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慌亂】
江旸詫異,放下手機迎過去,“睡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摸了摸林煦的臉蛋,低頭親着他的唇瓣,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
林煦靜靜地注視着江旸的眉眼,擡起手,指尖拂過青年的山根和眉眼。
“怎麽啦?”江旸笑道,捏着他的手指放到唇邊,“怎麽不說話?睡傻了?”
“……我餓了。”林煦的嘴唇微動,輕聲說,“我想喝酸奶。”
江旸有些意外,這幾天林煦的狀态一直很差,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每次都要他抱着磨很久才會吃一點,有時候吃太多還會吐。
燙淉
這是林煦這幾天來第一次主動要東西吃,江旸自然要滿足。
夜色昏沉,月亮時不時被烏雲擋住光澤,遠處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是悠然寧靜的煙火人間。
江旸抱着林煦坐在落地窗臺上,客廳裏沒有開燈,窗外的光線反射在天花板,随着車輛的流過,明明暗暗,光影交錯。
樂樂的狗窩以前就在落地窗臺邊上,林煦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吸着酸奶,胸膛緊貼着江旸的後背,眼睛盯着遠方走神,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麽。
江旸敞開着腿讓林煦坐在自己的腿間,低頭看着漂亮的脖頸,幫他捏着肩,指腹摩過光滑的皮膚,将手中的暖意渡過去。
“你睡覺的時候楊小淩來過,”江旸主動搭話,“見你又在睡,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林煦沒反應。
現在這種遲鈍、沉默是他的常态。
“你想吃東西了,明天想吃什麽?我提前去買,”江旸圈着人,在他耳邊低聲道,“或者我學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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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的眸光微動,緩緩道:“那還是點外賣吧。”
“嗯?”
“你煮不熟。”林煦陳述事實。
江旸撇嘴,不樂意地說:“那都多久的事兒了,難道你要記一輩子?我現在做飯都會自己先嘗嘗的,不會煮不熟。”
林煦微微轉頭看向他,目光聚焦到江旸幽怨的臉上,嘴角彎了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江旸愣了一瞬,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林煦第一次笑,眉眼溫柔,一如既往的清隽漂亮,眼裏藏不住的憂傷倒給他增加了脆弱的美感。
“我可以信你嗎?”林煦小聲問。
不知怎的,江旸看到他笑并不覺得松了一口氣,反而心髒被擰住似的酸疼。
“當然。”江旸哼笑道,親着林煦令他心碎的眼睛,“我現在進步了,你男朋友什麽都可以滿足你。所以想吃什麽?”
林煦咽下嘴裏的酸奶,想了想,“糖醋排骨。”
“好。”
“酸湯肥牛。”
“好。”
“佛跳牆。”
“好。”
林煦疑惑,“你都會做?”
江旸理直氣壯,“不會。”
“那你……”
“所以還是點外賣吧。”江旸權宜之後,下了這個決定。
林煦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深了些,眼睛裏閃過久違的微光。
江旸眸色暗了暗,緩緩低頭,吻住林煦的唇。
林煦先是怔了一下,然後順從地閉上眼,接受這個純粹柔情的親吻。
只是貼着唇瓣厮磨,江旸憐惜的感情通過這個溫情的親密渡過去,他擡手摸着林煦的臉頰,缱绻地滑過他的下颌和耳根,然後貼着耳垂一下下揉着,像捧着珍貴的寶物,滿心都是珍視和呵護。
林煦的眼睫顫了顫,手指無聲地蜷縮起來,再睜眼時裏面的水光明顯。
江旸揩去林煦眼尾濕潤痕跡,音色深沉,“別哭,煦煦。”
“對不起,江旸……”林煦倒在江旸懷裏,主動摟住他的脖子,“我讓你擔心了是嗎?”
“嗯,我很擔心,也很心疼。”江旸順着林煦的背,“但是不用說對不起,你在我這裏可以不用顧忌地生氣、傷心、鬧脾氣,受了委屈就說出來,能幫你讨回來的我一定讨。”
說到這,他的眼裏是濃烈又熾熱的深情,“沒有人可以欺負我的愛人,我也不允許別人欺負你。”
不是男朋友,是愛人。
林煦的鼻子發酸,情緒收不住,像打翻了檸檬汁一樣,強烈的澀感充斥着味蕾,刺激得眼睛發紅,淚腺失控,“江旸,我真的好難過,特別難過。我知道自己不應該一直陷在樂樂的死裏,可是我走不出來。我一閉眼,耳朵裏就是無數的人聲,他們在罵我、要我去死……我是不是真的應該去死?爸媽因為我才沒的,樂樂也是,小淩也是因為我的原因才關系破裂,我是個廢人,為什麽要活着?”
這些天他把自己關在籠子裏,無休止的疲倦籠罩着他,籠子裏有樂樂、有父母還要曾經形影不離的楊小淩。
理智知道是假的,可是感情卻抽離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籠子外面是成千上萬只流着膿血的魔抓,從縫隙中探進去,想要拽住他吃肉喝血,烏黑的唾沫星子噴向他,落在皮膚上生出腐臭又衰敗的花瓣。
他躲在父母懷裏、抱着樂樂、拉着楊小淩尋求依靠。
五年前的事就差點壓垮他,如今卷土重來,死亡的陰影如同毒藥一般再次沁入肺腑。
林煦太累了,自暴自棄地想着不如就這樣任由身體腐爛,讓罪惡的花開遍每一寸土地。
真相、正義變得微不足道,在這三人成虎、鐵板釘釘的網絡社會,有口難辯不如不辯,他想屈服、沉淪了,至少在這個籠子裏能夠重新擁有失去的東西,可以抱着樂樂。
可是不對。
林煦怔怔地看着這個“圓滿又幸福”的籠子,混沌地意識到不對。
太冰了、也太冷了,眼前人虛無缥缈,沒有一絲溫度。
他的父母、楊小淩都在沖他笑,可笑容僵硬、疏離,不像久別重逢,更像是居高臨下的嘲諷。
嘲諷他的無用、嘲諷他的軟弱、嘲諷他的怯懦。
———而最重要的是,沒有江旸。
林煦慌張地往後退了退,急切着尋找江旸的身影。
籠子裏沒有,外面是猙獰可怖的鬼手和血水滾滾的長河。
這裏是不見天光的地獄,江旸不會在這裏,他擁有烈烈朝陽,屬于長風裹挾繁花的無盡夏。
林煦是從噩夢中驚醒的,比起父母離世、失去樂樂,江旸離開他的恐懼更讓他心顫,心髒被荊棘緊緊捆綁,每一下呼吸都帶着濃濃的鐵鏽味,綿長強烈的痛感順着血液傳遍全身,刀割着神經,比五年前更強烈的心悸讓他想吐。
他失去了父母、朋友,現在又沒了樂樂。
他不能再沒有江旸……那會瘋掉。
“江旸……很多時候我真的想去死,我不想背負這麽多壓力去活着了,很想一了百了……”林煦凄切又哀傷,雙眸含淚地看着江旸,“可我想着你才想活……對不起,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剛剛你的話我都聽到了,對不起。我很沒用是不是?我沒有辦法走出來,靠着你才能勉強偷生,可是我真的離不開你……咳咳咳!”
眼淚和鼻涕嗆進氣管,他狼狽的直咳嗽,卻又生怕江旸消失一樣,緊緊地抱着青年的脖子,急切、慌張又無措地繼續說,“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現在很不好,我會去看心理醫生、我好好吃藥、治療。我……我知道你為我放棄了很多,對不起江旸……我給道歉,你不要嫌棄我,我……”
後面的話江旸沒有讓林煦說出口,又重又狠地堵住林煦的唇,氣息滾燙又顫抖,控制不住力道,血腥在二人的唇見蔓開。
林煦吃痛的悶哼一聲,淚水擠出眼眶,哪怕很痛也竭力地仰起頭去迎着江旸的啃咬。
“不會嫌棄,怎麽會嫌棄。”江旸的胳膊用力地桎梏着林煦的腰,力道又重又狠,仿佛要把骨頭捏碎的力道,下巴抵在林煦的肩上,哽咽又隐忍地說,“林煦,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不會離開你,我陪着你治療,我們好好吃藥、慢慢變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林煦的視線模糊,遠處的霓虹燈全成了點點光圈,“不要離開我江旸……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下一瞬,林煦驟然僵住,肩上那一滴滾燙的觸感好像是錯覺。
“江旸……”他掙紮着仰起頭,看到江旸發紅又濕潤的眼睛,難以形容的陣痛讓他喘不過氣。
林煦慌了,笨拙又僵硬地去擦江旸的眼淚,“對不起……江旸,別哭……對不起……”
他明明在自己還在哭,卻啞着嗓子安慰江旸。
喜歡一個人是想看到對方的笑,愛一個人才知道見到對方的眼淚是這樣一件痛徹心扉的事。
江旸抹着林煦源源不斷的眼淚,注視着他哀切的目光,“煦煦,你沒有對不起我,不要覺得有壓力,你在我心裏很重要,比工作更重要。所以不論有多少個選擇,最後的答案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煦煦,別哭。”江旸親着林煦濕汗的鬓角,嘆息着訴說深情,“你有我,所以不要陷進去。你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我們有好多個以後,我要對你說好多、好多遍愛你。”
林煦抽噎着望向眼前的男人,字不成句:“你……你說什麽?”
“曾經我從不認為自己會在二十五歲遇到所謂的愛情,可它偏偏出現了,在我意料之外,整顆心被一個叫林煦的人占滿。”
“他的笑容讓我幸福、眼淚讓我心痛,我想愛他,想把餘生的情感統統奉上;想一輩子和他捆綁,不論貧窮或是富有。”
江旸吻去林煦眼睫上的淚珠,鹹味在舌尖蔓開,又去含他帶着血痕的唇瓣,低磁的嗓音飽含虔誠真摯的深情———
“我愛你,林煦。要愛到生命的盡頭,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