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歲晏知君歸不歸

江南著名的青樓‘倚翠閣’正以一股特殊的氣息獨占鳌頭,現下你站在‘倚翠閣’門口便可聽到悠揚的古琴曲配以只在三百年後才可聽到的歌曲,但是這裏聚集的人卻無法發現。今日便也憑着好奇心,來到這特殊的‘倚翠閣’,還未進入便已聽到熟悉的樂曲:

“…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

覆了天下也罷

始終不過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見你淚如雨下

聽刀劍喑啞

高樓奄奄一息傾塌…”

心中好奇不免又增幾分,誰會在這個時代便已想起如此的詞譜,配以這個時代的古琴卻也別有另一種不同的樂趣,思及此,便再也忍不住的往裏走去。只見對門的臺子上一個女子身着勝雪的古裝,側身坐着,發髻只是簡單地绾起些,未加太多的修飾,只點以略小的珍珠。下半部分的青絲也是任其散着,兩側各留一縷,妩媚的臉龐更添迷人的色彩。青蔥般的指尖在琴弦上慢慢滑動,看似不精心,卻也劃出誘人深入的琴曲,此時的女子非能用妩媚、傾城之字句便能修飾的了得。走近,仔細看,才發覺這眉眼與當年的墨羽蘭有相仿之處,應該說是相同。待琴音停息,卻未見看客歡騰,見那女子已轉身離開,這時周圍圍坐的人才驚呼好,許久未斷的叫好聲卻也未留住那女子離開的步子。跟随至那女子房門口,正想敲門找她問些事情,卻聽到有一男子在與其對話。

“宛姑娘,你打算何時才與容若相見,你不會準備一輩子都呆在這吧,近來容若的情況不是很好。聽幾位好友說,前些日子他去邊塞,回來人又滄桑了不少,心中還是凄苦。如果他已放下怎會吟出‘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他心裏念得都還是你呀!”

“梁汾大哥,我知道,這些日子我又何嘗不是一直忍耐着對他的思念?兩年多來我一直在躲避,深怕知曉容若的半點消息,也一直沉溺于樂曲之中,不讓自己有半點閑暇的時間來想念他,怕自己與他沒有好的結局,也便強忍痛,不再與他相識。自你前幾日帶來他的消息,知他對我情深,我便忍不住的想見他,可是他額娘…”

“你還害怕什麽,容若的命都快沒了,只有你能救他。”

“我再想想,顧大哥,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我給得起你時間,可是容若的身體給不起時間了呀,我這就回京城,把他帶來,見與不見就在于你了,我不能再給你時間考慮了,你準備一下。”

“顧大哥”那女子喊的聲音有點急了,也有些許擔憂。

“你還想猶豫到什麽時候,你難道會那麽狠心腸,在這兒的三年你就把過去的一切都忘了嗎?”只聽的那個被稱作顧大哥的男子話語中滿是責備,無一絲情誼可言。

“不是的顧大哥,有些事情我說出來你也是不明白的,我一直覺得我和容若不見面對彼此都好。”那女子柔聲解釋着,聽這聲音好像當年的墨羽蘭,可是卻比當年的墨羽蘭多了些憂愁以及歲月的痕跡。

“我是不明白,有很多事我都不明白,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明明已經知道容若最近的狀态,你怎麽還能如此安心,如此放得下心的安穩的坐在這裏,我在納悶什麽事情會讓你如此的顧忌,什麽事情會讓你變得如此狠心?”那男子似乎還是不肯放過那女子,看情形是非要問個明白了。

“日後你會明白的,今日不管我如何說,你都不會明白我今日的猶豫是為了什麽。”那女子的聲音裏滿滿的是無奈。

“我不管你猶豫的是什麽,我也弄不清楚以後的路你選擇怎麽走下去,可是我現在能夠明白的便是容若需要你,現在也只有你能夠對他起作用,你仔細考慮一下,明明你們對彼此都有情,明明你是明白容若對你的感情的,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麽你一直在試着逃避,逃避是解決不了事情的,到都來還弄得兩個人心中都帶着遺憾,何必呢,宛姑娘!”

“那如果我說即使我現在與容若見了面,他仍是沒有多少日子了,你會如何選擇,你會作何反應?”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像墨羽蘭問出口的,因為在這個時代,也只有墨羽蘭一人能夠知曉納蘭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可是墨羽蘭去世了将近三年了,拿着房裏的人會是誰呢,局外人的好奇心更大了。

“宛姑娘,我不明白你怎會說這句話,或許是想讓我打消讓你與容若見面的念頭,但我現下想說的是只要滿足就行了,苛求太多也是無謂的呀!宛姑娘你與容若的緣分還未結束,給容若一個機會,也別讓你自己後悔,宛姑娘?”

“當初選擇離開,我便沒想過回去,我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清楚我到底該不該與容若再見面,我更不清楚選擇與他再相見是不是又一個錯誤。”女子說話的聲音又微微的顫音,似乎好像是在哭泣。

“我現在有些後悔當日聽了你的請求,把你帶出京城,又把你送到此地,那樣的話,你們兩個人的狀況或許也不會如此這般呀!就算顧大哥求你了好不好,宛姑娘,你就答應見容若吧,就當是替顧大哥彌補一下心中的愧疚,可好?”那男子的語氣不似剛才那般,帶着濃重的懇求以及愧疚。

“難為你了顧大哥,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幫我瞞着,我很感激,沈宛在此謝過顧大哥。”

“我既然幫你了就幫到底,沒什麽可言謝的,況且這三年來,你都是憑一己之力生活。”

“我知道我很任性,做了很多任性的事情,本來還想一意孤行下去,可是所有的事情都已不容許我如從前一樣。顧大哥,我的思緒現在很亂,容我想一夜,明日我便給你答案,可好?我不會再任性的什麽都不顧了。”這樣聽來房中的女子似是準備改變注意,語氣也透着些許堅強。

“好吧!明日我來等答案,這是我能等的最大的期限。你好好想想吧!不管你的答案是什麽,我都會讓容若來見你,區別只是你的意願。”聲音到這便停了,耳邊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腳步越來越遠,聲音越來越小。此時我近前幾步,看得更加清楚了,房內的人正是兩年多前已經死去的墨羽蘭,可是剛才聽顧梁汾稱她為宛姑娘,這其中可有什麽隐情,懷着巨大的好奇心,便去找了幾人詢問。

“媽媽!”轉身間便找到了這倚翠閣的當家的,這裏面的姑娘的情況,最熟悉的莫過于她了。

“這位公子,可是找這倚翠閣漂亮的姑娘,我們這的姑娘呀…”

“我不找其他人,我想找媽媽問點事情。”看着老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我便出口打斷了。

“問事情?我們倚翠閣可不是…”本來正欲轉身的老鸨在看到手上的銀票時,便又改變了臉面,“公子真是大手筆,那老身盡力告訴公子想知道的事情,這邊請,雅間備有茶水。”一邊說着收起銀票,一邊引着我上樓坐進雅間。

“公子想問什麽?”剛入座,老鸨便開口問道

“我想問一下剛才那位彈唱的女子,她的來歷。”

“你是問我們頭牌沈宛姑娘呀?”

“她叫沈宛?”聽到這我明顯的一震,便未及思索的問出。

“對呀,說到她,還得說兩年多前,哦,不,應該說大概三年了吧!那時她才到來,是顧公子送她來的,那位姑娘只說要賣藝不賣身。起初我還不怎麽樂意,畢竟以她的容貌如果入風塵便會給我倚翠閣帶來很大的收入,我是一千個不願意做這賠本的買賣呀!”

“那後來呢?後來,額,沈姑娘怎麽說的?”突然覺得喊出沈宛這個名字,心中有些怪異,或許也是因為心中洞曉那段記載吧!

“她未說幾句話,只讓拿來一把琴,坐下便彈,當時她唱的是有那麽幾句詞,我還記得,被感動了,也覺得她的詞譜頗有新意,便答應她賣藝不賣身,準她留在倚翠閣,讓她跟着一個琴師,因為當時沈琴師已上了年紀,那姑娘的才藝也正好接了沈琴師的職責,從那以後她專門為這些姑娘寫詞譜,偶爾她也上臺演出。”

“沈琴師?”

“是我們這的一個資歷深厚的琴師,年輕時還是我們這的頭牌姑娘,她心中有人,說是在這等着他來接她,一等就是一輩子,也未見她心儀的人來接她,懷胎十月的女兒也因天花夭折了,她也一直未曾離開,後來年紀大了,便做了琴師。”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能告訴我當日沈姑娘所唱的是什麽曲子嗎?還有她原來就是叫‘沈宛’這個名字嗎?”

“有那麽幾句是‘相思之苦誰又敢直言,為情傷世間事皆無常,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我覺得這姑娘敢情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便也沒多問。原來叫什麽我确實不知道,因為起初她沒說名字,我問顧公子,他也沒說只讓我去問那姑娘,我也沒好意思問,本來想給她起個藝名的,也不知姑娘家願不願意,所以就一直擱在那,不曾提起過,那時只稱她為‘姑娘’。‘沈宛’這名字是那姑娘所跟的那個沈琴師夭折的女兒的名字。想來也是那姑娘好心,待沈琴師臨近病逝之時,在老琴師的懇求之下,做了琴師的女兒,便也尊沈琴師遺命沿用了‘沈宛’這個名字。想來也是沈琴師為她夭折的女兒所起的名字,嗨!臨死還記着心中的情,冤孽呀!”如此聽來,這老鸨也非不明事理之人,

“那個顧公子與那姑娘有何關系?他經常來看她嗎?為何他放心把那姑娘放在此處?”

“具體什麽關系老身也不清楚,顧公子倒也經常來,只是大概兩年多的時間那姑娘都是不見顧公子的。聽聞好像是不想聽什麽關于哪個人的消息,我們雖是這樣的行當,但姑娘也是有自己的隐私的,所以我們就沒多打聽。顧公子出錢再加上那姑娘為倚翠閣掙得一部分,便給她建了一處獨立的樓閣‘蘭閣’,那姑娘平日裏不喜人去打擾,只有紫鵑一人陪伴。”

“沈姑娘經常出來登臺嗎?”

“不是的,姑娘心性高,不樂意谄媚達官貴人。只是待姑娘心情好了她就登臺表演,平時只是經常從她那拿一些詞譜,也讓她教一些新來的姑娘們琴藝,就是如此也給倚翠閣帶來了不一般的財運,我們可是很倚重她的,所以平日裏不會拘束她的自由。”

“那她平日裏可還有其他往來之人?”

“沒有了,因為她性子的關系,一些達官貴人都被她給拒絕了。”

“但是以她的才貌,能夠圖個清靜,想來不會多容易吧?”在這樣的煙花之地,能夠潔身自好的不下少數,可是真正的能夠顧忌的了得不在多數。

“說來也奇怪,不知那次姑娘與客人說了什麽,那是姑娘第一次登臺,我一直在後面擔心,也未來得及聽,只知道,一直以來那些客人也只是聽她彈曲,沒有什麽滋事之徒,有的後來也給姑娘道了歉,這也是我一直納悶的。”

“哦,看來是有人在幫姑娘了,我今日看她的服飾與其他姑娘的不同,這可作何解?”

“你說的是姑娘的服飾呀!呵呵,那是她給的建議,為她準備的都是有點像明朝時候女子的裝束,那姑娘偏愛白色、淡紫色、淡綠色,所以就依顏色準備了幾樣不同的樣式的,這可能也是那姑娘不同于這的其他女子的地方吧!”

“這麽看來,你對那姑娘可真是用心呀!”

“沒什麽特別的,她為倚翠閣帶來了不少好處,我也不是什麽不通情理之人。但凡入此路的女子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既然她不是什麽不通情理之人,咱們也得以禮相待。”

“如此看來,沈姑娘的心地也是很好的?”

“那姑娘平日裏雖不愛言語,可是為人處事上挑不出什麽看不上眼的地方,也是有顆玲珑剔透的心呀!”從老鸨的神情裏可以看出她對沈姑娘的誇贊非虛,也難怪納蘭會對她用心。

“謝謝媽媽,在下就告辭了,別人問起有無他人詢問沈姑娘的情況,你便說沒有,可記住了?”

“放心吧!公子,我們不是多事之人。”

“告辭”說着便轉身而出,看來也是造化弄人,伴納蘭長大的墨羽蘭竟成了納蘭最後的紅顏,是該慶幸呢,還是痛心他們之間所擁有的時間的短暫,想來歷史上的差別也是人為後的結識的境況,可是他們相逢的日期卻也是相近的,現在已是康熙二十三年初,接下來會如何,會如同記載的一般發展嗎?還是那句極不負責任的話,誰管他呢,看下去再說,畢竟局外之人再怎麽清醒,也不如局內人切身體會的深刻。

也還是那般的深沉,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挺适合獨自一人想清些事情的,此時的墨羽蘭,哦,不,确切的說應該是此時的沈宛憑欄而立,頗有些思婦的模樣。夜色還未能夠眼珠那雙熠熠生輝的眼中的孤寂與落寞,還有些許不明的情愫萦繞在其中,眼神也比以前晦暗了不少。

“沒想到當日決絕的離開,今日卻為再次相見而猶疑不決,沒想到我歐陽逸冰也會有今日,命運的捉弄呀!見與不見到最後留下的都是痛,怎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當初怎沒有想到怎樣的人會讓容若一見傾心,一直在想沈宛究竟會是怎樣的人,卻從未想過沈宛與容若是青梅竹馬,很早便已兩兩傾心。”夜色中的微風把這嘆息給帶走了,在話出口之時便不着痕跡的給磨蝕掉了。風乍起,吹動一池春水,也吹亂了風中伊人的青絲,攪亂了伊人的心湖。夜色亦深了,那憑欄靜思的伊人亦轉身回閨房。也因此,此時的夜色更加寂寥,思歸、嘆息充溢着這個本就給人孤寂之感的夜。

“宛姑娘,你可想好了,見與不見?”顧梁汾今日早早的便已來到了蘭閣問詢結果。

“顧大哥,那就麻煩你了,你去京城把容若帶來,但是只能以‘沈宛’這個名字告訴他,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墨羽蘭還活着,行不行呀!顧大哥?”“好吧!我盡力。你準備一下,來的那天我會派人通知你的。你還有什麽需要的嗎,我派人去為你準備?”

“不用了,都夠,再說了,我自己也能夠準備的過來。顧大哥早去早回,那我就在這倚翠閣等顧大哥的消息。”

“行,先行告辭,宛姑娘別送了。”顧梁汾說話間已邁出房門。

此時的沈宛(墨羽蘭)陷入了沉思,原來一切的因果都是因她而起,在納蘭三十歲時相見是由她導致的結果,正是因為現在她才想通要與納蘭見面。可能也是基于她對歷史的熟識,想盡一切的可能,挽回納蘭早逝的結局。可是她又能否明白,納蘭心中的郁結已根深蒂固,是從愛上她的那一時刻郁結便已結下。對盧蕊的愧疚深入內心,對她的思念已植入骨髓,她的‘去世’帶走了他的靈魂,帶走了他在世上的牽挂。歸隐不得的怨餒随時日的推進越加的濃厚,就如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般,十幾年的抑郁怎會輕易的因一個人而改變呀!

“紫鵑,你說我選擇這條路是不是選錯了?”看着陪伴自己的紫鵑,比自己小幾歲,當妹妹看看待,雖年齡小,心智卻已成熟,往日裏心事也說與她,今日便也不自覺地問出了口。

“姑娘,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也不會選擇堕入風塵。可是姑娘你比我們幸運多了,畢竟你的容貌是咱這的其他的姑娘所沒法比的。貴家公子來這只為看你一眼,聽你一曲,他們帶的只是欽佩與尊敬。亦或者來買你的詞譜,但都是不惜重金的,而且不曾亵渎姑娘的聖潔。也因此媽媽特別的不要求姑娘做些不樂意的事情,所以對姑娘來說這條路沒有對錯之分。姑娘雖身在風塵,卻也如同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

“也因此,我明白媽媽對我的用心,這三年來一直能夠賣藝不賣身,也多虧了媽媽的維護。”

“姑娘,一旦有心儀之人便出了這煙花之地吧!在這不是長久之計,總得找個好的歸宿,才是女子的去處。在這的姑娘不能有什麽奢望,但姑娘不同,你有資格選擇。”

“紫鵑到時候你與我一同離開吧,也給你許個好點的人家?”

“姑娘,我已入風塵,哪還貪圖好的歸宿,只要姑娘安穩了便好,紫鵑還是呆在此地,等到一位真正樂意為紫鵑贖身的良人。”

“好吧!”

“對了,姑娘,顧公子是不是為你接什麽人去了?用不用紫鵑為你準備一下,聽起來覺得好像是對姑娘來說特別重要之人。”

“可以這麽說,他,算是我的良人吧!也好,那你就把那套從未穿過的衣衫整理一下,想來是能用到的時候了。”

“除了那一套都整理外,姑娘想想還有什麽,免得到時候慌亂忘記了東西。”

“還是算了,我還不确定他會不會來,到時候再說吧,你去忙吧!”沉思一會後又制止了紫鵑打開衣櫥的動作,把紫鵑支了下去,她又在繼續思索着,在想着納蘭會不會來,來的時候她們又會如何見面?雖然她知道納蘭與沈宛終是在一起了,可卻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最終是扮演沈宛這個角色,是以沈宛這個身份來完結心中的愛戀。

“怎麽會是這樣,始料未及的結局,離開了,到頭來還是得再次相遇…造化弄人…”嘆息聲一直萦繞在這座小小的蘭閣內,局外人未能參透這愁緒的內涵,只知道沈姑娘近些日子心思有些難以捉摸,愁緒增添了不少,往日的不在乎的清平的眼神也不在了。

------題外話------

親們,謝謝你們的堅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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