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點索然無味了
隔日一早蕭遠岱提着一袋蘋果來探病,神情疲憊,卻樂出一口白牙。他将慰問蘋果和楊羽一起放到病房,迫不及待扯着紀戎出門說話。
“紀大兔子,算得真準。不出你所料,孟獻當天就去見了薛景。他提前安排人掐掉了室內監控,沒想到轉頭就被我暗中恢複了。”
“這次揪出了孟家安插在警務系統裏的內線不說,孟獻和薛景的對話也是精彩萬分。”
“因為他倆談話間提到了姚青,我直接将證據提交給了監察組,越級申請搜查令,不知道能不能快點。”
紀戎問他,“沒被察覺吧?”
蕭遠岱搖頭:“沒有。”他的事暫時忙完了,目前需要做的只有等。
“聽說最快也要三四天。”想來又有點擔心,怕證據被銷毀。
蕭警官精力無比旺盛,正經夠了就蹿上五樓的研究員辦公室,将埋頭寫手稿的姜願逮了出來。
“诶,诶?姜三兒,那是誰啊?戴着個超大墨鏡,還捧着束玫瑰花,好大的排場。”三人在樓梯間站着說話,視野不錯。蕭遠岱眼尖,一眼就瞧見了樓下的不速之客。
今天研究所真是好熱鬧。
姜願推了推眼鏡,神情難得有些不自在,不知他怎麽想的,等了半天蹦出這句話,“我的聯姻對象,是個大明星。”
“什麽?”蕭遠岱不解。
“沒什麽。”姜願本就不愛說話。
本以為他沒話講了,誰知姜醫生貼着窗玻璃往下看了一眼,忽然直白地和蕭遠岱解釋,“他在追我。”
“啥?”蕭遠岱滿頭問號。
“意思就是姜願已經彎道超車,也不用給市政廳交罰款,只有你,蕭二呆,等生日一過就準備掏錢吧。”紀戎抱臂在一旁看了好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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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年紀相仿,姜願最小,也是正好趕在二十八歲前确定了終身大事。
紀戎忽然想起昨日夜裏他起身去洗手間,孟厭揉着眼睛爬起來,睡眼惺忪地跟過去,直愣愣扒在門邊看他。表情頗為無辜,像一只非要守着人上廁所的小狗。
沒忍住疑惑,紀戎接機詢問姜願,“你說,是不是因為臨時标記的緣故,孟厭有點太依賴我了?”
“不是,這跟臨時标記有什麽關系,那玩意兒最多維持半天。”主動撩閑卻被秀了兩臉的蕭警官撸起袖子佯怒,“不要再秀了死兔子,知道你老婆很粘人了,走了走了。”
蕭遠岱來了一趟,用楊羽換走了紀戎。樓下張揚示愛的大明星只曬了會兒太陽,就虛弱地靠着樓梯說是中了暑,被同手同腳還差點把自己絆倒的姜醫生扶進了孟厭的隔壁病房。
紀戎倒也沒去哪兒,他只在家、拳擊館、研究所這三處來回跑。
上午在家做好吃的,去拳擊館看一眼,再去城東南的研究所陪孟厭吃午飯,小睡個午覺後大老遠趕回城北家中做晚飯,下午又跨越城區趕到研究所,夜裏宿在病房裏陪床,大早上再趕着早高峰往家奔。
白日裏一大半的時間都用在路上,很快就被孟家盯上。
一大筐草莓,前幾天孟厭捏着草莓蒂趴在陽臺上一顆一顆小口地啃,不知不覺間竟然啃完了。
楊羽坐在病床邊給孟厭削蘋果。
今天孟厭看起來很虛弱,也有些緊張。
鼻子裏插上了氧氣管,手上還紮了針在輸液,他靠在床上行動不便,抓耳撓腮不想麻煩楊羽。
耳朵不好的卷毛小楊眼睛直盯着手裏的水果刀,不知道在想什麽心事,自然接收不到孟厭的信號。
“你不喜歡吃蘋果?”等皮都削完了,楊羽終于察覺。
孟厭猶豫片刻,小幅度搖頭,又點頭。
和喜好無關,他只是不想麻煩別人。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确實是不愛啃蘋果。
其實他的喜好很不分明,什麽都可以,不仔細想,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那就只吃兩瓣吧。”說着楊羽削了兩塊小果肉,遞給孟厭,剩下的他自己吃了。
他又覺得有些好笑。
蘋果是蕭遠岱買的,皮是他自顧自削的。可見他倆都有這樣的毛病,總喜歡把自以為好的東西給別人,也不管別人如何。
楊羽依舊是那副親切随和的模樣,只是上次無名木牌前的幾句話,叫敏感的孟厭看出了點別的。
無害與溫和之下,是被層層覆蓋住的冷淡與清醒。
好像也就蕭警官能逗着他動點真實情緒。
“別緊張,紀先生快回來了。”楊羽又朝着孟厭彎了彎眼睛,他起身去洗幹淨手,回來坐在病床邊接着打毛線。
是一件淡黃色毛衣。
一直隐隐覺得奇怪的點這才破芽而出。
都說楊羽是紀戎的遠方表弟,但楊羽一直稱呼紀戎為“紀先生”,從沒叫過他“表哥”。
孟厭咬着蘋果,小聲叫了一聲,“楊羽。”
他倆最近常常聊天,為了方便,楊羽特意将電子手表裏語音快速轉為文字的功能打開了。
手腕發出震動提醒,他擡頭看向孟厭,緩聲問:“怎麽啦?”
孟厭眨巴着眼睛,總覺得楊羽有心事。
他試圖說些高興的事,“蕭警官說,你馬上就可以裝人工耳朵了。”
“是人工耳蝸。”楊羽糾正他。
孟厭并不懂什麽是人工耳蝸,他只希望楊羽能真正高興起來。
說話間,忽然有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着病房的門被大力推開。
“孟厭?”一聲不确定的呼喚讓孟厭頓時臉色煞白。
進來的正是他名義上的哥哥,孟獻。
孟獻昨天頂着張受傷的腫臉去了趟臺場監獄,沒發現什麽異常,又聽暗中監視紀戎的人回禀,說紀戎為了照顧生病的伴侶天天往第四軍醫院跑。
直到看見孟厭的這一刻,他才知道之前的猜測全都錯了。
紀戎口中的那個“孤兒”并不是指薛景。
原來“坑害孤兒,奪人家産,毀人前途”,說的都是孟厭。
作為加害者,他最清楚不過了。
孟厭在聯盟基因庫的匹配對象居然是紀戎?這到底是什麽概率?
不管怎麽樣,紀戎已經發現孟厭不是他的親弟弟,更不要提孟厭曾經在斜府街呆過,是薛孟兩家合謀的受害者,也是見證者。
孟厭體內的禁藥到底還有沒有殘留?萬一被研究所檢查出來可就完蛋了。
想到這裏,孟獻的眼神陰沉下來,上前想查看孟厭的身體情況。
“這位先生請你出去!病人需要靜養!”坐在椅子上的楊羽立馬起身,警覺地擋住了孟獻探究的視線。
“起開。”孟獻本就煩躁,一把推開礙事的omega。
楊羽的腰猛地撞到了床頭櫃,在金屬剮蹭瓷磚帶來的刺耳噪音中,他順手握起那把一直沒有套上塑料保護殼的水果刀,悄悄藏在身後。
病床上靠着的人情況很不好,手背上滿是輸液留下的針孔,亂糟糟的頭發黃得很不均勻,顯得臉色更差了。
四目相對,驚恐從孟厭的眼神裏溢出來,短急的呼吸下,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脖子和前襟霎時猩紅一片。
楊羽吓得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去按提示鈴。
研究所不比正經的醫院大樓設施完備,只有一個護工,醫生來得也不夠及時。
這聲尖叫先引來了隔壁的病人。
“這是怎麽啦?”一聲清亮的聲音橫插進來,将病房內緊張對峙的氛圍扯散。
孟獻回頭看清來人,頓時愣住,伸出去探查的手縮了回來。
“诶?這不是孟大公子嗎?”聞聲而來的是時下大熱的明星江術白,漂亮優雅的白狐omega,大街小巷鋪滿了他的廣告代言,月前還在某汽車集團的商宴上和孟獻碰過杯。
這一愣神就錯過了時機。
兩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跑了過來,一看清孟厭的情況頓時緊張起來。
戴着口罩的那位語氣焦急,呼出的霧氣全撲在寬大的鏡片上,“完了,完了,怎麽還在吐血?病人呼吸急促,情況不妙,小董,趕緊測一下血壓。”
“家屬出去,不接受探視了,病人情況很不好,不知道撐不撐得過去,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病房關上前,耳尖的孟獻又聽裏頭的醫生念叨了一句,“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之前抑制劑打下去會出現反作用,不是C級omega嗎?”
孟獻被隔在外面,透過房門中間的磨砂玻璃遠遠朝裏看了一眼。
明明什麽也看不清,他卻好像突然看到了曾經緊緊跟在身後疊聲叫着哥哥的那個小矮子。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變得膽小懦弱,又成了這幅油盡燈枯的模樣。
有點索然無味了。
隔壁的大明星也杵在一旁沒動,孟獻收回目光,回神與江術白寒暄,“江先生怎麽在這裏?”
“我腺體不舒服,來住院調養,這裏環境好,我躲幾天清閑,還請孟少爺代為保密。”江術白的狐貍眼笑起來頗為惑人。
“孟少爺呢?裏面那小孩兒是您親戚?”
孟獻下意識否認道:“不是,我認錯人了。”
“既然這樣,那我送孟少爺下去吧。”江術白禮貌伸手,示意孟獻先行。
樓下有警衛,隔壁住着大明星,确實不方便做什麽了。
幸好孟厭看起來也沒幾天能活,算了。
孟獻和江術白說着客套話,轉身下樓,沒發現陪床的那個卷毛omega一直捏着水果刀站在他身旁。
直到他拐出長廊,楊羽都沒放下那把刀,直忍得渾身發抖。
鋒利的刀鋒已經劃破了手指,滲出的血珠很快被随意抹去。
看來禁藥并沒有被發現。
孟獻走在林蔭小路上回過頭,又看了看窗簾緊閉的二樓。
虛驚一場,白冒着風險跑了趟臺場監獄。
而且,好消息,孟厭還要死了。
正暗覺慶幸,忽然頭上一沉,發間微涼。孟獻疑惑伸手,摸到一灘腥臭黏膩,頭頂的鳥叫聲裏好像還透着挑釁。
“艹。”
他快步走出小路,鑽進車裏扯出紙巾狂擦遭殃的頭發。
好他媽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