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假裝被風吹倒了

穿着白大褂的碎嘴醫生摘下口罩和黑框眼鏡,赫然是警犬蕭遠岱。

紀戎走進病房,第一時間查看孟厭的情況,又對着蕭警官一通批判,“讓你把口罩戴好,非要裝模作樣戴個黑框眼鏡,霧氣都撲到鏡片上,搞得這麽不專業,幸好孟獻沒起疑。”

“啧,怎麽還跟爸爸挑上了。”蕭遠岱從窗簾縫裏确認看戲的唯一觀衆已經離開,自覺出去換掉行頭。

真正的醫生姜願由于性格太過耿直,被江術白老師手把手教了半天還是演技尴尬,幾句臺詞說得越發不利索,最終被蕭遠岱換了下來。

江術白的到來也不是巧合,是被姜願特意請過來幫忙的。

武裝保護加上潛在的輿論壓力,引孟獻來探視的同時,可以最大程度保證孟厭的安全。

姜願為人低調,這個忙會給他添不少麻煩。不知怎麽回事,一向最怕麻煩的姜醫生對這事還挺積極,只說和聯姻對象是利益互換,沒有白占人便宜。

等閑雜人等走清,病床上的孟厭才坐起身,慢吞吞地推着輸液架,想去洗手間洗掉手臂上畫出來的青紫。

好不容易才好看點的頭發又變醜了。雖是一次性染發劑,枯黃的顏色也能留個三四天。

玫瑰味的大明星omega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只有他成天醜兮兮的。

簡單清洗一番,孟厭重新坐回病床邊,細弱的小腿垂了下來,主動和紀戎坦白,“我演得不好。”

因為見到了孟獻,他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

紀戎嘆了口氣,沾濕毛巾,低頭給孟厭把脖頸上的血漿擦幹淨,“正因為你演得不好,所以是真的害怕。”

都說他執意去揍孟獻一拳是為了替孟厭報仇,可孟厭受到的傷害豈是這簡單的一拳能消弭的。

“我不想害怕的。”孟厭仰着脖子格外配合,兩只手一左一右捏上了紀戎的襯衫下擺,替自己解釋。

“我下次看見他就不害怕了。”他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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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戎貼了貼小狼崽的額頭,誇他,“已經很勇敢,做得很棒了。”

孟厭抖了抖耳朵,輕輕哼了一聲,試圖證明自己的确很勇敢。

“其實他鼻子腫了,近看還挺好笑的。”

說話間,他順着現在的姿勢,慢慢貼過去,假裝很自然地靠在紀戎胸前。

這樣他的害怕和自卑都被埋進了棉質衣料的柔軟裏,勇敢也變得确有其事。

良久,他再次開口。

“那天,他主動要帶我出門買冰淇淋。”

“我一直叫他哥哥,總是希望他也能帶我出去玩。”

孟厭堅持不叫出孟獻的名字。

結合已知信息,再去回想當年的情景,不難發現他會被拐賣到斜府街都是孟獻故意為之。

從來沒有保護過他的哥哥,又在他被別人冤枉偷竊的時候,親手将他扭送去派出所。

之所以追着孟獻跑,堅持不懈地讨好這個從不給他好臉色的哥哥,不過是希望自己被外人欺負時能得到一丁點兒庇佑。

是小霸王孟然唾手可得的那種保護。

原來拒絕給予庇佑并不算什麽,幫助外人一起冤枉他也不算什麽,畢竟是這個人親手将他推進深淵,推進了一個叫薛海明的噩夢裏,叫他沒日沒夜、戰戰兢兢了三年。

他被薛景故意放跑的那一次,就在當時跟孟獻走散的小巷附近。

他滿心以為神明回應了他的祈禱,所以哪兒也沒去,一直一直守在小巷裏,等着孟獻回來找他。

即使下雨,也不去隔壁的橋洞躲避,生怕錯過。

現在想來真的沒有必要。天晴時尚且要将他丢棄,下雨時又怎麽會想起他。

他當時到底為什麽會生出這樣愚蠢的信任?

“你在這裏等着不要動,哥哥去給你買冰淇淋。”

這麽拙劣的借口,就因為唯一主動說出口的這一句“哥哥”,哄得他暈頭轉向。

原來這兩個字要付出這樣多的代價。

最可笑的是那條小巷就在斜府街裏,他的噩夢從來不曾醒過。

最最可笑的是,他又将這種想被保護的情節投射在了另一個錯誤的人身上。

看不見孟厭的表情,紀戎捏起他的耳朵尖尖,“你也可以天天跟着我,叫我哥哥啊。”

孟厭更不高興了,粗聲粗氣的,“不叫。”

不給他親親,還要做他哥哥。

紀戎捉住孟厭細細的手腕,将他的兩只手拉到自己身後交疊,主動投懷送抱。

“厭厭,有人試圖将你埋了,卻忘了你是一顆種子。”他不知想到什麽,忽然這樣說。

孟厭愣住了,喃喃自語,“我是種子嗎?”

“我想做一棵狗尾巴草。”他小聲說出了自己新的願望。

紀戎笑,“那我就做你旁邊的那棵狗尾巴草。”

“這樣風吹過來的時候我們就能靠在一起。”說着他把孟厭毛茸茸的小腦袋從胸口刨出來,彎腰撞了撞孟厭的額頭,假裝自己被風吹倒了。

然後孟厭就仰着頭哭了。

可怕又可惡的孟獻沒叫他哭,溫柔的紀戎卻總讓他想掉眼淚。

“厭寶,不要害怕給予別人信任和期待,這不是你的錯。騙取信任後又辜負信任、利用信任,才是錯誤。”紀戎熟練地一下一下拍着孟厭的背。

不厭其煩。

“大家都會幫你,別怕。”他承諾,“我們一起消滅這些犯錯誤的壞蛋。”

一起消滅犯錯誤的壞蛋嗎?

可是義正嚴辭地揮起武器消滅壞蛋的從來都不是他。

孟厭哭得更加難受了。

“可是,我是,小偷,怪獸,叛徒。”喉嚨裏的哽咽叫他說不出連貫的話來。

他好像一直沒有辦法走出從前的陰影。

每當他以為自己正常站在陽光下的時候,帶雨的烏雲總會來光顧他的頭頂,澆滅他穩定的情緒。

紀戎不知道孟厭為什麽突然這麽傷心,但他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未來機甲變身的動畫片裏,所有機甲英雄的胸口都有一個會發光的能量源。孟厭看電視的時候,他也跟在一旁看過幾眼。

孟厭的胸口中間正好有一顆紅痣,第一次發熱期的時候紀戎就注意到了,還将那處親得通紅。

于是他湊到孟厭耳邊,耍流氓似的點了點那顆痣的位置哄他,“我們厭厭不是怪獸,就是英雄,是我們家最勇敢的小英雄。”

孟厭的臉立馬燙了起來,藍白條紋的病服衣領遮不住通紅的脖子。

他抖着耳朵不說話,轉身鑽進白色的薄被裏,眼睛也不敢看紀戎,試圖轉移話題,“小鳥為什麽今天沒來吃小米呢?我昨天和它們都說好了。”

紀戎給孟厭護好手臂上輸液的針頭,有問有答,“它們可能去辦事了,馬上就會來赴約了。”

因為孟獻帶來的負面情緒就這樣突然消散不見。

孟厭又垂下眼睛,小聲嘀咕,“我今天好難看。”

原來是有偶像包袱了。紀戎捏了捏孟厭的臉,否認,“沒有,一直都很可愛。”

“童話故事裏,落難的小王子就是這樣的。”

哪有這樣的童話故事。孟厭軟綿綿地瞪了紀戎一眼。

他像一張容易被情緒揉得皺巴巴的紙,紀戎會把他熨平,還誇他可愛。

“你今天忘記親親我了。”感覺到被愛這件事總會讓人無端生出勇氣。

紙上還應該畫上小草莓,這樣才算可愛吧。

他又解釋:“因為我不忙,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但是哥哥很忙,哥哥會忘。”

因為突然換了稱呼,孟厭害羞得耳朵直抖。

“那你提醒我。”

紀戎一手撐在床頭,俯身貼近。呼吸交錯間,他又停了下來,教起孟厭,“你說,哥哥親親,我就記住了。”

孟厭喘着粗氣不學。

于是紀戎就不親。

貼得很近,熱氣撲在臉上,心髒跳得太快,孟厭只抵抗了五秒鐘。

“哥…”

剛張口,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吓得孟厭一把推開紀戎,将頭鑽進被子裏。

“呃,那個,該拔針頭了,輸液管都回血了。”沒有眼力見兒的讨厭鬼推了推眼鏡,面色如常地走過來,公事公辦拔掉針頭。

紀戎一手插在褲兜裏,一手按住止血棉簽,也是一臉正經,完全沒有好事被撞破、成熟人設崩塌的尴尬。

至于夜深人靜無人打擾的時候,孟厭主動說了幾遍“哥哥親親”,就不得而知了。

只要搜查令下來,危險消除,孟厭就能出院,本以為不需要再待多久就能回家,誰知道搜查令被卡住,進入了常規審批程序。

據姚琛澤解釋,航線調整加上有重要人物接見,管事的人被拖住了,不知是巧合還是偶然。

姚青雖然正在被調查,行動受限,但他發展多年,勢力大,黨羽多,就算自己暫時沒辦法開口說話,也多的是要賣他人情的朋友。

監察組已經調查了近一個月,風聲早就走漏,情況非常不妙。

“目前看來想要獲得孟昭獲手裏完整的證據幾乎是不可能了。”姚琛澤的臉陰沉得厲害。

他從不在電話裏講重要的事,依舊是坐着廉價的破車親自跑了一趟宿城。

“缺失了孟家這一環,姚青極有可能再次脫罪。”

紀戎沉思片刻,“別慌,我會再次轉移走孟昭獲的注意力。”

姚琛澤側目打量他的臉色,不知道怎麽回事,竟也鎮定下來。

“陶謙已經被我控制住,我會盡量拖住不讓孟家起疑。”

“目前靠指紋解密出來的線上數據不少,到底哪些有用還需要實地查證。借你的邊牧兄弟一用,去五連山一趟。”他很快重新調整好心态,又習慣性發號施令。

“那你得給他開份工資了。”紀戎依舊是好脾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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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戎:成熟的男人會逼別人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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