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命
疏雨樓中,喬言讓趙嬷嬷專門收拾出了一間屋子。
月華正濃,屋中燭光正盛。
喬言一邊聽着劉年說起姚叔遠的身世,一邊将之記錄在冊子上。
喬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着扇子,不知在扇風還是扇蚊子。
“姚叔遠,十五年前便是壽安堂的坐堂大夫了。他與咱們喬氏華錦閣的姚掌櫃是堂兄弟。”劉年說道,“二人雖是堂兄弟,但父母皆是早逝,兩人由其祖母帶大。”
“十年前,姚家祖母便生了重病,需要一味藥引,那藥引珍貴,兩兄弟花光了自己的積蓄,也沒有求到。”劉年說着嘆了口氣。
喬言不禁想,尋常人的悲歡總是蒼白易碎的。她啃着筆頭,道:“姚家祖母病重,怎麽姚掌櫃不向阿爹求助?”
尋常喬氏商號下面的掌櫃,哪個家中有什麽事兒,求到喬晉河面前,只要能幫,喬晉河都會幫。
“姚掌櫃是五年前才來喬氏商號的。”喬列收起扇子,說道。
他節骨分明的手,握着烏木折扇,話語之間是暗暗隐藏的淡漠,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危險。
喬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好在,九年前,姚叔遠不知在哪兒求來了這味藥引,救下了姚家祖母。”劉年說道。
“沒有查到那藥引是從哪兒來的嗎?”喬言問道。
劉年搖了搖頭:“問了左鄰右舍的,都不清楚那藥引到底是哪來的。”
“再到五年前,柳夫子因女兒亡故,得了失魂症,姚叔遠擅疑難雜症,便成了柳夫子的診治大夫。”劉年道,“此後,柳夫子的病便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只不過時有反複。這基本就是姚叔遠的情況了。”
喬言記錄着姚叔遠的各年發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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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柳夫子與姜景旭之間又是如何?”喬言問道。
阿易失神不知在想什麽,聽到喬言問,她才回過神來。
“姜景旭姜景旭,柳夫子鄰居家的孩子,當時,柳夫子的祖父是鴛湖書院的先生,對着姜景旭甚是看好,有意為二人定下婚事,柳夫子的祖父亡故後,此事不了了之,當時柳夫子與姜景旭在鴛湖書院的同窗們都覺得他倆兩情相悅、天生一對。”阿易說道。
“但誰也沒想到,三年孝期一過,柳夫子便聽從父母,嫁給了一個外地來的病弱商人。此後一年之間,先是柳夫子的父親外出時,遇到山匪打劫镖局,被無辜牽連,身首異處。而後,柳夫子的母親傷痛欲絕,留下遺言,懸梁自盡。再便是柳夫子的丈夫病重不治,留下柳夫子與一個遺腹子。”
阿易事無巨細地說着姜景旭與柳夫子之間的事兒。
“之後的事兒,皎皎你應當都知道了。”阿易唏噓到,“一年的時間,柳夫子連喪三個親人,她還能獨自帶着孩子讨生活,真是不容易。”
喬言記錄後,道:“這足以見柳夫子心性之堅韌。”
“可是在堅韌的女子也有撐不下去的時候呀,囡囡的死,會不會就是摧垮柳夫子的最後一擊?”春芽開口。
“一年之內,連死三人,都是與柳夫子相關的,且看上去皆是正常,姐姐難道不覺得,這其中有蹊跷嗎?”喬列道。
姜景旭是個什麽樣的人,在做之人心裏都已經清楚了,可是要将這樣一個人繩之以法,就得需要确鑿的證據。
可是姜景旭為人謹慎,這些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兒了,當時無人發現異常,如今再想找證據,恐怕是難上加難。
“如今,我們都知曉姜景旭有問題,可偏偏沒有任何證據。拿他毫無辦法。”阿易氣道。
暖黃色的燭火,映照在冊子上,純白無瑕的紙張上記錄着密密麻麻的字。
喬言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良久。
“對于姜景旭,柳夫子的兄嫂是如何評價的?”喬言問道。
阿易一愣,道:“柳夫子的兄嫂,在柳夫子嫁給姜景旭後,便舉家搬遷了。說是去了下面的縣裏。不過,鄰居都說,她兄嫂對姜景旭并不熱情,一副不願提起的樣子。”
喬列看着滿臉沉思的少女,未經風霜,亦不曾瞧過辦案,所讀之書多為律法,卻少有實實在在的案例。
若是讓府衙中常年辦案的差人來看一看,恐怕一眼便能瞧出這案中的不妥之處。
在這紛繁複雜的信息中,喬言還是缺了些整合信息、聯結案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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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喬列難得拒絕了與喬言同行。
看着喬言與阿易帶着劉年出府的背影。
他眼中旋即而起一絲鋒芒,有些人,若一直在那兒,便會徒增麻煩。
“方才,方才那個女子是何人!”了意衣衫淩亂,在喬府大門揪着喬列的衣襟問道。
他眼底有幾分茫然、幾分驚恐。
饒是喬列有七竅心思,陡然間也被了意問得心下茫然。
喬府門房小厮見此想要上前将人拉開,卻被喬列揮手阻止了。
“世子有什麽問題,不若我們進屋談?”喬列笑道。他被了意揪着衣襟,而這衣裳是今年新做的,喬言親自給他選的布料。
他面上雖保持着笑意,可心下只想揍一揍眼前這個忠勤侯世子。
喬列使巧勁把他手挪開,理了理衣襟。
大廳之中,下人低着頭,上了茶後便迅速退下了。
喬列亦是反應過來,了意口中的女子是誰。
他毫不掩飾地打量着狀态不對的了意,他在想,能讓這位如此失态的女子,阿易姑娘到底是何身份。
了意胡亂端起茶盞,猛喝一口,想來是喝得太急嗆到了,漸漸,眼角也咳出了淚水。
喬列瞧他實在可憐,便道:“世子想要問的,想來是阿易姑娘吧。”
了意漸漸緩過來,他無心欣賞喬府布置雅致的大廳。
“是。”他啞聲道。
喬列挑了挑眉,輕笑看着他:“看來世子已經叫人查過了。那何來這一問呢?”
了意沉默下來,是她,又或者不是她,那時他無法去思考的問題。
“她方才出去,是做什麽?”了意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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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果巷壽安堂
喬言和阿易被藥童告知,姚叔遠今日不坐堂。
“可是,昨日不是說,姚大夫今日在的嗎?”喬言皺眉眉頭。
劉年亦是沒有記錯,他昨日打探得來,今日明明就是姚叔遠當值。
“嗐,這誰家還沒個着急事兒,姚大夫告了假了。”藥童無所謂說道。
兩人走出壽安堂,喬言便看向了華錦閣中,姚掌櫃正招呼着挑選珠寶首飾的客人。
她不禁皺起了眉頭,姚叔遠因着祖母的病,一直未成家,家中之事,算起來,也應當只與姚家祖母有關。如若姚家祖母有什麽急事兒,沒道理姚掌櫃似是平常一般在此經營。
“皎皎,怎麽啦?”阿易在一旁問道。
喬言摩挲着食指:“我們去姚叔遠家。”
這就是個托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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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叔遠家住在青安巷,喬言初初走進時,倒是不曾察覺什麽,直到隔着幾戶院子望見一抹竹綠,她才發覺,此處便是柳婧怡家後邊的那處巷子。
這條街與尋常巷子沒什麽分別,不遠處的水井邊,是等待取水的人。
許是等得無聊,各自話着家常。
“昨天夜裏不知道怎麽回事,家裏的狗叫個不停,一夜都沒睡好。”
“哦呦,是你家狗啊。”
“是不是遭賊了?”
“應該沒有吧,要是哪家丢了東西,那不都報關了嘛。”
喬言沒聽仔細,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從姚叔遠口中獲得更多的信息,最好能拿到姜景旭害人的證據。
劉年引着二人到了一戶小院面前,擡手輕輕扣了扣門扉,卻無人應答。
喬言與阿易相視一眼,她示意劉年繼續敲門。
“你們是來找姚大夫的?”鄰居捧着浣洗過的衣服,看着站在門口的幾人,疑惑道,“沒人應聲嗎?”
喬言點了點頭:“阿婆,今日姚大夫不在家嗎?”
鄰居阿婆滿臉不應該,道:“也沒見姚大夫出門啊。”
咚——
屋內重物倒地的聲音,将幾人都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兒。”鄰居納悶呢喃道,“姚大夫,有人找,你在家嗎?”
喬言抿着嘴,四是在做什麽決定:“劉年,把門撞開。”
“這,這,大小姐,私闖民宅……”劉年踟躇着。
阿易瞪了一眼,擡腳将門踹開。
她跑進院中,隐隐看到一個身影越過牆頭,不見蹤跡。
“有人從那邊跑了。”阿易指着身影離開的方向叫道。
鄰居阿婆怔怔低語道:“天爺啊,這是要出事兒啊。”
“劉年,快追!”喬言急急說道。
主屋大門打開,姚叔遠懸在梁上,懸挂的身體還在空中繞了兩圈。
鄰居阿婆往裏瞧了瞧,尖銳的叫聲響便整個巷子。
“死人了,死人啦!”
巷中的住戶紛紛圍了過來。
“來個人,幫忙把姚大夫放下來!”喬言沖着圍觀的人道,“再找個人去報官!”
喬言臉上冷若冰霜,她不知道姚叔遠還有沒有救,他的臉已經是慘白中透着一絲青色,整個身體都僵了。
待将人放下來後,阿易擡手摸了摸他的脈搏,已然沒有了。
她無措地沖着喬言道:“他,他好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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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修正了幾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