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質問
陰暗的牢房中,喬言見到了端坐在獄中的姜景旭,他臉上并無任何慌張。
郗聲站在牢房門外,看着裏邊泰然自若的姜景旭,也不着急。
姜景旭看到喬言與喬列也不驚訝,他臉上的深意似有似無,望向喬列的眼中亦是帶着濃濃的深意。
“郗大人。”他開口道。
郗聲只颔了颔首。
“郗大人覺得,我是怎麽殺了姚叔遠的?”姜景旭笑問道。
郗聲盯着他看了一會,道:“姚叔遠非你所殺。”
“郗大人這麽肯定?可我怎麽記得,我那天晚上,本是想去姚家警告姚叔遠莫要再管閑事,醜時越過兩家後牆,看着喝了安神湯,沉睡不醒的姚叔遠。我便心生一計,仿着他的字跡,寫了一封遺書,将那些罪責都推到了他身上。然後,将他吊在了正屋房梁上。”
喬言看着姜景旭,他是如何知道,姚叔遠喝了安神湯的?
郗聲問:“那你為何第二日辰時又去了姚家?”
“自然是,洗清嫌疑。畢竟,大人想的不就是真正的兇手怎麽會第二次返回到殺人現場呢?”姜景旭輕笑,眼底饒有興致地望着郗聲。
“是嗎?”郗聲突然開口,“我聽柳夫人言,那天夜裏,一直到寅時,你都與她待在一處。”
姜景旭聞言一怔,他眼底閃過一絲恍然與疑惑,随即道:“柳夫人?我與婧怡未曾和離,也不曾義絕,她至今都是姜夫人。”
喬列瞥了他一眼,正巧與姜景旭的眼神對上,他看着他眼底的瘋狂與深意,不禁皺了皺眉。
“況且,她有病。”姜景旭笑着,看向郗聲,“人人都知道,婧怡有失魂症,她又是我的夫人,她的話,怎能聽信。”
他輕嗤一聲,如同笑話一般看着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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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聲似乎料到了他會這麽說,淡淡道:“是嗎?可是,柳夫人除了是你的夫人外,也為人子女,你還她喪父喪母、喪父喪子。與她,是不共戴天。”
“大人這話說笑了,我岳父岳母的死,與我何幹。囡囡的死,與我又有何幹系。”郗聲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郗大人可不要把那些我沒做過的事兒,套到我頭上。我只不過是看不過,明生病得太痛苦,提早讓他脫離苦海,也讓他別再拖累婧怡。”
郗聲笑了笑:“做沒做過,柳夫人心中有數,你心中亦是清楚。”
“郗大人何必說這些無用的話,若有證據,郗大人也不會在這兒與我扯皮。”姜景旭理了理衣襟,“郗大人似乎很想給我定一個殺害我夫人父母的罪名?”
郗聲望着他沒有說話。
喬言皺眉看着有恃無恐的姜景旭,不知道他到底哪裏來的底氣,她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對了,還有喬小姐。”姜景旭轉向喬言。
喬列皺眉擋在喬言面前。
姜景旭無辜地笑了笑:“別這麽緊張,我在牢中,能對她做什麽。喬小姐也很想婧怡與我義絕?”
喬言望着他眼底的惡意,纖眉一挑,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麽。她輕輕推了推擋在她面前的喬列,示意他不要擔心。
“可是,《大衡律》并沒有那條規定,能讓我和婧怡義絕。”姜景旭道,“《大衡律》可是只規定了,男子殺害女子雙親者,可義絕。喬小姐讀了這麽多律書,應當是知道的。婧怡,這輩子都是姜夫人,官府無法判我與她義絕,我不可能寫下放妻書,更不會簽下和離書。”
喬言靜靜望着他,姜景旭所言不錯,如若找不到他殺害柳婧怡父母的證據,那麽,柳婧怡确實如他所言,一輩子都是姜夫人。
“郗大人是官府的父母官,應該也是清楚的,不是嗎?”姜景旭又看向郗聲。
喬列看着姜景旭不斷撥弄郗聲的神經,雙眸微微眯起,望向他的眼神也在不動聲色間更加銳利了。
郗聲倒是沉得住氣,不曾因為姜景旭的話而外露什麽情緒。
但是他也明白,若是想要再從姜景旭口中知道什麽,也是沒可能的了。
喬言皺眉瞪着姜景旭。
在三人即将離開時,姜景旭叫住喬列。
“我真想看看,你和喬小姐會有什麽結果。”姜景旭咂了咂嘴,臉上挂着笑意看着喬列。
喬列轉身緊盯着他那雙充滿戲谑的眼眸,無甚攻擊力的杏眸之中閃過一抹的殺意。
喬言一時沒明白姜景旭之言,郗聲便更不明白了。
身後,姜景旭輕笑:“喬列,你是什麽樣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嗎?”
郗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少年。
少年冷着一張臉,拉着喬言沉默地除了牢房。
“阿列……”喬言掙開喬列拉着她的手,皺眉喚道。
喬列緊抿着唇,柳婧怡被太多的人認為,她與姜景旭是天生一對,可是柳婧怡卻不是那樣想的。就像喬言。
他無意識地咬住下唇,低頭看向清冷自持的喬言,就像喬言,不論是喬府的人還是不少秀州府的人,都知道他們倆的婚約,都覺得他入贅喬府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可是,喬列心中卻明白,喬言從來沒這麽想過。
“阿列,你怎麽了?”喬言看着神情變幻莫測的少年,不禁問道。
喬列撇開眼,他從未想過,如果喬言知道他們已經交換庚帖,會有什麽反應。他同樣也不曾考慮過,喬言會不會有一日,如柳婧怡遇到明生那樣,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情況,但他隐隐都明白。否則,他不會下意識瞞着喬言婚書之事,也不會讓威脅芽妹莫要在喬言面前透露他的本質。
喬言看着有些失神失态的少年,不禁呢喃問道:“姜景旭的話,到底是何意思?”
喬列聽到這話,像極了炸毛的貓。
“能有什麽意思!他就是個瘋子,姐姐管他做什麽。”喬列冷哼說道。
郗銘在一旁,眼神在喬列與喬言身上打轉,他好似明白了什麽。他也曾聽喬晉河提起過喬言與喬列的婚事,只是,如今看來,喬言對喬列好似并無男女之情。
他看着喬言搖了搖頭,喬列的臉色便更加難看了。
郗聲挑了挑眉,這少年人啊,到底還是沉不住氣,也還嫩了些,他這般嘴硬回避能有什麽用,殊不知他不說清楚,眼前這女孩怎能明白他心中是怎麽想的。
“姜景旭怎麽會知道,姚叔遠死前服了安神湯藥?”喬言開口道。
喬列一愣,才恍然明白,喬言根本沒有在意姜景旭後來說的那幾句話,她只注意到了姜景旭認下殺害姚叔遠的罪行時說的那些。他只覺得自己前胸像是憋了一口氣發不出來,更悶了。好像,只有他自己在乎那幾句話。
郗聲聞言點了點頭,這也是他想要知道的。
“大人不妨想一想,到底誰最希望你在此案中出差錯?”喬列淡淡說道。
喬言聞言,不禁看了一眼喬列,在這個案子中,不知為何,喬列總給她一種違和之感。或許,在一開始,芽妹來喬府送信時,便有了這樣的感覺。
郗聲聞言,垂眸思索片刻,他此前在林州府,與秀州府毫無瓜葛。若說是私敵,應當是沒有的,可是,若是在公事上,最希望他在案子中出差錯的,恐怕就是秀州府太守顧陽盛了。
“喬公子,若是将來不入仕途,倒是有些可惜了。”郗聲意味深長道。
喬言一怔,好像所有人都覺得喬列日後會接替她阿爹,掌管喬氏商號,可是卻未曾有人問過,他是否願意。
喬列随意笑了笑了,他看到喬言面上微微僵硬的神情,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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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離開府衙時,恰巧碰到了從西院出來的楊夫子。
楊夫子臉色并不好看,她隐忍着怒氣。
可喬言卻覺得她更像在掩飾她的不可置信,只是她不知道柳婧怡道地告訴了楊夫子多少。
“喬言。”楊夫子叫住二人,“你,是否早已知曉了婧怡這些年的事兒?”
喬言拿不準她說的是哪些事兒。
“學生也是前幾日才知曉的。”喬言如實說道。
楊夫子見喬言承認,心中已隐隐相信了那些姜景旭所做之事,可她依舊難以接受。
“可是……”她擰着眉。
喬言擡眼望向楊夫子糾結的眼神,清明的目光像是鏡子,映照出楊夫子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難不成,當年婧怡與景旭的感情都是假的嗎?”楊夫子不禁問道。
喬言一怔,反問道:“夫子此時為何還在糾結當年柳夫子是不是對姜景旭有情?難不成是柳夫子說得還不夠明白嗎?”
楊夫子看着眼前少女難得沒有尊師重道的模樣,不禁一噎。
喬列站在她身後,團月似的臉上,眸中寒星更甚。
“想來,柳夫子當年應該不止一次向夫子澄清過,她與姜景旭并無男女之情,可是夫子為何偏執地覺得二人是兩情相悅呢?”喬言似乎對柳婧怡案子中,楊夫子一直以來的态度大有不滿。
楊夫子聽着自己學生的質問,她沉默了下來,或許是今天她受到的震撼太大,以至于她忘了如何辯解。
“夫子明明與柳夫子是多年的好友,為何不相信自己友人所言呢?”
“感情的事兒,難道夫子作為一個局外人還能比柳夫子本人更能切身體會嗎?”
“柳夫子當年明明都已告訴你她與那外地客商的情誼,為何楊夫子還會覺得柳夫子聽從了父母之命呢?甚至不惜與她斷絕來往?”
喬言聲聲質問,已斷然超過了一個學生該問夫子的。
喬列站在一旁,越聽,便越覺得,喬言不只是在替柳婧怡問楊夫子這些問題。他凝視着喬言清冷嚴肅的面容,如若,她知曉了喬晉河定下的婚期,她會做什麽?
楊夫子卻沒有任何反駁,直到喬言問道:“這麽多年,夫子你明明就在柳夫子身邊,可為什麽一次都沒發現,姜景旭對柳夫子所做之事呢?”
楊夫子臉色一變,真的未曾發現嗎?
其實,囡囡死後,她去見過柳婧怡,當時柳婧怡就告訴她了,是姜景旭害死了她的夫君和孩子。
可是她當時是怎麽想的,她只覺得這是相當可笑的無稽之談,她自認為了解姜景旭的人品,于是更加深信,柳婧怡的了失魂症。
楊夫子不禁想,那時候的柳婧怡得有多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