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選擇】

江旸用他的微博發布了那晚在飯店門口的錄音,說來很巧,他本意只是為了防止二人打啞謎,怕自己偷聽掉關鍵內容,所以開了錄音想私下反複聽一聽,看看能否從中找出他們當年的恩怨,沒想到這下倒幫了林煦。

有靳琮昀那邊的專業公關團隊控制輿論風向,這個音頻在文圈再次掀起軒然大波,不只是針對抄襲事件的真相,還有江旸和旭天的關系。

江旸以維護男朋友的名義公布錄音,非常嚴肅的請大家停止網暴、看清事實真相。

不僅如此,還有某些娛樂營銷大v,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扒”出了墨暗的真實個人信息,照片、姓名、電話、住址、畢業的學校、上班的公司,毫無隐私可言,徹頭徹尾的在二次元暴露了個徹底。

有人順藤摸瓜,又找出了他私生活不檢點的事情,一時間“墨暗”這個名字成了文圈裏一提起就令人作嘔的字眼,人人抵觸的對象。

不過這些林煦已經沒有精力去看到了。

林煦這幾天的狀态一直不好,先開始是嗜睡,醒了之後坐在樂樂的狗窩邊上,抱着萦繞着狗味的墊子發呆,過不了多久眼眶就發紅,然後淚水湧出,糊了滿臉。

狗味兒并不好聞,但對林煦來說這是一個記憶點,這個味道充斥着五年的回憶,讓腦子裏的畫面變得鮮活,是他追憶過往的一把鑰匙。

江旸捧着一個瓷罐走過來,放在林煦的面前,用紙巾擦了擦他的臉,低聲道:“別哭,煦煦。”

林煦看着面前的東西,隐約猜到什麽,淚水流得更兇。

江旸親了親他的眼睛,淚珠濕潤了江旸的唇瓣,嘗到了苦澀和鹹味,“它用另一種方式一直陪着你,它永遠都在。”

“可是我不想要這種方式……”林煦抖得不成樣子,倒進江旸的懷裏,不敢看那個罐子,啞聲說,“我想要抱它,摸它,要親它。我想它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想它了,江旸。我該怎麽辦……我好想它,它是我的樂樂啊……”

江旸心裏堵得慌,親着林煦的發頂,沒有洩露情緒,用更沉靜的态度安撫着懷裏的人,“沒事的林煦,沒事。它沒有離開,它會陪着你,我也會,我會一直陪着你。”

最後林煦哭累了,倒在江旸懷裏睡過去,眼睫上挂着淚,清隽的臉在短短幾天中瘦了一大圈兒,鼻尖和眼尾發紅,呈現出一種易碎的破碎感,明明睡的時間很多,可是他眼下烏青很重,像是很久沒有睡過一樣,每次睜眼時是神色憔悴又疲憊。

江旸抱着人,看着瓷罐心情複雜。

沒有樂樂的家裏确實太過安靜了,連他沒辦法很快适應,林煦養了它五年怎麽可能輕易地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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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不僅僅是陪伴林煦的寵物,更是目睹他走出陰影的見證者,如今它一沒了,支撐林煦過去的精神支柱也塌了,高樓傾倒,殘垣斷壁密集地落下,将林煦再次埋進不見天光的地底。

江旸又心疼又無奈。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林煦放下,也不敢刺激他,就連再提“郭舒樂”都不敢。

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呵護着愛人,可見着林煦日漸消瘦、精神萎靡的狀态,心裏是着急的。

中途楊小淩來過幾次,每次林煦都在睡,他看着林煦在睡夢中都流淚的樣子,于心不忍,眼眶跟着發紅。

“他什麽時候會醒?”楊小淩坐在沙發上擦眼淚。

江旸抽着煙,疲倦地摁了摁眉心,幹淨磁性的嗓音變得沙啞,“不知道,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之前還能保持大半天的清醒時間,現在就連吃飯都需要我叫醒他。”

楊小淩蹙眉,“他這樣的情況不正常,哪有人會一直睡覺的?”

“我知道,”江旸嘆了口氣,微微勾着身子,眸色凝重,“而且除了樂樂,他對郭舒樂的事情閉口不提,那才是誘發一切的根本。他一直不說,我也不敢輕易去說,這件事在他心裏壓得越久,對他的影響越大。”

越是在意的事情,往往越會閉口不談。

任由傷口在心裏潰爛、流膿發臭,任由疼痛蔓延,自虐的折磨自己,想用這個的痛楚去壓制失去樂樂的絕望。

以毒攻毒,傷的還是自己。

“以前他不是這樣,”楊小淩說,“那會兒他是失眠,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覺,睜眼到天亮。”

江旸問:“那後來怎麽好的?”

“他看了心理醫生。”楊小淩回憶道,“後來幾次我來看他,他狀态不好,桌上很多治抑郁的藥,還有一些安眠藥。”

“你要不要試着帶他去看看醫生?”楊小淩提議,“他一直睡下去,精神狀态這樣差不是辦法。既然他不想給你說,讓醫生和他聊聊,畢竟他們是專業的。”

江旸颔首,“我知道,等他醒了還是得問問他的意見。”

“你好好照顧他,”楊小淩愁眉不展,“有什麽需要就給我打電話,以前我想陪着他,他不讓我陪,現在有你了,至少不會比五年前那麽難熬。”

江旸抽完根煙,擡眸看向楊小淩,“之前他把你們的事情給我說了,他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不會那麽心痛。”

楊小淩的眼睛紅得厲害,擠出一個笑,“我知道,當年是我口不擇言……但我也真的很珍惜他,畢竟我和他認識這麽多年,再也不會有像他這樣對彼此熟悉又深厚的朋友了。”

“是真的珍惜,還是失去之後才明白林煦的重要性?”江旸淡淡地反問。

“都有。”楊小淩臉色很白,苦澀道,“但現在糾結過去的事情沒有意義了,我很看重煦煦這個朋友,當初對他的傷害太重了,我知道沒有辦法和好如初,但……”

他但了半天但不出下文,最後只能無奈地嘆息道:“算了,我對他好就行,記得告訴他我看過他了,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是有人挂念他的。”

江旸點頭,“我會的。”

林煦沒有父母、又失去了樂樂,或許在旁人眼裏微不足道地關心,對林煦來說是很重要的安慰。

楊小淩走後,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江旸的太陽穴抽疼,聽着耳邊的嗡鳴,猶如身處海底,壓力擠壓着肺腑,呼吸困難,心髒發麻。

裝着樂樂骨灰的瓷罐放在茶幾上,罐身冰冷,死亡的陰霾籠罩心頭,一股的膽戰的寒意竄上背脊。

江旸很陰暗又慶幸地想着幸好沒的是樂樂。

如果出事的是林煦,他只怕會發瘋。

江旸抹了把臉,按捺下這個扭曲又黑暗的想法,打算進屋陪林煦睡覺。

這時,電話響起來,江旸不得不止住腳步,看了一眼來電人後,去落地窗旁接電話。

“喂,良大。”江旸開口。

阿良那邊很安靜,聽到他的聲音後,頓了一秒才說話:“嗓子啞成這樣,是抽了多少煙?”

“沒有,一天一根。”江旸清了清嗓,“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抽一下,我有分寸。”

阿良嘆息一聲,“林煦還好嗎?”

“不好。”江旸沒有隐瞞,“良大,就算你不給我打電話,我也要給你請假,這段時間我要陪他,工作可能會暫時擱淺。”

“你手裏接到的廣播劇都是大IP,影視團隊那邊也給我回複定下你了。”阿良的聲音在夜晚格外的醇厚,“你事業正處于上升期,你确定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江旸注視着遠方的斑斓的霓虹燈,眸色幽暗不明。

“這個圈子的新人是源源不斷的,你的音色很有特色和質感,從目前的資源來看,你以後的發展一定會超過我。”阿良說道,“江旸,你要好好考慮一下。”

“我知道,這已經是我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了。”江旸的聲音被煙染過,多了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滄桑,“良大,我知道您提拔我,也知道自己手裏的資源是多難得。也許您要說我戀愛腦,可是在我心裏的秤是始終偏向林煦。”

“他是我愛人,現在正在經歷這麽嚴重的網暴,而且陪伴了他五年的狗狗也沒了。整個人的狀态非常不好,渾渾噩噩、除了睡還是睡,變得自閉、萎靡、以淚洗面,連睡覺時都在哭,眼睛腫得像核桃。您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能抛下他,一心想着事業嗎?”

阿良嘆了口氣,也明白江旸的無奈,“既然如此,那你好好照顧他,影視團隊那邊的工作大概在兩個月後,我現在暫時幫你應着,先不着急。但你手裏的現有的大IP劇本,我只能給別人了。”

“給吧,工作室比我實力好得多的是,”江旸坦然道,“誰配都一樣,反正都是咱們工作室的劇。”

“那可不一樣。”阿良說,“有些時機一旦錯過,可就再也沒有了。”

透明的玻璃窗印出江旸深邃冷峻的臉,嘴角噙着一抹淺笑,看得很平淡,“良大,人這一生總是面臨各種選擇,沒有人可以來告訴對錯,所以我想順從本心。”

“萬一你以後後悔了呢?萬一你之後和林煦分手呢?”

“我覺得我不會和他分手。”江旸笑了笑,“我不知道以後自己會不會後悔,但至少現在他更重要,任何事都比不上他,五年前我就沒有陪他,現在我是他男朋友了,更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阿良沉默一陣,也笑了笑,“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多陪陪林煦,他應該……有抑郁症。”

“您怎麽知道的?”江旸問。

之前他和林煦還在暧昧期的時候,阿良就囑咐過他好好對林煦,現在想來阿良應該一早就知道。

阿良:“我猜的,我認識所有創作者基本都有心理上問題,林煦性子冷淡自閉,以前一起吃飯時比較沉默寡言,好幾次我看到他在飯後吃藥,盒子上寫的是英文,我有心留意了一下,是緩解焦慮的藥。”

“他的确有,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江旸說,“等他狀态好一些,我就回工作室,不會讓您為難的。”

“沒事,先把這陣子風頭過了再說。”

挂了電話後,江旸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腦袋放空。

時間滴答地走過,車水如龍,夜色依舊沉寂,好似一切都沒有變,但無形中定好的軌跡在他的決定下偏離了原本的航道。

他回憶剛才阿良的話,覺得不可惜是假的。

他這個年紀正是風華正茂、拼事業的時候,讓他放棄大好的機會歸于平寂,多少還是會有些不甘心。

正如阿良所說,有些機會一旦錯過,就不會再有那麽好的運氣能撿回來。

江旸無謂地笑了笑,有可惜也有輕松。

他打算回房看看林煦,結果一轉身就對上了一雙平靜又憂傷的雙眸。

———林煦靜靜地站在門邊,不知已經聽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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