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遂紀然心願,姚遠陪她又去了“郝記”,點了她昨天沒吃上的牛肉鍋貼。

就他們兩人。

等鍋貼的功夫,紀然一直托腮看着坐對面的姚遠,嘴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傻笑什麽?”

“那個趙鑫的前女友,簡直就是我的救世主哇!”

姚遠“噗嗤”一聲也笑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紀然挑眉:“怎麽,瞧你倒是不大情願單獨和我吃飯?”

“沒有,我是替趙鑫頭大。”

紀然不屑:“因果有報,怨不得別人,誰叫他風流債欠多了呢。”

姚遠笑:“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

紀然說:“你就說是不是吧。”

姚遠搖頭:“別人的事,我不予置評。”

紀然壓根也沒想打聽,姚遠明天就回北京了,他們又有十來天見不到面,回來的十來天裏,他們一共也就見了兩回。她昨晚小心眼的算了下兩人微信聊天以來,誰先主動發信息的次數,結果她占了80%。

見不到面,就意味着又要像之前一樣,她只能幹等他的回複,況且他回許老的工作室幫忙,肯定不能時時看手機,什麽時候能回,都是未知。

好在還有十天她也回去了,也就把兩只手掰一遍的事。這樣一想,再難熬,總還是能看到希望。

香氣由遠及近,鍋貼很快上桌,一盤子煎得金黃。姚遠夾起一個擱紀然面前的小碟子裏:“快,趁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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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然指了指姚遠手邊的醋瓶:“來點醋。”

姚遠舉起醋瓶往她的鍋貼上淋:“要多少?”

“多來點。”紀然的标準是鍋貼要浸在醋裏,解膩。

姚遠說:“還挺能吃醋。”

紀然不以為然:“多香啊,你不愛吃嗎?”

姚遠搖頭:“沒你那麽愛吃。”

紀然這才反應過來姚遠說的吃醋是別的意思,逗他:“秦羽陽比我還能吃醋呢。”

姚遠白她一眼,不說話了。

紀然也不說話了,她突然想起了楊佳映和秦羽陽的糟心事,從昨天到現在,楊佳映一直沒聯系她,即便她給楊佳映發短信說自己手機丢了,微信被禁了,又新換了微信號,讓她通過一下,楊佳映也沒回。

她這是,真要和她絕交嗎?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秦羽陽混賬,楊佳映為什麽要算她頭上呢。

見她不動筷子,姚遠問:“鍋貼不好吃,還是,醋不夠?”

紀然搖頭:“好吃好吃,你也多吃點,運動了一上午,要多補充點能量哈。”

姚遠今天上午的球确實打得拼,一想到紀然坐邊上看着,不自覺地就表現欲爆棚,逼得連趙鑫都拿出了十分的力氣。前後場跑動時,他的餘光總能瞥見左側看臺上的小白點,有幾次隊友打左邊路,他還趁機看過去,見她瞪大眼睛,緊張兮兮地看着場內,使他緊繃的嘴角線條瞬間柔和下來。

這次回來的時間雖不長,兩人見面的次數也少,可她在他心中,似乎已經等同于女朋友的存在了。

只是他還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對她蓋章印證。

而他可以明确和自己蓋章印證的是,他喜歡她,那種完全不受理性控制和約束的,喜歡。

她不修邊幅的單純,輕易就能讓他破防,讓他無論何時何地想起,總是心尖一軟。

原來他姚遠也有喜歡的女生呵。

“二哈。”

正在啃鍋貼的紀然聽他忽然叫自己外號,慌得鍋貼差點從嘴裏掉出來。

這麽不女性化的外號,上中學時別人叫叫也就算了,現在都是成年人了,還是被他叫,實在太沒面子了。

“幹什麽!”紀然抗議:“我不喜歡你叫我二哈。”

“我喜歡。”

“……”

“我不在這幾天,你答應我件事呗。”

“什麽事!”

“沒事少和秦羽陽來往。”

他其實想說,別搭理秦羽陽,話到嘴邊,又改了口。

程度雖不同,對紀然而言,意義卻是一樣的。

她咋嘛着嘴裏的醋,笑眯眯地裝傻:“為什麽?”

姚遠也不看他,低頭夾鍋貼:“三心二意不是美德。”

紀然擱在桌子下面的腳踢了踢他的:“遠哥,你看我一眼呗。”

姚遠對上她的眼,耳朵發燒。

紀然笑眼彎彎:“我答應你。”

吃完飯,紀然說吃多了,要姚遠陪她走一走,“咱們去東門坊市吧”。

姚遠點頭說好。

從長樂路到東門坊市不遠,腿着就能到。兩人并肩走在冬日裏的法國梧桐樹下,午後兩點的日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枝,稀稀疏疏的枯葉,在他們肩頭攏上一層金紗,曼妙而溫暖。

他們一直走,路過沿街的民國建築群,街角的星巴克咖啡店,民國的短發女學生雕塑群,紀然歡快的腳步一會踩在馬路牙子上面,一會又落到下面,全憑心情。汽車與行人混行的老街上,騎電動車的路人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姚遠一路抄在衣兜裏的手終于忍不住伸出來,抓住她的,把她拎到了自己內側,像牽着一條名叫“二哈”的白狗。

東門坊市是在老城改造時,最大限度地保留老房子,以明城牆為背景打造的一片戶外商業區。過了坊市牌坊,青磚鋪就的步行街兩側,是鱗次栉比的青灰色磚瓦房,白牆黛瓦,掩映在一條人造水渠之間。

臨街鋪子店面不大,一家家彩旗飄飄,有賣小吃的,文創禮物的,水粉胭脂的,還有在街邊擺攤,賣花燈皮影糖畫凍梨的。

青煙袅袅,飄出陣陣桂花米糕,板橋黃油燒餅,蟹黃小籠湯包的香氣,一陣風吹過,全沒進現磨咖啡豆的醇香裏。

還沒出正月十五,坊市裏熙熙攘攘,多是大人領着孩子來逛的,孩子們手裏提着荷花燈,舉着糖葫蘆,臉上戴着奧特曼面具,根據大人們的心情來決定自己今天的收成。

一進坊市,姚遠原本牽着的“二哈”便顯示出了特別的興奮,掙脫了他的牽引,改為跑到他前面,一會回頭和他說:“你看這個,”一會又沖他招手說:“你快來看這個。”直到她停在一個畫糖畫的鋪子前,和別的孩子一樣引頸朝裏看,一個約末五六歲的小姑娘正在轉轉盤,指針最後停留的動物,将是她的收獲。

大家都在翹首以盼,看她能不能轉到最大的龍,或者倒數第二大的老虎。

結果小姑娘轉到了一只蝴蝶。

“不錯啦不錯啦,蝴蝶多好看呀!”

小姑娘的媽媽說。

“我一直懷疑那個轉盤是被做過手腳的。”紀然踮腳對姚遠小聲說:“不然怎麽從沒見過有人轉到大龍。”

姚遠看出了她眼裏的躍躍欲試,說:“你要不要試試?”

紀然看了眼小姑娘剛拿到手的蝴蝶,說:“試試就試試。遠哥,你想要哪個動物?”

姚遠一邊付錢一邊說:“我不挑,生龍活虎都行。”

紀然白了他一眼,開始轉轉盤。

四下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大家都想看看接下來又能轉到什麽。紀然使得勁足,轉盤轉了五六圈才開始減速,最後一點點變慢,眼看着經過了豬,老鼠,蛇,就要轉到大龍,可還沒停,直到顫巍巍落在了老虎那一格。

“耶!”

紀然開心地拽着姚遠的胳膊蹦起來,比小孩子還興奮。

手藝人開始在白板上作畫,因為圍觀的人多,他畫得格外認真賣力,實實在在一只大老虎,足有剛才兩只蝴蝶那麽大。

大人和孩子們莫不露出豔羨神色。

紀然接過戰利品,遞到姚遠手裏:“幫我拿下,先別吃啊。”

“幹嘛?”

“我要拍張照片發朋友圈!我到現在一張朋友圈都還沒發過呢。虎虎生威,這是個很好的開頭!”

姚遠看她在那忙乎,打趣道:“那還有虎頭蛇尾呢。”

紀然咂嘴:“呸呸呸,新年大頭,您能不能說點吉利的!”

姚遠笑:“好好,虎虎生威,二哈生威!”

紀然配上照片,當真用了姚遠的“虎虎生威,二哈生威”,發了她微信裏的第一條朋友圈。

“這下可以吃了。”她說。

姚遠把糖畫遞給她:“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為什麽不吃,”紀然把糖畫塞他嘴邊上說:“讨個好彩頭,怎麽也咬一口!”

姚遠對着眼看要杵進他鼻孔裏的老虎,勉為其難,咬下一口。

紀然笑靥如花,開始接着吃。

糖畫的味道,滿嘴都是甜。

晶亮的糖稀沾在她的唇上,像抹了層光澤的蜂蠟,姚遠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糖畫落到她鼓起的腮幫子,又落到她的唇上,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鼻子,別過臉去。

路過一家文創禮物店,紀然說:“進去看看?”

話音未落,人已經鑽進了店裏。

以往對于這種小店,姚遠從實用角度出發,從不會踏足,自從學了建築專業,他開始留心關注與日常生活相關的設計創意,發現還真有些意思。

比如紀然選中的這家店,主打貢院“金榜題名時”主題,正紅鑲金的設計底色,軟萌卡通狀元郎的形象,文具上有些別出心裁的小機關,既讨個好彩頭,還很實用。

紀然挑挑揀揀,拿起書簽,左右看看,放下,抽出一個手賬本,翻了兩頁,又放回去,那麽多乍看上去喜歡的,她多看了兩眼又都覺得不滿意。姚遠很好耐心地在一旁以學習的态度看那些冰箱貼,鑰匙扣,直到紀然最後買了支筆。

從店裏出來,紀然把手裏的小袋子遞給姚遠:“送你的,你給我買糖畫,這個算回禮咯。”

姚遠從袋子裏拿出那支金色的簽字筆,發現按鈕下面有一個黑色的小窗口,他剛要按,被紀然捂住:“留點神秘感,回去再看。”

姚遠聽話地把筆裝回袋子裏,學紀然的口吻:“那就,謝謝咯。”

冬日天黑的早,兩人不知不覺逛到彷市上燈,古老的明城牆霎時被燈光打得通亮,步行街上空繁星編織的燈網從牌坊一直延伸到城牆腳下,紀然仰頭看星,贊嘆:“好漂亮啊!”

繁星點點映入她的眼瞳,閃爍着耀眼的光,姚遠低頭注視着她的眼,低語:“是很漂亮”。

人聲吵雜,紀然并沒聽見姚遠的附和。她只是開心,仿佛這滿街的燈光是專門為她準備的小确幸,而今天到現在,她已經收獲了太多的小确幸。

“咱們走吧”,她說。

早上出門前,她跟陳謹說今天要和楊佳映出去逛街,晚上回家吃飯,如今,已經到了她要回家吃飯的時間。

姚遠本來打算送她回去,進地鐵站的時候看了眼手機,才發現姚程給他打的兩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十分鐘前剛發的短信:“你在哪,怎麽不接電話,爸爸做好了飯,在家等你。”

兩人方向不同,紀然坐1號線,姚遠坐4號線可以直接到家。紀然看出姚遠有事,揮了揮手說:“咱倆各走各的,回學校見!”

姚遠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紀然已經随着人登上換乘1號線的滾梯。

耳邊一下沒了她的聒噪,喧鬧的候車大廳裏,交談聲,廣播聲,腳步聲,交彙在一起嗡嗡地響,在姚遠聽來都是那麽地乏味而無趣。

他走向站臺,從袋子裏取出那支筆,按下按鈕,黑色的窗口裏彈出一個“我”字。他繼續按了一下,小框裏彈出了一顆小紅心,“撲通撲通”,好像在跳。他大概猜到了什麽,又按了下,蹦出的是一個“你”字。

黑洞似的隧道裏,即将進站的地鐵射出兩道白光,伴随着車輪滑過鐵軌的轟鳴,那兩束光線越來越亮,直到照亮整個隧道。

姚遠盯着那片白光,撥通了紀然的電話。

正是下班高峰,紀然排在隊伍裏,半開玩笑道:“怎麽,就想我啦?”

電話那頭,姚遠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他說:“你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嗎?”

列車進站,紀然一邊往地鐵裏擠,一邊故作鎮定地說:“不知道。”

車門關上,姚遠站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聽着重又啓動的車輪和自己的心跳一樣“轟隆隆”地響,他說:“我剛剛說的第一個字,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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