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病】
林煦在江旸的陪伴下去見了趙西文,以前都是林煦一個人去,這次有人陪,他反而有點緊張,坐立不安的。
“怎麽了?”江旸開着車,留意到林煦一直盯自己,握住他的手。
車是林煦的,他父母留了很大一筆財産給他,有車、有房,還有幾張卡。
林煦平時不愛開車,也很少出門,這次抑郁症複發,他不願意和別人的共處,就連和司機在同一空間都受不了,會抵觸、會發抖。
這次出門江旸哄了很久,林煦在理智上知道自己需要治療,心理卻十分抗拒,最終還是理智占上風,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跟着江旸出門。
“我……有點緊張。”林煦咽了咽,看着窗外的車流,腦子裏時不時閃過樂樂沒了的場景,心慌意亂,手心生汗,“……江旸,你不會嫌棄我對嗎?不論我變成什麽樣子都不會……”
“當然,我怎麽會嫌棄你?”江旸握着林煦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別緊張,我會陪着你,有什麽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林煦點了點頭,呼吸還是有點亂。
紅綠燈路口,成群的車子緩緩停下,結伴的行人走過斑馬線,偶爾有一兩位牽着狗。
林煦的呼吸驟然變急,盯着那條小貴賓,臉上褪去血色,身體緊繃。
“林煦,別看。”江旸用力掰過林煦的臉,讓他看着自己,目光深邃,“別怕,都過去了,別去想。嗯?”
林煦慌亂地點頭,攪着手指,眼眶發紅。
江旸蹭過林煦的眼尾,傾身過去親了親,“乖寶,別去想。”
林煦眯上眼,感受着江旸的溫柔,青年的聲音、溫度都給他帶來了心安的感覺。
“如果你以後願意,我們還可以養一條狗狗。”江旸說,“屬于我們的。”
“……算了。”林煦搖頭,看着窗外的小貴賓越走越遠,“狗狗的壽命只有十多年,不管如何擁有,最終還是會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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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燈亮了,車子緩緩啓動,兩側的石榴花不斷地朝後退去,偶爾飄落一兩株橙紅的花瓣,落在車蓋上又被風擊落地面。
“我不會。”江旸篤定地說,“我會一直陪着你。”
林煦轉頭看向他,目光描繪着青年立體俊朗的側顏,完美的下颌線将他的輪廓勾勒出淩厲的攻勢,嘴唇微抿着,透着幾分孩子氣的執着。
林煦嘴角微彎,心裏的烏雲吹散了一些,“你是狗狗嗎?”
“我是。”江旸答得很爽快,“只是你一個人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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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心理咨詢室時,趙西文正在接待別的病人,小助理先帶着林煦去做了個心理評估,然後領着他們去休息室坐了一會兒。
這地方林煦很熟悉,一進去就去書櫃裏找了一本書,坐在沙發上翻閱起來。
江旸見他待在這裏比家裏更放松,問道:“你經常來這裏?”
“以前是,近期沒有的。”林煦離不開江旸,就連看書也要靠着他,“趙醫生說我的情況穩定了,用不着再來也已經用不着吃藥。但是難受時偶爾還是會來找他聊一聊,心裏更舒服些。”
以前他擔心江旸知道這些,關于自己心理方面的問題能瞞就瞞,現在江旸見過他糟糕又破碎的一面,完完整整的了解他各種的陰暗面之後還願意愛他,自然也就沒有瞞着的必要了。
“醫生畢竟是專業的,”江旸摸着林煦鬓角的碎發,“以後你如果不舒服就告訴我,我陪你來。”
林煦輕輕地嗯了一聲,鼻音軟糯,“還以為你會說告訴你,你安慰我呢。”
江旸笑道:“這種專業的事情,醫生的作用自然比我大。”
“誰說的?”林煦也沒心思看書,靠在江旸懷裏蹭了蹭,“你是我的藥,有你在我才會心安。”
“我這麽重要啊?”江旸被林煦的話取悅到,掌心細細地摩挲着他光滑的胳膊,“比醫生還有用?”
林煦嗯了一聲,擡起臉想要接吻。
休息室的門突然打開,趙西文走進來:“抱歉,久……”
等字沒說出來,被他生生地咽回去。
趙西文看到自己認識了五年、向來清冷孤寂的病人跟沒長骨頭似的靠在一個帥氣的青年懷裏,雖然眉眼中的焦愁很明顯,但是揚起臉接吻時,是他從沒見過的放松。
接吻被打斷,林煦的身體僵了一下,面對趙西文有點不适應,耳垂發燙,目光也很閃躲,很明顯抗拒和外人相處樣子。
江旸一直撫摸着林煦的背,讓他平靜下來,神色自若地沖趙西文笑了笑,主動打招呼,“趙醫生您好。”
趙西文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坐下,看着江旸回以一個禮貌的笑,“讓我猜猜,你應該是江旸吧?”
江旸:“你知道我?”
“聽過幾次你的名字。”趙西文笑道,沒打算深說,他注意到林煦的反常,“今天打算聊聊嗎?”
林煦點頭,他的手被江旸握着,手指不安地撓着江旸的掌心,“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我覺得自己很不好。”
趙西文嗓音醇和,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沒關系,你想聊什麽都可以,不着急、慢慢說,先喝點水。”
在心理咨詢中,喝水其實是一個分散病人注意力的小手段,有些時候遇到病人情緒失控、淚流滿面的時候,喝水是非常自然的舉動,一口溫水下肚,再激烈的情感也會得到一定的緩沖。
趙西文進來之後一眼就看出了林煦的反常,也能敏銳地感覺到他面對外人的焦慮和抵觸,讓他喝口水放松心情,更容易傾吐心聲。
檸檬水确實緩解了林煦的一些焦慮,他沒有立馬開口,正在思索着應該怎麽說,這時候江旸問:“我先回避?”
心理咨詢需要安靜、獨立、私密的環境,最好不要外人在場,江旸很清楚。
趙西文還沒開口,林煦就非常緊張地拉着江旸的胳膊不放,“不行,你不能走……沒有你我不行……別走。”
他期哀地看着青年,尾音帶着不自覺地依賴和哀求。
見狀,趙西文看了江旸一眼,推了推眼鏡,若有所思。
“我可以留下嗎?”江旸問道。
趙西文說:“既然林煦要求你留下,還是陪着他比較好。他很焦慮,有你的陪伴對他的心情會好些。”
于是江旸就留下了,在外人的面前,他們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舉動,只是握着手,将彼此的溫度和脈搏傳給對方。
講述這段時間的事情,無疑是再一次讓林煦回憶樂樂死在自己懷裏的心痛和崩潰。
林煦的情緒根本穩不住,沒說幾句就開始發抖,身體冰涼,窒息的心痛令他泣不成聲,痛苦地捂着臉抽泣。
江旸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把林煦抱在懷裏,無聲地安慰。
趙西文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他很有耐心地聽着林煦的思維混亂、語句颠倒的講述後,又給了林煦充足的時間平靜下來,才開口說話。
“林煦,我在進來之前,看過你的心理測評報告。”趙西文溫和平靜地說,“有個遺憾的消息,你的抑郁症的确複發了。”
江旸眸色晦暗,握着林煦的手默默地收緊。
“我知道,”林煦的眼睫上挂着淚,眼尾緋紅,聲音沙啞,自嘲地說,“我這樣的狀态,哪裏算得上正常人。”
趙西文:“你之前你停藥後也來複查過幾次,一直都很好,而且自從你告訴我和江旸遇見後,狀态也很穩定。我知道你對樂樂的感情很深,但我不認為它的離開會直接對你造成這麽大的影響,直接把你刺激的抑郁症複發這點,我覺得不至于。”
林煦的呼吸滞了一瞬,開始焦躁不安地扯着手裏的紙。
“你沒有說完,”趙西文說,“你還有事瞞着我。”
擦過眼淚的紙巾又潤又皺,林煦把它們扯得亂糟糟的,撕成碎條和碎渣,褲子上滿是紙屑。
“你在逃避。”趙西文很會說話,并不會給人尖銳的感覺,“你不願意面對某件事,說都不願意說,那才是讓你生病的根源。”
“沒有……”林煦鼻音很重,說話時有幾分顫音,“不是……沒有什麽根源,是樂樂……我是因為樂樂才痛苦的,我覺得對不起它,是我害死了他……對,是我。”
趙西文沒有再逼他,病人心裏有結,他的工作是循循善誘地讓林煦敞開心扉,而不是給他更重的壓力。
他們就着樂樂的事情聊了一個多小時,林煦的情緒非常不穩定,說話也有點無語倫次。
趙西文并不打算一次就能解決掉林煦的心結,只是他認為林煦這樣焦慮不安的狀态,還是需要吃點藥,不是簡單的幾次心理咨詢就能解決的。
“這次有失眠嗎?”趙西文坐在電腦前,翻看着屏幕上的電子病歷,“有沒有心悸的感覺?”
林煦搖頭,“不失眠,嗜睡。”
趙西文看向他:“嗜睡?睡多久?”
林煦:“……我也不知道,就很困。”
江旸接話:“這幾天稍微好一點了,前段時間每天要睡十多個小時,除了吃飯,基本都躺床上,沒有精神。”
趙西文颔首,在電腦上打着字。
中途林煦去了一趟洗手間,咨詢室裏只有江旸和趙西文兩人。
江旸沉默一瞬,開口道:“他确實還發生了別的事,你需要了解嗎?”
“我是需要知道才能對症下藥,”趙西文笑了笑,“但我希望由林煦親口說出來,這對他的意義不同。”
江旸點頭:“嗯,我明白。”
“他嗜睡、害怕見人、自閉、焦慮都非常不安又逃避現實的體現,”趙西文把藥單開好,機器呲呲響着,“他越逃避,對他的心理健康越不好。你既然知道內情,可以試着在他面前提一提,探讨一下解決的辦法,引導他走出來。”
“好。”
“多陪陪他,帶他去周邊走走,多感受大自然的氣息,”趙西文說,“他在逃避,那麽換一個新的環境,會讓他放松一些。”
江旸接過藥單:“好,我會的。”
林煦推門而進,他洗了把臉,眼睛裏的紅血色淡了一些,那陣情緒過後,他又恢複了疏離冷淡的樣子。
“注意事項我都告訴你男朋友了,”趙西文對林煦說,“保持身心愉悅,如果再次出現以前那樣記憶混亂、想不起來事情的情況,記得及時聯系我。那時不再是心理問題,而是精神層面的了,需要吃藥控制。”
江旸有些意外,看向林煦,眉心微蹙。
林煦:“好的,謝謝您。”
上車後,江旸問道:“記憶混亂、想不起來事情是什麽意思?”
“那是五年的事了,”林煦坦然說,“精神受了刺激出現的并發症,忘了很多事情,有些記憶也是胡亂。好比之前……你在大學交過男朋友,我記成了你是直男,交的是女朋友。後來又記成不是雙/性戀……”
江旸的眼神漸漸銳利起來,有探究、有疑惑,緊盯着林煦的臉,抿着唇一言不發。
林煦被這樣看得很不安,特別是看不懂江旸眼中的深意,“怎麽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我只是在想,”江旸緩緩道,“五年前,你給我打電話哭訴、表白的事情,是不是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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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