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了意

白牆黑瓦,間隔着深紅色的廊柱,帶着江南文人的雅致。将山、水引到酒樓之中,假山假水卻造就一股天然的意境,這樣的布置便是雁歸樓的特色。

喬列踩着腳凳,從馬車上下來,便将手伸到了喬言面前,喬言猶豫片刻,最終将手放到了喬列的掌心。

“喬師妹!”

顧景舟驚喜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

喬列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喬師妹,喬師弟,你們也來這雁歸樓呀?”顧景舟一臉喜色,只是複又擔憂道,“喬師妹,上次一別,你身子可還好?”

顧景舟若是不問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滿是擔憂的樣子,叫喬言又想起了當日的尴尬。

“好多了,牢顧師兄挂心了。”喬言欠了欠身,幹幹說道。

喬列心下冷哼,這顧景舟也不知是真看懂別人臉色還是假看不懂。不管是喬府下人對他的阻攔,還是喬言對他隐隐的疏離,他是一點兒也覺查不出來一樣,依舊眼巴巴往上湊。

“顧師兄,我與姐姐還有事兒,便不與你多言了,咱們改日再聚。”喬列笑道。

顧景舟煞是認真地點了點頭,他道:“那正好,過兩日便是青鸾生辰,府中有宴,都是書院的同窗,喬師妹、喬師弟也來吧!這是請柬。”

他從袖中掏出兩份請柬,上邊赫然寫着喬言、喬列的名字。

喬言看着那份請柬,心下納悶,她與顧青鸾的關系可沒有好到可以邀請參加生辰宴這樣的親密。故而她才不信,那是顧青鸾給她的。

“可那日姐姐不是說好要與我去縣裏邊查鋪子的嗎?”喬列轉頭望着喬言,眨了眨眼,沖着她示意道。

喬言也不想和顧青鸾有那麽多交際,便點了點頭。雖然,她也不知什麽時候,她就答應了喬列了。

“顧師兄,那日我與阿列确實有事,生辰宴,想來是去不了了的。”喬言轉身對顧景舟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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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舟微微嘆了口氣,遺憾道:“這樣呀,那,那也不能耽誤了喬師妹的事兒……只可惜,還想着生辰宴上能讓青鸾與喬師妹重修于好,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他的聲音愈來愈輕,喬言也沒有聽清楚他後邊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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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瞧着顧師兄對你,意有所圖。”喬列直白說道,他走在喬言身旁,他語調活潑,便好像真是個好弟弟,擔心姐姐被人搶走一般。

喬言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雁歸樓掌櫃見到喬列,臉上堆着笑意道:“喬公子來啦,喬大小姐。”

他與二人打着招呼,喬列五年前開始跟着喬晉河處理喬氏商號的生意,如今,他亦能獨當一面,在這雁歸樓中會見生意上的夥伴也是常事。

喬列轉頭望向掌櫃。

“文遠書齋的莫掌櫃已經在雅間了。”掌櫃笑道。

少年收斂了方才在喬言面前的弱勢,輕笑着點了點頭,談笑之間,已經展露出比之喬晉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氣勢了。

喬言沉靜站在一旁,不經意間轉頭,望見街頭,柳婧怡蒼白着臉色,拐進街角的巷子中。

她不禁想起了上元節那日,她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像是……求救。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什麽了?

“姐姐。”喬列望向出神的喬言,喚道,“姐姐在看什麽?”

喬言回過神,只輕輕搖頭,道:“我們進去吧。”

正月中的秀州城,比之往常熱鬧許多,而這雁歸樓中更甚。

大堂之上,吆喝之聲,喧嚣紛紛。

雅間之中,莫掌櫃正與一個年輕人在說些什麽。

那年輕人周身萦繞着一絲絲與世俗無關的氣質。

“我本還說,你是與他們不一樣的人。”年輕人嗤笑這。

莫掌櫃似乎在勸他:“只是,你家中到底并非尋常人家,你若當真這麽做,你……”

合上的門被推開,望着進來的兩人,莫掌櫃收了話語。

莫掌櫃不過二十上下,眉目之間透着一絲儒雅的深不可測,喬言與他打過兩次交到,皆是在文遠書齋買書的時候。

“喬大小姐也來了呀。”莫掌櫃嘴角微微帶着笑意。

那年輕人瞧了一眼喬言,邊望向了喬列,喬列亦是不動聲色打量着他。

這正是上元節那日,與顧陽盛立于橋上觀看鶴羽娘子表演的年輕人。

喬言亦是想到了。

莫掌櫃今日在雁歸樓,除了想要談合文遠書齋與喬氏商號的生意,還有意将眼前的年輕人介紹給喬列認識。莫掌櫃是兩年前來的秀州府,後來因緣巧合成了文遠書齋的掌櫃。

他第一次見到喬列,便覺得他這友人能與少年合得來,他們都是智多近妖之人。

“這位是?”喬列笑問道。

莫掌櫃道:“這是我一位好友,想趁着今日,将他引見與你。這是……”

年輕人輕笑着打斷了莫掌櫃之言。

“法號了意,長安南摩寺的俗家弟子。”了意說道。

喬言聞之望向他那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好在是俗家弟子,不然這一頭令人豔羨的墨發便有些可惜了。

莫掌櫃聞言輕輕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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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小姐與喬公子看着并不像是親姐弟啊。”了意說道。

莫掌櫃聞言,解釋道:“了意并非秀州人士,故而不知內情。”

“阿列是我父親收養的義子。”喬言眼中毫無責怪之意,只是認真解釋道。

了意看着喬列那惹人注意的杏眸,似是不經意道:“我瞧着喬公子面善得緊。”

他意有所指,流轉的眼神仿佛便是在告訴喬列,眼前這年輕人知曉他失蹤在腦海中的關于他身世的記憶。

“這天下面容相似之人不在少數。”喬列笑對道。他渾然不在意,像是沒有聽出這年輕人話語之間暗藏的玄機。

了意挑了挑眉角,嘴角微微揚起:“确實,容貌相似者并非是什麽稀罕事兒。”

喬言心中似藏着事兒,也未曾注意到二人話語之間的機鋒,她見到了意,便又想起了柳婧怡。

好似自從她入學鴛湖書院後,她便沒怎麽再聽說過她的消息。

“喬小姐在想什麽?”了意看向喬言,他自喬言進屋便發現,那少年對這女子的關注與在意,不似尋常,超乎所有。

喬言突然之間被提到,愣愣望向了意。

便是喬列也是一愣,他皺眉望了一眼了意,但他也想知道今日喬言為何會頻頻失神。

“在想上元節那日落水的女子。”喬言微微垂着眼睫,“當日了意公子應當也看到了。”

“喬小姐喚我了意就好了。”了意淡淡笑道,“那日的情狀我确實瞧見了。喬小姐見義勇為,了意心生敬佩。”

“你亦不必喚我喬小姐。”喬言如實說道,“那人是我兒時的夫子,我想着許久未見了,或許該找個時間拜訪。”

喬列聞言微微撇過頭,當日,柳婧怡只做了喬府一年的西席,她只教導喬言,與他并無多少交際。只是,喬言與她相處甚歡,只聽聞,柳婧怡也曾是鴛湖書院的女學子。離別之時,柳婧怡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自會再見,不必強求。

喬言這些年,一直不曾再見過她,但也沒有想過打聽她的蹤跡。

而今,能讓喬言有此想法的,想來只能是因為上元節那件事兒。

了意雖然眼神留在喬言身上,但他亦是留意到喬列那片刻的皺眉。

莫掌櫃看着三人相談很歡,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眼前這年輕人看着至少還是有些世俗的欲|望的。

“姐姐,嘗嘗這宴球。”喬列拿着公筷給喬言布菜道。他有意岔開這一話題。

了意轉過頭,他賭喬列便是那人。

只是他既然平安無事,為何會在此地當起了什麽秀州首富的義子,而非回長安。他看上去,忘記了許多。

喬言看着眼前碟中的粉白鮮香的宴球。

雁歸樓的宴球,用最尋常的食材,做出了最地道的招牌。東江的白鲢魚剔骨切片剁碎,輔之以海中的蝦剁成泥,不加一粒面粉,只用魚、蝦、雞蛋與些許調味,攪拌成勁道的泥,再團成一個圓,上裹着切碎的秘制豬皮,最後上屜小火慢蒸。

“了意,你也嘗嘗,這宴球,長安可沒有。”莫掌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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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雁歸樓中賓主盡歡,太守府中仿佛籠罩了一層壓頂的烏雲。

“我不同意。此事老爺不必再提。”顧夫人冷着臉坐在房中的梳妝臺前,一臉冷意等看着鏡中似是和藹的顧陽盛。

顧陽盛聞言,在房中來回踱步,道:“夫人,你可知那年輕人是誰?咱們青鸾若能嫁給他,往後便是世子夫人。”

“便是世子夫人有何?”顧夫人轉身冷眼看着顧陽盛,“我的青鸾不是為你升官發財開路的東西。”

“夫人怎麽能這麽說,我亦是青鸾的父親,我還能害她不成?”顧大人說道。

顧夫人起身,一步步緩緩走到顧陽盛身邊,輕嗤一聲:“顧陽盛,你是什麽樣的人,我能不知道?”

顧陽盛面色鐵青,也不看看顧夫人,他忍着一股子氣,也不反駁。

“高門貴族都是些什麽樣的人家,我可比你了解的清楚。”顧夫人輕蔑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異樣,“高門貴族裏的腌臜事兒多,稍有不慎,便是屍骨無存。我不會讓我嬌養起來的姑娘,受這份罪。”

“無知!”顧陽盛氣急,“你懂什麽,女兒家受了家裏的教導蔭蔽,自然也該為家中有所付出。”

顧夫人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輕笑起來。顧陽盛看着她,一時間臉色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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