呀！”
山坡邊，老貓搖搖自己纖細有力的大尾巴，幾個蹿跳便消失在了視線中。
告別了暮玄，言燼帶着段淮幽往旁邊的山坡下走了一段，到米玲的墳墓前。言燼放下了手裏黑黢黢的小孩子，段淮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也跟着把懷裏的小嬰兒放在地上。
兩個小家夥也不掙紮，被放在了地上，就乖乖手拉手站在言燼面前。
言燼蹲下身，摸了摸兩個小家夥的頭。
“事情解決了，我們也要走了。既然你們已經吃掉米家兩個小孩的情緒化為人形，也能真正開啓妖生了。她們靈魂中的陰氣我就拿走了。”
兩個小孩呆呆的，不知道有沒有聽懂。言燼也不在乎，他随手掐了個決，聚集的靈力環繞兩個小妖怪周身，轉了幾圈後，帶着溢出體外的陰氣消散在山野間。
遮擋身形的黑氣消散，露出了內在幹幹淨淨的兩個小孩。
大一點的臉上和身上的髒污消失，小一點的滿身青紫痕跡和難看的胎記也不見了了。
就像得到了淨化一般，兩個小妖怪停在了那兩個早夭的小姑娘最美好的時刻。
罔像通過食人情緒提升修為，在妖怪中本應該屬于走捷徑，容易修煉的類型。
但萬物講究平衡，有得必有失，罔像的修煉桎梏很多。
它們只有吸食到最純粹的情緒才能夠提升修為，如果情緒不夠純粹，甚至有可能影響神志，變得瘋瘋癫癫，分不清自己是誰。而且雖說活人死人的情緒都可以吸食，但是拿走了死人的情緒，就要同樣承擔死人的陰氣，陰氣太濃郁也會對他們造成影響，它們會無限接近死物，直到陰氣消失才能繼續作為活物修煉。
這兩個修為不夠的小罔像就是如此，因為陰氣濃郁導致無法修煉，只能以死物的身份游蕩在米家附近，尋找能夠消除陰氣的契機。
言燼幫了它們一把，陰氣一旦消除，兩個罔像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轉過頭去看那一家子人。
米元生正躺在地上嚎，言燼覺得米華應該想要和父親單獨說些話，所以很體貼的回避了。
“天快亮了，接下來的事情你們應該可以自己解決，我和老板就先回去了。”
米華沒有挽留，向言燼道了謝，只是讓陸紹一道回去。
陸紹沒強要留下，順從地随着言燼二人往山下走。
“您們不用在意今晚的事情，米華是明事理的人，知道好賴。回去後您們就休息到精神十足了再考慮離開吧。”
陸紹怕言燼和段淮幽因為米元生的事情不好再留宿，頂着疲憊離開，在路上溫和囑托。
言燼原本是有這個打算，但是老板一夜沒睡，疲勞駕駛太危險。陸紹這麽一說，言燼正好就坡下驢，厚着臉皮決定再呆一上午，精神補足了再說離開的事。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陸紹停下腳步，笑着沖言燼擺手。
“我就送你們到這裏，爸爸不知道還能不能走，我怕小華一個人沒辦法處理，就在這裏等他們。”
意料之中，言燼沖這個溫和有擔當的男人擺擺手告別。
陸紹笑笑點頭，轉過身面朝上山的方向，穩穩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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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言，到米家門口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韓玉花還沉沉睡着，完全不知道這一晚發生了什麽，院子裏很安靜。
大半個晚上都耗在山上，言燼和段淮幽都精力不濟，簡單洗漱了一下就鑽進了捂了一晚上的被窩，在柔和的暖意中很快入睡。
他倆這一覺睡得很熟，但是還沒睡夠就被吵醒了。
米家三口回來了。
米元生是被陸紹背回來的。
按說這幾個人也折騰了一晚上，本應沒精力再吵嚷了。偏偏米元生老實呆了沒一會兒就撒了癔症，這時候腿腳也好使了，抄起家裏的鋤頭就去了羊圈。
家裏三個人愣是沒攔住他，老家夥瞪着通紅的眼睛，嘴裏不知道在罵罵咧咧什麽。
一邊罵一邊一鋤頭一鋤頭敲開了被凍硬的土地。
老伴和孩子大早上失了魂一樣回來，現在老伴還鬼上身一樣非要挖地，韓玉花被吓壞了，伸着細瘦的胳膊想要阻攔。
但等挖深了，她就說不出話了。
地下半米的地方，露出森白的人骨。
也是巧了，昨天晚上暮玄報警說華村有人偷獵國家保護動物，警察接到報警電話後立馬出警。但是天寒地凍，黑燈瞎火，四個沒有進山經驗的警察直接在華嶺複雜的山形中迷了路，一直到淩晨才摸出了樹林子，找到了目的地。
進村的第一家就是米家，吵吵嚷嚷的，聲音那麽大，警察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拉着警笛就過來湊熱鬧。
順手發現了塵封三十年的命案，屍骨和案發現場一應俱全。本來是來抓偷獵犯的，這下連殺人犯一起緝拿歸案的，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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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嶺北部某條新修的山道上，一輛外表低調的大越野正疾馳趕路。
依舊是來時的分工，段淮幽負責開車，言燼負責系好安全帶。
“這老頭能堅持到被起訴嗎？”段淮幽一邊看路一邊仍有些憤憤不平。
言燼搖搖頭：“懸，就算真進去了，也得立馬保外就醫，這種情況，為了節省人力物力，法院應該不會起訴了。”
随即不無可惜的嘆了口氣：“陽間就這麽便宜他了，剩下的債要死了再還喽。”
段淮幽也有些唏噓：“只是可憐韓阿姨，要怎麽接受這件事。”
自己辛苦生下的兩個孩子全部被人殺害，而兇手正是和自己同床共枕了一輩子的丈夫。
知道了真相的韓玉花真的不會瘋嗎？
言燼卻不怎麽擔心：“米華應該不會告訴她實情。”
真相對一個母親來說确實很重要，但是對米花來說，母親的生命才是重中之重。
段淮幽皺了下鼻子，雖然很不甘心，但如果他是米華，也不會告訴母親真相。
兩個妹妹已經死了，爹也沒幾天活頭，總不能連媽媽也留不住。
別人家的破事，越想越鬧心，段淮幽言燼也一副憋屈的表情，适時換了個話題。
“早上跟在玄誠道長身邊的保镖給我發了消息。”
言燼的注意果然被轉移了，亮着眼睛追問：“怎麽樣，找到了嗎？”
段淮幽搖頭：“沒有。”
言燼失望地“啊”了一聲。
段淮幽有些憋笑地補充：“不光沒找到，還迷路了。”
“诶？”聽到別人倒黴，言燼精神頭又來了。
“保镖也沒細說，我聽着像是走錯路了，反正他們昨天晚上在野外支的帳篷，到現在了還在和衛星定位做鬥争。”
這大冷天的支帳篷……
言燼已經開始心疼玄誠道長的老胳膊老腿了。
“道長沒事吧？”
段淮幽搖搖頭：“精神着呢，保镖給我發消息的時候，道長正在旁邊罵娘呢。”
言燼：“……”啊這……
“看這架勢，等他們找到路還得一陣子。”段淮幽沖言燼挑了下眉。
這不懷好意的表情……
言燼靠回座背上，也挑了下眉：“所以呢？”
“所以咱們堅決不能去太早給他們當苦力啊。”段淮幽知道言燼懂他。
“去孟屯的路上可以放慢節奏了~”
聽着段淮幽上揚的語調，言燼感覺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上揚了起來。這兩天一直壓抑的情緒随着越野車帶起的寒風，消散在了嶺山廣袤的山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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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山的某個角落。
一片茂密的針葉林間，兩個還沒小羊羔大的孩子手拉手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兩人都繃着一張幼齒的娃娃臉，盤腿端坐着，像是在做什麽要緊的事情。
這兩個娃娃正是剛被言燼拔除了陰氣的妖怪罔像。
終于能夠自行修煉了，兩個小妖怪一離開言燼，就找了這處隐秘性極佳的無主之地，開始了妖生的第一次修行。
但是閉着眼的兩個小朋友并沒有發現，随着它們開始吸收天地靈氣，身上卻有一股精純的能量緩慢流失。這些能量在頭頂彙聚成一團，停頓片刻後，像是被風吹動一般，輕盈飄向了引擎聲呼嘯過的另一個方向。
越野車上，正在和段淮幽談笑的言燼忽然感覺後背一僵，像是被什麽盯上了。
他停住說話，四下看了一圈，什麽都沒發現。
“怎麽了？”段淮幽放慢了車速，關切地看着他。
言燼狐疑着收回視線，搖了搖頭：“沒什麽，可能是我的錯覺。”
見段淮幽還擔心，趕緊扯出一個笑容：“真沒事，可能把路邊的樹錯看成人了。”
冬天太陽落得早，現在才四點多點，外面的光線已經很暗了，乍一下确實容易把直愣愣的樹看成站在路邊的人。
段淮幽還有些在意，但是也沒多想。
天漸漸黑了，段淮幽早早開了遠光燈，車前面一片明亮，目光所及毫無人煙，別說他們想找的孟屯了，連片莊稼地都沒見到。
原本兩人的計劃是上午從華村出發，順利的話下午兩三點就能找到孟屯，天黑之前還來得及找戶人家借宿。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米老頭忽然發了瘋，連帶着警察也被引了過來。等一切都處理好已經兩三點了，這個尴尬的時間點，不管是回城裏還是去找孟屯，都得在山裏開夜車了。兩人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出發去孟屯。
結果就是一切都不是很順利，倆人現在荒野獨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夜間開山路太不安全，還是得趕緊找個落腳點。
想到這裏，言燼疲憊的嘆了口氣。剛才還在擔心玄誠道長大冬天支帳篷呢，現在輪到他們了。
車速慢慢降下來，言燼感覺到了，往窗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
段淮幽熄火挂了手剎：“不能再開了，咱們估計是走錯路了，再這麽開下去只能越來越遠。”
言燼點點頭，他也這麽覺得。
華村長說過，孟屯離華村步行也就一兩個小時，現在他們開車走了将近三個小時，雖然中間也停下休息過，但是也早該到了。但因為順暢的柏油路就這一條，連個分叉都沒有，倆人也是沒想到這樣都能走錯。
見言燼似是有些郁悶，段淮幽挑眉逗他：“以前野營過嗎？這塊地勢比較平，視野也開闊，今天正好帶你體驗一把。”
言燼翻了個白眼，徑直下了車：“并不想謝謝！”
不管怎麽樣，冬天在這種大荒林裏面露宿确實不是什麽好選擇，溫度先不提，主要是不夠安全。
段淮幽跟着下車，打着強光手電仔細檢查了一圈，沒發現野獸出沒的痕跡，這才打開後備箱，招呼言燼往下擡東西。
“看看，之前還嫌棄我拿的東西多，這下用上了吧。”
段淮幽絮絮叨叨顯擺自己的先見之明，手上也沒閑着。三下五除二支起一個雙人帳篷，架好了爐子，搬出各種半成品食物，甚至順手連好了一個車載發電機。
全程言燼一點手沒插上，站在一邊目瞪口呆看自家老板像個基建狂魔一樣，把剛才的一大片荒地用不到半個小時迅速改頭換面。
言燼無事可做，只能在老板點上炭火，興致勃勃準備烤包子吃的時候繞着四周轉了一圈。
撒上點提前準備的驅獸藥粉，別早上起來發現老板被狼叼走了；給帳篷上貼了幾張符，防止半夜有妖魔鬼怪上門蹦迪……
剛裝備好，前面就傳來自家老板興沖沖的呼喚。
“小言小言！來吃飯喽~”
聽着這拐着彎的聲線，言燼額上幾條黑線垂下。
他走到小爐子旁邊，一邊取暖一邊接過老板烤得熱乎乎的包子：“這露宿荒野的，我怎麽感覺你還挺興奮？”
“沒有啦，”段淮幽絲毫不掩飾自己瘋狂上揚的唇角，“就是好久沒出來玩過了，有些小激動。”
言燼一想也是，就他之前那運勢，出門露營等于主動自殺給野獸加餐。
這麽一想，再看自家老板被爐火照得泛着暖黃的側臉，心底忽然就柔軟了。
罷了，總歸也流落山林了，當然是怎麽開心怎麽來了！
“還有別的吃的嗎？我想喝奶茶……”
……
……
這邊言燼和段淮幽圍着火爐說笑玩鬧，在他們身後，離這片平地不遠處的陰影裏，一雙血紅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光亮傳來的方向，瞳孔中滿是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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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字數可不少，就當兩章看怎麽樣~~（賤兮兮.jpg）
言燼（啃包子喝奶茶）：家有一攻，如有一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