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護食
鴛湖書院存遠堂
山長與楊夫子說着四月書院考核的相關事宜。
“唉,今年參加四月考核的這些學子中,論起真才實學,恐怕無人有資格進國子監。”山長長嘆一口氣,想着今年要參加考核的二十幾個學子,不禁感慨人才凋零楊夫子輕輕笑了笑,道:“女學同往年一樣,今年這一批幾乎無人意向國子監。”
“我記得,女學中,晉河兄家的阿言不是有意國子監嘛?”山長思索片刻,問道。
喬老爺是山長在國子監的師兄,只是因緣際會,如今也少有往來了。
“她是今年考學,也有意國子監,但她言,若是不入國子監,便要去為吏。書院出身卻甘願為吏。唉。”楊夫子重重嘆了口氣道。
“夫人怎麽想左了?”山長說着與喬言相似的話,“為官為吏,皆是個人選擇,書院出身難道還能比尋常人高貴了去?”
楊夫子美目一瞪,道:“官場上,尋常出身若是能與書院是出身相提并論,便不會有那麽多人對書院趨之若鹜了。”
山長一咽,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楊夫子所言确系為真。可那也并不代表是對的。
“鴛湖書院已經十多年未舉薦女學子了。”山長長嘆一口氣道。
楊夫子重重地嘆了口氣:“當年若是曲琉光……嗳,不提也罷。”
山長張了張嘴,曲琉光啊。
“我如今只希望,喬言別像曲琉光那樣,因為一個男人,葬身東江。”楊夫子冷聲說道。
山長道:“放心,不會的。”
“山長,靜姝。”姜景旭帶着書冊進屋,看見二人,便打招呼道,“我在門口好像聽到曲琉光了。”
楊夫子在一旁擺了擺手,臉上挂着不想再提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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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長嘆了口氣,無所覺的姜景旭,道:“只是随口提起。聽說曲夫人前段時間病逝了,唉。”
姜景旭唏噓道:“真的是可惜了。曲夫人真是命苦。”
山長看着楊夫子那即将上來的火氣,只好扯開話題。
“景旭啊。”山長溫和地看着姜景旭,“婧怡好些了沒有?”
山長眸中帶着對友人的關切,楊夫子也望向姜景旭。
姜景旭感激地笑了笑:“吃了藥,好多了。”
他眼底帶着一絲玩弄。
“婧怡,昨日下午,書院可有人告假?”姜景旭似是不經意問道。
楊夫子納罕,道:“倒是有幾個,怎麽啦?”
“鄰居告知我,昨日有書院學子拜訪,也不知怎的,婧怡就犯病了。”姜景旭一臉苦惱,“也不知她們說了什麽,我想找到那人,問一問,日後也能避開着些。畢竟,是藥三分毒,我不想婧怡一犯病就喝藥。”
山長和楊夫子都理解他的心,心中不禁在想,到底是哪個學子,會去打擾柳婧怡。
楊夫子似是想到什麽,道:“昨日告假的學子中,有一人是婧怡幾年前的學生,也不知是不是她。”
“可是喬家那姑娘?”姜景旭知曉柳婧怡的一切。
楊夫子點了點頭,道:“不過,那孩子是個有分寸的,若真是她,她也并非有心。”
“我明白的,我只是想了解當時的情況,日後好避免。”姜景旭善解人意道。
他臉上挂着笑意,仿佛對所有人都能和善以待,可眼底卻沒有一絲溫度。
游廊上,喬言獨自坐在欄杆旁看着律書,場地上,學子們投壺射箭,陣陣歡聲笑語仿佛都與她無關。
往日裏,顧青鸾每每這時候都要來找她不痛快。
喬明月跟在顧青鸾身旁,神色莫測地看着顧青鸾一臉敢怒不敢言地盯着喬言。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顧青鸾這樣已經好幾日了。她擡眼望去,群青色梅花暗紋的學子服穿在喬言身上确實将她襯得愈發清冷了。
喬言确實生得好看,但喬明月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一人能将明豔的容貌與清冷的氣質融合的好不矛盾。讓她這麽讨厭。
“皎皎。”
喬言似是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小字。
喬列無意識的舔了舔牙尖,他記得他剛到喬府那三年,便是叫她小字。
她擡眼便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一抹梅青色,竹節暗紋落在衣袂上。
“姐姐。”喬列低頭望着她。
“阿列。”她只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姐姐怎麽一個人坐在這邊?”喬列微皺着眉頭。
他坐到喬言身旁,低聲道:“姐姐,我昨日便與你說了,姜景旭很快就能猜出我們去找柳夫子了。他那人心狠手辣又慣會僞裝……”
“難不成他還能在書院中謀害我?”喬言颦眉道,“阿列,你太緊張了。”
喬列想起昨日芽妹所言,他眼底醞釀着不知名的風暴。
“姐姐。”少年杏眸漸漸泛起水光,頗有些委屈道,“我如此緊張,不還是為了姐姐的安全着想。”
“阿列。”喬言放下律書,無措地看着喬列似是撒嬌般的抱怨。
顧青鸾看着喬列坐在喬言身旁,看着他沖着喬言撒嬌,不屑的撇了撇嘴。她兄長是什麽眼神,竟然看不出喬列那厮對喬言早有企圖。
“明日休沐,姐姐可是要去找姚大夫?”喬列低聲問道。
鴛湖書院逢十休沐,明日正是逢十的日子。
喬言點了點頭:“不過,我想先确認,柳夫子喝的藥到底是什麽。”
“我昨日讓劉年去打聽姚叔遠的身世背景了。想來今日回去,亦能有些發現。”喬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阿易姐姐也去城郊打探姜景旭與柳夫子的往事了。”喬言說道。姜景旭與柳婧怡青梅竹馬,若兩情相悅,為何柳婧怡會另嫁他人,這當中又發生了什麽事兒?
喬列聞言,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看着垂拱門下,緩步走來,沖着他笑意滿滿的姜夫子,他不禁動了動身,将喬言遮在身後。
少年像是護食的獅子,眼中暗藏着兇光。
姜景旭毫不在意,當他看到将喬言藏在身後的喬列時,他像是看到了什麽讓他感興趣的,臉上的笑意更歡。
喬言也注意到了,她微微蹙眉,姜景旭,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喬列。”姜景旭笑看着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又将視線轉到他身後的少女臉上,“喬言。”
到底還是在書院中,兩人起身,沖着姜景旭作揖行了一禮。
“不要緊張。”他笑道,“我找你二人,是想了解一下,昨日你們與我夫人說了什麽,竟惹得她犯病了。”
他似是擔憂二人覺得他在怪罪什麽,又補充解釋道:“這并非是興師問罪,我只是想知而彌補。下次,好讓這樣的事兒少發生。”
“昨日,姐姐與學生想要拜訪柳夫子,只是夫子未曾開門,恰逢家中有事,我們便回去了。”喬列說道。
喬言看着姜景旭在聽到喬列對柳夫子的稱呼時,眸色暗了暗。
姜景旭道:“原來是這樣,那,那我夫人是緣何發病呢?”
喬言看着姜景旭裝模作樣的樣子,心中只覺得憋了一口氣,柳婧怡為何犯病?他自己心中沒數嗎?
看着喬言臉上漸漸有些控制不住的怒火,喬列暗暗攥住喬言的手腕,将人微微拉到他身後。
“這,學生便不知了。”喬列一臉無辜地望着姜夫子,“那如今柳夫子身體可還好?”
“好多了。”姜景旭看着眼前二人,嘴角笑意更甚,他看了一眼快速掩飾了憤怒的喬言。
“那改日學生一定與姐姐一起,去探望柳夫子。”喬列似是毫無察覺地說道。
可是他的重音卻落在了“柳夫子”三字上。喬言看了看他嘴角的笑意,她總覺得喬列是故意的。
姜景旭看着一前一後站在一塊兒的兩人,笑道:“好呀,你們若能來,我夫人定然是開心的。”
他好像一個誠心實意歡迎他妻子故人到家做客的丈夫,為妻子能再見故人而感到歡欣。可是,誰又能想象,便是這樣一個人,在切斷着妻子過往的一切。
他笑着,與喬列四目相對,對着他別有深意的笑着。
望着姜景旭泰然自若離去的背影,喬列低下頭,便看見少女貝齒啃着朱唇,一臉惱怒氣憤。
“阿列,他怎能這般會裝!他對于他自己做過的事兒,難道都不曾忏悔嗎?”
喬列呼吸一滞。
“阿列。”喬言擡眼望向出神的少年,喚道,“阿列,你在想什麽?”
喬列回過神,沖着喬言笑了笑,低聲呢喃道:“他或許沒覺得自己有錯。”
喬列不自然地轉過頭看着那些學子,他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喬言的疑惑。
射箭場上,有學子正在為射中紅心而歡呼雀躍,有學子正為投不中壺而懊惱跺腳,也有人在辯論着夫子課上留下的議題,絞盡腦汁想着對上同窗出的對子。
正是年輕的書院學子,或有傲氣,但大多還算純良。
喬列從進入書院便清楚地知道,他和這些學子不一樣。
“阿列?”喬言疑惑地望着他,“你方才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少年收起一時的失神,面色如常道,“他那樣的人在想什麽,豈是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能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