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六點半,仁和酒家的包間裏,女生剛落座不久,三個男生推門進來。

齊格格熱情招呼:“快坐吧!”

姚遠很自然地在紀然身邊坐下,陳铮铮和陸宇挨着,正好圍成一個圈。

包間朝南,屋裏暖氣足,男生們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齊格格問:“菜已經點好了,你們喝酒嗎?”

“我可以啊。”內蒙漢子陳铮铮說。

齊格格說:“那就男生都喝酒,女生喝飲料。”

陸宇問:“怎麽,你們不來點?”

姚遠代答:“她們就別喝了。”

陳铮铮說:“沒事吧,喝點啤的。”

齊格格斬釘截鐵地說:“啤的也不行,一樣耍酒瘋。”

陳铮铮愣了兩秒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了然壞笑:“怎麽耍?是大半夜不睡覺打騷擾電話的那種嗎?”

紀然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見齊格格一個勁地點頭,這才明白她和陳铮铮是在說去年跨年夜那晚她喝多了給姚遠打電話的事,立馬坐不住了,阻止他們繼續往下說:“喂!”

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除了姚遠,幾乎都在笑,陳铮铮說:“咋啦,那晚的電話原來真是你給遠哥打得啊!”

嘻嘻索索的笑聲終于憋不住,徹底爆發出來。

紀然漲紅了臉,大叫:“喂!!”

姚遠倒是淡定,看出紀然窘,安慰她說:“別理他,他就知道瞎咋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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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铮铮說:“就是就是,我就會瞎咋呼,也不知道你們在電話裏說了些啥。”

齊格格一挑眉,拍着桌子喊:“問我們呀,我們知道呀!”

紀然氣得皺眉瞪眼:“喂!!!”

“哈哈哈哈哈……”

炸響的爆笑聲帶着樂見其成的祝福,一路掀翻了包間頂棚,撞倒了餐館大門,飄向西街盡頭……

服務員推門上酒水,大家平複着笑肌,意猶未盡,看着服務員将每個人面前的杯子斟滿。

等上菜的功夫,俞曉雅說:“咱們玩個游戲吧。”

陸宇問:“什麽游戲?”

俞曉雅把自己的筷子放到圓桌中間的玻璃轉盤上,說:“一個人推動轉盤,停下來的時候,筷子頭指向的那個人要回答筷子尾指向那人的一個問題。”

齊格格拍手:“好呀好呀。”

俞曉雅說:“手心手背,決定順序。”

幾雙大大小小的手掌很快攤開聚到一處,有的黑,有的略黑,有的白,有的略白,有的手心朝上,露出深深淺淺的掌紋,有的手背朝上,露出圓圓的指甲蓋。

紀然出手心,姚遠出手背,挨在一處,好像再近一些就能牽上。

飯桌下面的手,已然悄悄牽上。

幾輪下來,姚遠摩挲着紀然指腹上一圈圈的紋路,心不在焉,竟也能拿了個第一。

他于是在衆目睽睽下輕輕推動轉盤,黑色的塑料筷子随轉盤轉了兩圈,然後一點點慢下來,筷頭順着方妍的方向,轉過齊格格,減速,再減速,最後在俞曉雅面前停下。

筷尾的位置指着陳铮铮。

俞曉雅睜大眼睛,有點緊張地望着陳铮铮,等他提問。

陳铮铮戲精附體,磨蹭半天才說:“問什麽問題好呢?讓我想想……”

陸宇推他:“你夠了!”

“好吧好吧。”陳铮铮這才一本正緊地問俞曉雅:“我們三個男生,誰最帥?”

齊格格撲哧笑了:“你是內心有多強大才會問這種問題!”

俞曉雅不假思索地說:“必須是遠哥呀!”

紀然看了眼姚遠,又比較了一下陸宇和陳铮铮,表示十分贊同地點頭。

陳铮铮撇嘴:“那是你們沒有發現我的內在美!”

女生們抿嘴笑,姚遠對陳铮铮說:“該你了。”

轉盤繼續旋轉。

停下時,筷頭指向紀然,筷尾正對陸宇。

陸宇的小眼睛朝姚遠瞟了瞟,嗽了兩聲,揚聲問:“你喝多那晚,給咱們遠哥打了那麽多電話,說了什麽?”

紀然:“……”

姚遠:“……”

陳铮铮朝陸宇豎起大拇指:“你有種!”

這時,服務員推門進來,熱菜開始上桌,酸菜汆白肉,用酒精爐點着,香氣撲鼻。

紀然盯着那袅袅白煙,笑着耍賴:“我不記得了。”

陸宇說:“不可能!”

紀然搶白:“怎麽不可能,本來就喝多了,又過去那麽久了,誰能記得!”

陸宇不依不饒,對姚遠說:“遠哥,你女朋友耍賴,你說怎麽辦吧,要不你幫她答?”

此話一出,女生們愣住,先是面面相觑,再不約而同地看向紀然,齊格格叫:“女朋友?你們這是,正式确定關系了?”

紀然被兩面夾擊,無路可退,看着姚遠,咬了咬唇下決心,搶在他前面說:“我說我喜歡你。”

酒精爐的火焰噼啪炸響,顏色由藍轉黃,由黃轉橙,烤得人冒汗。

一陣短暫的靜默後,包間裏頓時爆發一陣震耳欲聾的叫聲,伴随拍巴掌,拍桌子,拍一切能拍的東西。

“噢噢噢!!!”

陳铮铮拍了拍姚遠的肩,咧嘴笑:“遠哥,嫂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不回應兩句?”

姚遠繃着起伏難抑的心跳,白他一眼:“那能讓你聽見?!”

“呦~~”

起哄聲又起,齊格格說:“可你總得有些表示吧,不然我們家紀然多虧哪!”

紀然的手在桌下捏了捏他的,讓他不必理會。誰知他二話沒說,舉起酒瓶,仰脖咕咚咕咚将一整瓶燕京純生灌下了肚。

仿佛一切不言,都在這瓶漫溢雪白泡沫的酒中。

“呀!”

女生們的反應,方妍驚呼出聲,俞曉雅和齊格格拍掌叫好。

紀然瞪大眼睛看他,驚得說不出話。

他這是,不經激将,還是,有意表白?

相較而言,男生們倒淡定許多,陸宇說:“這還差不多!”

姚遠放下酒瓶,紀然趕緊給他遞過一張紙巾,小聲問:“沒事吧?”

姚遠微笑着搖搖頭。

熱菜上齊,大家埋頭開吃,屋裏短暫靜了一陣。大家看見姚遠不停給紀然夾菜,擠擠眼睛,裝沒看見。

齊格格一邊推轉盤,一邊問陸宇和陳铮铮:“你們老家是哪的,聽着都像是北方人。”

“我內蒙,他天津。你們呢?”陳铮铮說。

“北京,青島,寧波。”齊格格的手指從自己身上點到俞曉雅,方妍身上說。

紀然和姚遠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專心吃菜。

姚遠小聲對紀然說:“水煮魚做得不錯,你嘗嘗。”

紀然小聲回:“那麽辣,你能吃?”

姚遠給她夾了很小的一塊,認真說:“我一開始也吃不了,不過現在被他們帶出來了,覺得帶點辣還挺好吃的,會上瘾。”

紀然笑:“那估計我很快也會被你帶出來的。”

這時齊格格咳嗽了一聲,說:“喂,談戀愛那兩個,請适當照顧一下其他單身狗的感受。”

紀然和姚遠雙雙擡眼,這才發現大家已經結束了剛才的話題,正看着他倆。

紀然狡黠一笑,挽起姚遠的胳膊對齊格格說:“習慣就好了。”

齊格格待要張口反駁,一眼瞥見姚遠望向紀然的眼,像亮着無數只為她閃爍的星,不禁啧啧咂嘴,把話咽了回去。

吃完飯,女生一起回宿舍,姚遠将紀然送到樓下,見齊格格她們上樓去了,他問她:“你答應我的呢?”

紀然瞪着無辜的眼問:“什麽?”

冬青泛綠,迎春綻黃,夜色裏,有南風吹過,帶着春的甜。

姚遠現在問的,正是紀然從仁和出來,和他肩并肩走的一路,反複思忖盤算的。她的小心思其實也就那麽點,拉拉扯扯,進進退退,無外乎怕自己太過主動顯廉價,又怕自己不夠主動顯矯情。

姚遠盯着她不藏事的眼,并不點破她裝傻,若不經意地聳了聳肩,說:“沒什麽。”

他幫她搬家,又不是為了逼她主動對他做什麽,他雖有所盼,卻也不急這一下。

心是這樣想,胃裏翻騰的酒意卻不由心,刺激撩撥過他寸寸神經,再從鼻腔随呼吸噴吐,雲山霧罩,他盯着她看的眼,一點點發直。

僵持不下三秒,紀然忽然朝他身後看去,吃驚地大喊:“陳铮铮,你怎麽又回來了?”

姚遠略一轉身,随她的眼光向後看去,未等看見陳铮铮在哪,右側臉頰靠近唇角的位置忽然一軟,一陷,一熱,又一涼,再回身,紀然已經飛快地跑進宿舍樓,只留給他一道彎折的剪影。

還有臉頰上烙下的那一抹吻痕。

開學第二周,J.STOP樂隊重新開始排練。新排的是一首英文歌,黴黴的《RED》,每當紀然唱到“LOVEING HIM IS RED”時,感覺就在唱她和姚遠。

學生會的二層小樓又開始不時傳出電子音樂還有她毫無保留,毫不惜力的歌聲,好像要唱給全世界知道:“LOVEING HIM IS RED”。

這天排練結束後,約好來接她回宿舍的姚遠臨時有事,讓她在學生會稍等下,她說不用他特意趕,自己可以回去,姚遠不同意,堅持讓她等,她拗不過,就在小會議室裏坐着等他。

一邊等,一邊細數她所了解的還不十分全面的他的特點。

比如,執拗。或者說,對認定的事的堅持。

他認定她現在住的宿舍因為男女混住而不夠安全,因此堅持每天晚上送她回去,如果兩人時間碰不上,就一定要等對方,直到他雷打不動地把她送到宿舍樓下。

就連她提出可以和齊格格她們結伴一起回去都不行。

幾次下來,同屋的女生知道她有護花使者,都很自覺地不再找她同行。

再比如,小心眼。或者說,對自尊心強烈的守護欲。

有一次紀然在他眼皮底下翻電話簿,被他一眼瞥見“陽陽”兩個字,他問她,陽陽是誰,她答,秦羽陽。聽出他語氣不悅,答的時候她已顯出心虛,答完又找補解釋,這是他的小名,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嘛,和家人一樣,都叫小名,之前存的時候也沒多想,她現在就改了。

誰知說完他臉色更難看,說,既然以前就一直這麽叫,幹嘛現在要改。

倒弄得她改也不是,不改也不是,只得默默翻到他的電話舉到他面前,一個獨獨的“遠”字挂在屏幕正中,他翻眼皮掃過去,薄唇一抿沒說話,臉色緩和下來。

正想着他那張即便生氣也好看的臉,紀然的電話突然響,她以為是姚遠,垂眼看見的卻是“楊佳映”三個字。

她心一緊,像生怕電話響兩聲就會挂斷似的,趕忙接通。

“喂?”

是佳映的聲音,帶着哭腔的無精打采。

這麽久沒聯系,紀然再沒想到她主動打來,情緒姿态如此低微。

“佳映,你怎麽了?”

紀然的急切透出掩飾不住的關心。

“我……我不知道怎麽辦,我也不知道還能和誰說,二哈,我該怎麽辦啊……”

紀然聽出她徹底哭出來,聲音像悶在一個兩頭封死的管道裏,帶着絕望。

能讓她如此絕望的事,紀然大概猜到,她說:“秦羽陽玩消失,不理你了?”

那邊繼續抽噎着,紀然沒有別的選擇,咬着牙根說:“還是,你,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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