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近
白石巷是在秀州府城的老街上,這邊都是些住所,離鴛湖書院不遠也不近,住的大抵都是些尋常人家。
在柳婧怡的女兒離世後,姜景旭便帶着柳婧怡搬到了此處。
鬧市往裏,是寂靜的人家,喬言忐忑的走在巷道中,青苔在泛黑的牆角頑強生長。
喬言特意打探了,下午姜景旭有課,她才想楊夫子告了假,想來拜訪柳婧怡。
喬列當日的話,在情理之中,喬言雖不太相信,但下意識地,她還是避開了姜景旭。
如今,她對此事毫無頭緒,喬言覺得,還不如找柳婧怡問個清楚,最是直接。
她也來不及帶上春芽,自己一個人便跑來了,身上還穿着鴛湖書院的學子服。
她一戶一戶數過去,到第六戶,她才停下腳步。
喬言扣了扣門,但是屋內并無人應聲,反倒是對面那戶人家開了門。
“你找誰?”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她上下打量着喬言,審視的目光并不友好。
喬言微微颦眉,但還是說道:“我是書院的學子,特來拜訪姜夫人。”
“書院學子?”那婦人目光銳利,“今日并非書院休沐,你若是書院學子,怎麽不在書院好好讀書?”
她目光之中懷疑更甚。
喬言無奈道:“我是來拜訪柳夫子的,又并非來找你。”
看着婦人像是看騙子一樣看着她,也不知她管那麽多做什麽。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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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姜家的門似乎開了。
喬言回過身,不再與那婦人糾纏。
那婦人輕哼一聲,重重将門摔上,她似是在忌憚着對面。
喬言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快要看到事情原本面貌的驚喜。
但是,柳婧怡并沒有真的開門,她從門的縫隙中,看着來人,眼神之中帶着掙紮。
“夫子,我今日來是想請夫子解我心頭疑惑。”喬言作揖說道。
許久,柳婧怡重重關上了門,喬言愣愣站在門口,心頭的驚喜仿佛是熱火被澆了一盆冷水,轉瞬即逝。
她不禁上前,實實地拍着門板:“夫,唔……“
熟悉的氣息鑽進她的鼻腔,是喬列。
她被他捂着嘴,幾乎是半抱着,進了旁邊的弄堂中。
喬言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剛要說什麽,卻看着他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莫要說話。
是姜景旭回來了。
喬言不禁皺了皺眉。
弄堂并不寬敞,這也并非是走人的道,便是一個人也覺得狹窄。
喬列一手攥着喬言的手腕,原本捂着她嘴的手,搭在了她肩上。
同色學子服的衣袖幾乎覆在喬言的整個背上。
弄堂風大,将她鬓角的一縷青絲吹起,粘在了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結邊。
喬列似是毫無感覺,他屏息凝神關注着柳婧怡門前的動向。
“囡囡回來了。”柳婧怡口中反反複複說着這句話。
她仿佛真的失了魂一般,從弄堂口遠遠看着,她直直的眼神,毫無生機,甚至但看着瘆得慌。
“好,囡囡回來了。”姜景旭溫聲勸說道,“外間風大,娘子,我們帶囡囡進屋去,好不好?”
他的柔聲細語并沒有安撫到柳婧怡。
柳婧怡的情緒更加激動,她前言不搭後語地反複說着:“不要喝藥!”
尖銳的聲音刺着喬言的耳膜。
她大膽地探出頭,動作之間,原本粘在喬列喉上的青絲終于落下。
面上還帶着稚氣的少年暗暗松了口氣。
喬言望着柳婧怡,她似是不經意間,掃來一個清明的眼神。
喬言一愣,喬列趕緊将人拉回到弄堂中。
兩人貼的極近。
喬言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衣袂摩挲間,喬列不覺僵直了身子。
“不喝藥,我們以後再也不喝藥了。”姜景旭像是哄小孩一樣,哄着柳婧怡。
姜景旭看着四處,柳婧怡拉着他:“回家,給囡囡做魚吃。”
她拉着男人的手,想要把他拉進院中。
姜景旭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她所願的進到院中。
喬言眉一凜,黛色的娥眉,蹙成了連綿的山巒。
不對勁。
嘭——
院門被關上了。
狹窄的小弄堂
喬言抿着嘴,望向喬列,會說話的桃花眸,似是在問,你怎會在此。
可是喬列卻沒有回答她。
“姐姐怎麽這般魯莽!”少年低聲質問道,滿滿地毫無遮掩的關心讓喬言不知所措。
他看着喬言用力地摩挲着手指。
“這,也不危險啊。”喬言喏喏道。
少年用着只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不危險?姐姐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在害柳夫子,如若就是她的夫君呢?”
喬言低着頭,小聲辯解:“我打探過的,明明今日下午,姜夫子有課不會回來。”
“若非我正巧碰上姜夫子收到鄰居的報信,猜到那人是你,抄了近路趕來,你便與他對上了。”喬列皺着眉頭。
“光天化日,對上了,他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吧。”喬言道。
“姐姐!”喬列不覺拔高了些許聲音,他看了看四周,“姐姐下次若是想要做什麽,不要瞞着我,我與姐姐一起,好不好?”
少年誠摯的話語忽然讓喬言心頭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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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列拉着喬言,繞着姜家的院牆,走到屋後。屋後是一片竹園,牆角處還有一個被封起來的狗洞,應當是原屋主留下的。
“阿列,你似乎很懷疑姜夫子。”喬言小聲說道。
喬列握着她的手腕,細弱纖瘦的手腕,柔若無骨。
他聞言一怔。
“你是姜夫子的學生,你覺得他這人怎麽樣?真如外人所言那般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她又問道。
喬列抿了抿嘴,掩飾着嘴角就要勾起的諷刺。
“似乎人人都說他好。”喬言回憶着書院之中對于姜夫子的評價,又想起趙嬷嬷打探來的消息。
“若鄉人皆好之,也未可。”喬列說了聖人告訴子貢之言。
他第一次見到姜景旭的時候,便瞧出了,他極擅僞裝。
這樣的人,最是能令人放下忌憚,卻也是最應該忌憚之人。
喬言怔忪片刻,是了,刑律之事,不該以人言斷之。
“姐姐想不想看看,姜夫子是不是真的對柳夫子這般體貼?”喬列問道。
喬言點了點頭,她當然想看看,柳夫子到底,為什麽裝病,這是不是和姜夫子有關。
“可是,姜夫子不見得會讓我們進去。”
喬列指了指牆頭:“我們翻過去。”
“未經允諾,我們便是私闖民宅,不成的。”喬言連連擺手,她熟讀律例,怎能知法犯法。
喬言眼睜睜看着喬列将腰間荷包丢到了院牆內。随即她便被他攬着腰肢,縱身一躍,越過了牆頭,小心落在了姜家屋後。
“不報官,姐姐又想要查清此事,就得用些非常手段。”喬列低頭在她耳側說道。
喬言耳尖通紅,剛想說些什麽,喬列便松開了她,規矩地站在了一邊。
“我們是撿荷包的誤入了院中,不算私闖民宅。”喬列一本正經道。
喬列動作輕巧,兩人又注意,主屋中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
白石巷的這間院子,除了東西廂房加一主屋,後院還有柴房和廚房,比喬言想象中要大。
喬言望了一眼,廚房的爐子上,文火悠悠炖着藥。
藥……她心思翻轉,從荷包中取出帕子,拿着湯匙從面上舀了一勺藥汁,浸在帕子上。
喬列打量着四處,絲毫沒有私闖民宅的覺悟,倒像是游覽觀花一般,悠閑自在。
待喬言将浸了藥汁的帕子收回到荷包中,北窗在東,他拉着她穿過廚房,從西靠近主屋。
兩人側着身子,靠近素白色油紙糊着花窗。
少年自始至終沒有放開喬言的手
“娘子,方才是何人來找你呢?”姜景旭蹲在柳婧怡身前,替她捋起散落的發絲。
柳婧怡沒有回答,只喚着女兒的名字:“囡囡、囡囡。”
“婧怡。”姜夫子喚着柳夫子的閨名,“你要快些好起來,那樣囡囡才會回來。”
他撫摸着柳婧怡蒼白的臉龐,柳婧怡瑟縮着。
他眼中似有萬般深情,可柳婧怡卻不敢看他一眼。
“你看看我!”他的手拂過她的下巴,狠狠擒住,迫使柳婧怡看着她。
喬言在窗外,看不到姜景旭的動作,只聽着這低沉中帶着一絲戾氣的話語,她便皺起了眉頭。
“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柳婧怡尖叫着,罵着,甚至死命地扣着姜景旭的手臂。
哪怕指甲将他的手臂扣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曾放手。
“娘子,我的好婧怡,你又不乖了。”姜景旭用着最溫柔的聲音說着,“我知道,我知道你醒了。可是你醒了,囡囡就回不來了。”
屋外兩人肩抵着肩,喬言只覺得毛骨悚然,她不覺打了個寒顫。喬言擡眼望向喬列。少年似有些不自然地躲開了她的視線。
倏地,屋內一陣乒鈴乓啷的聲音,像是茶盞觸地發出。
柳婧怡因尖叫而嘶啞的喉嚨,依舊指着姜景旭。
“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囡囡,害死了我的夫君。”
姜景旭臉上的笑意終于挂不住了,他直直的盯着柳婧怡,眼底滿是陰鸷。
“婧怡,我愛你、我這麽愛你,可你總是逼我,我也沒有辦法,都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