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罪

鴛湖書院

郗聲在林州時的得力主簿高毅親自來此向山長了解情況,此人昨日剛到秀州。

喬言看着一身黑色束袖勁裝的高毅,而立上下的年紀,一身江湖習氣,任誰見到了也不會覺得此人是在府衙當差的。

存遠堂中,山長尚且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此處便是姜夫子往日存放紙張書冊的地方。”山長皺着眉頭,冷聲對高毅道。

書院是讀書之所,官差堂而皇之入內,最是惹人議論。山長掃了一眼在外邊看熱鬧的學子,嘆了口氣。

楊夫子在一旁克制着自己想要問個清楚的沖動,她不相信,她多年的好友,怎麽可能做出害人性命的勾當。

高毅沖着身後的官差使了個眼色,官差紛紛上前将山長指出的東西搬走。

看着這些官差随意将書冊傳來傳去,楊夫子只覺得這些人實在粗魯。

“且慢。”楊夫子冰冷着聲音,“敢問這位先生……”

“鄙姓高。”高毅蓄須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看着和善的很。

郗聲昨晚将這個案子的所有細節都告知了他。他在林州本就是輔助郗聲處置刑獄案件,對着此案中所有的人物關系都摸了個清楚。

楊夫子輕哼一聲,道:“高先生,你們官府說我們書院的姜夫子害人性命,還将人收監了,我倒要問問,你們可有證據?”

存遠堂外圍觀的學子議論紛紛,都覺得此事怎麽能是真的。

“不錯,景旭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他那般溫潤和善的人,怎會做出害人性命的事?”山長亦是說道,如若書院夫子做出此等違法亂紀之事,對于鴛湖書院而言亦是一大打擊。

喬列看着山長與楊夫子,他二人除了真的相信姜景旭外,同樣也在維護鴛湖書院的百年清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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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書院教書育人的夫子都作出這般傷天害理的事兒,那旁人又如何來看待這夫子教出來的學生。

喬言站在人群後,并沒有上前。

她看着高毅咧嘴笑了笑,笑罷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官府辦案,有憑有證,事關案件,不便告知。”

“你!”楊夫子被他的話氣道。

山長拉住楊夫子,暗暗搖了搖頭,對着高毅道:“那高先生能否告知,姜夫子到底是因何被收監?”

高毅抱拳拱手,只道了一句:“恕難奉告。高某還有別的公務在身,就不與山長多言了。”

山長皺眉看了他一會兒,已經許久沒人這般不給他面子了。

但高毅所言也并非托詞,柳婧怡寫了狀紙,訴告姜景旭謀害她父母與亡夫,涉及多起命案,有年代久遠,他要忙的事兒确實還有許多。

看着高毅帶人席卷而去的背影,楊夫子氣道:“如今官府當差的,竟都這般蠻橫?景旭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麽可能會謀害人命。”

山長嘆了口氣,只道:“清者自清,若景旭當真清白,官府自會給他公道。”

楊夫子卻不這麽認為:“我倒是覺得,如今這通判到底是年輕了些,竟這般随意抓人。景旭不在,也不知婧怡獨自在家可有問題。”

山長只道:“你晚些時候去看看吧。你們好歹也是同窗。”

楊夫子皺了皺眉,嘆了口氣。

山長看了一眼楊夫子,他這夫人有時過于執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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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子收斂了在存遠堂中的脾氣,對着這些學生,只要她們不觸及她的底線,她總是願意包容的。

喬言心不在焉地翻着書冊,心思卻早已不再學堂。

散學後,楊夫子叫住自己的得意門生。

“喬言,等會兒我要去姜家見一見柳夫子,她是你曾經的夫子,你與我一道去吧。”

喬言一愣,楊夫子顯然還不知道,柳夫子如今被安置在府衙。

“喬言?”

喬言作了一揖,如實道:“楊夫子,柳夫子如今,并不在姜家。”

楊夫子皺了皺眉,她看着喬言,脫口而出問道:“婧怡不在姜家又能在哪兒?”

喬言抿了抿嘴,她聽說了柳婧怡與楊夫子曾是好友,可也聽說了楊夫子與柳婧怡決裂之事。對于楊夫子對柳婧怡的态度,喬言不好多說什麽,但她也曾想,如若柳婧怡這位曾經唯一的摯交好友,能多相信幾分柳婧怡的話,會是如何。

楊夫子盯着喬言,沉聲道:“喬言,你知道什麽?”

“夫子怕還不知道吧,昨日青安巷中死了個大夫,還是喬言發現的。”顧青鸾走到兩人身旁,她瞥了一眼喬言,嗤笑說道,“說來,姜夫子被收監,姜夫人也進了府衙。這當中,喬言可是功不可沒呢!”

顧青鸾知曉這些,無外乎是顧陽盛透露的,喬言不禁皺起娥眉。

“喬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楊夫子審視地看着這個她本來覺得省心的學生,問道。她希望,喬言能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複。

“夫子,此事是官府……”喬言意圖讓楊夫子明白,這事兒不可随意透露他人。

“好啊,你也想拿官府壓我?”楊夫子今日本就被高毅氣了一回,對着官府這些差吏本就不喜得很,如今喬言有提及官府,她火氣一下便上來了。

喬言看着楊夫子不同往日的溫和。

“學生并無此意。”

顧青鸾斜眼看着喬言,輕笑道:“喬言,你連國子監都還沒考入了,就在這兒擺官威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對,應當是差吏。看來,你還真想當一個龌龊惡吏。”

楊夫子亦是滿臉不悅地看着喬言。

喬言看着二人,也冷下了臉。

“夫子若是想要了解柳夫子之事,不若親自去府衙問一問。”喬言冷聲道,“《大衡律》有言,官府未曾公示之案,相關人等不可随意向旁人透露。”

楊夫子看着喬言,道:“好,我這就同你去官府,我到要看看,那郗通判到底拿的什麽證據抓了景旭,婧怡又為什麽會在官府。”

喬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整個鴛湖書院比之往常沉寂了許多,好似姜景旭的案子,給整個書院蒙上了一層陰影。

游廊上,喬列看着喬言身邊的臉色難看的楊夫子和顧青鸾,眼眸之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沖着楊夫子行了一禮。

楊夫子倒是不曾為難他,只是臉色依舊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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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州府衙

郗聲看了一眼楊夫子,沒有為難什麽也沒有解釋什麽。

他只淡淡道:“既是柳夫人的友人,便帶她去西院見見柳夫人吧。”

楊夫子還想說什麽,卻被那名女吏請走了。

“大人,我,姜景旭的案子,學生并未多言。”喬言在一旁,眉凝糾結。

郗聲笑了笑:“你慌什麽,本官又沒怪罪你。”

他嘆了口氣:“只是,本官聽高毅講,這楊夫子,頗有些剛愎自用了。”

議論夫子的事兒,喬言沒有多說什麽。也只是聽了郗聲這麽一句感慨。

“正好,有一事,要告訴你們。”郗聲正色道。

“可是姜景旭吐露了什麽?”喬列問道。

喬言聽後,望向郗聲。

見他點了點頭,道:“是好事,但又不算好事。”

“姜景旭認罪了?”喬言眼眸一亮,這樣柳婧怡就可以與姜景旭義絕了。

喬列抿着嘴,看着郗聲眉間的愁色,道:“該不會,姜景旭承認了是他殺害了姚叔遠?”

喬言一愣,她看着郗聲又點了點頭。

“姜景旭,認下了明生之死是他脅迫姚叔遠所為,但也認下,姚叔遠是他所殺。”郗聲道。

“可是,柳夫子不是能作證,姜景旭并無時間作案呀?”

“柳夫子按律例,還是姜景旭的夫人,她的證詞一般不會采用。”喬列道。

喬言恍然,是啊,柳婧怡現在還是姜景旭的夫人,哪怕義絕之後,官府辦案時,也會考慮到曾經的這層關系,而不會全然相信她的證詞。

“而且,柳夫人她一直被藥物控制,又受姜景旭蠱惑。”郗聲道,“雖然我個人願意相信劉夫人所言,但是作為通判,柳夫人這套證詞不能作數。”

喬言張了張嘴,她雖然想要姜景旭伏法,但是她同柳婧怡一樣,希望他案卷上的罪行,是他切實犯下的。

“難不成大人也想把姚叔遠的死算到姜景旭身上?”喬言不留情面地問道。

“當然不會。”郗聲睜着有神的雙眼,“這不僅是我答應柳夫人的,同樣也是我為官的本職。”

喬列上前:“姐姐方才着急了,還望大人莫怪。”

郗聲轉頭看向眉目清朗、目光如炬的少年,無奈地笑了笑。

“只不過,顧太守,他覺得本案已無疑點,有涉及鴛湖書院的夫子,影響惡劣,希望我能早點結案。”郗聲嘆了口氣,太守官階到底是比他高了半截兒。

喬列似是不經意道:“若是有一日,殺害姚叔遠的真兇出現,那姜景旭的案子恐怕就會有所翻轉,他身上其他罪行,說不定也将反轉。到那時,如若鴛湖書院向國子監禀告此事,國子監轉遞尚書臺,那辦理此案件之人多半是要受牽連的。”

郗聲一震,深深看了眼前少年一眼,他原先只想到了姜景旭會借此脫罪,倒是忘了,姜景旭是鴛湖書院的夫子,書院直屬國子監,國子監又能直達尚書臺。

喬言摩挲着食指,開始思索起其中奧義。

各府通判與太守之間關系微妙,喬言也有所耳聞。聽喬列這般說,她不免開始想,這其中是否也藏着陰謀。

顧陽盛的催促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是否想以此案滅一滅這新來通判的威風,亦或是換了這通判。

喬言看了一眼,挂着無辜神情的喬列,他似乎只是随口說的。

“如今,除了姚家祖母藥引一事,便只能寄希望于高毅能夠找到柳家父母當年的涉案之人。”郗聲凝重地說道。

當年殺害柳婧怡父親的劫匪,至今未歸案。

喬言沉默片刻,道:“還有一案。”

郗聲一愣。

“還有一案。”喬言看了看喬列,又望向郗聲,“曲琉光的死。查一查曲琉光的死。”

郗聲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兩年前想幫柳夫子但被發現的那個鴛湖書院女學子。”喬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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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姜景旭說是要交代他是如何害死姚叔遠的。”

郗聲從案卷中擡起頭,看着前來禀報捕快。

“那姜景旭說,他只會向郗大人坦白。”

喬言與喬列四目相對,喬言眼中帶着一絲困惑,喬列倒是想看看姜景旭到底想做什麽。

郗聲眯起眸子,輕笑道:“好啊。本官倒要看看這姜景旭能說出什麽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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