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四
春山院廳堂之中,劉年重新上了熱茶,這茶水是專門從壽安堂取來的,對症喬晉河的消渴症。待上了茶,劉管家便帶着劉年和春芽退下了。
院中只餘喬晉河并着喬言喬列三人,至于三人到底說了些什麽,也只有他們自個兒曉得。劉年只知道,他家老爺給二人定下了八月十五的婚期。
那日過後,喬言與喬列好似又恢複了往期的相處。
鴛湖書院放榜那日,喬列陪着喬言去書院看榜,紅色的絹布上,書寫着喬言同屆五十幾人的排名,男女同榜,一目了然。
只是來看榜單的,幾乎都是男子,同期中三名女子,只有喬言來了此處。
喬列長得高,一眼便看到了絹布上喬言的排名,他下意識望向喬言,她已經看到了。
紅榜上喬言赫然是在第四位。鴛湖書院一如往年,沒有一位女學子得到前三的推薦名額。
喬言抿着嘴,僅僅只是一步之遙。她心中可惜,已覺得有些委屈,可現實便是如此。
“皎皎?”喬列攬着少女走出人群,他小聲喚道。
喬言只是搖了搖頭,她沒有看清楚前三名到底是誰,便又轉身想要去再看一看。
喬列以為喬言是不敢相信自己沒有進到前三,想要再确認,一時心中多有不忍。
“阿列,你可知道,榜單第三的賀威是誰?”喬言低聲問道。同期生中,男女雖然不在同一處進學,可有哪些學識為夫子贊揚的,喬言也是聽說過的。
喬列聞言一愣,他轉頭看向榜單,榜單上,前三的名字,第一第二他倒是聽說過,可第三名,卻是籍籍無名。他不禁微皺眉宇。
他視線望向榜單前那興奮地手舞足蹈的男子,那人應當就是賀威,可喬列卻記得,若論才學,此人如何也比不過喬言。再有便是第一第二,這二人平日裏雖也得夫子看重,但其才學說到底至多與喬言不相上下。
喬列輕嗤一聲,這份榜單的背後,到底有無藏污納垢,如今都未可知。
“賀威是禾清縣縣令之子,第一朱長松乃是秀州府巡檢之子,賀縣令、朱巡檢都與顧太守有着七拐八拐的關系。”喬列低聲說道,“此時恐怕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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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言聞之不禁臉色一變。
“這不是喬言嘛!”顧青鸾伴随着嘲諷的笑聲喚道。
跟在她一邊的喬明月踮腳看了看榜單,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喬言,看來你也不在推舉名額之內啊。”喬明月笑着說道。
“我早便說了,想進國子監,哪兒是這麽容易的事兒。”顧青鸾楊着下巴,斜眼看着喬言,對身邊的人道,“可喬言偏就不聽我們這些同窗的好言相勸,偏生要去争一争。”
“咱們書院之中,誰人不知喬言這鴻鹄之志。”喬明月接着說道,“到最後,不就是丢人現眼嘛!”
鴛湖書院中的學子很多都知曉喬言的目的,可與他們而言,既覺得喬言不知天高地厚妄圖與他們争,又覺得喬言若是當真成功,便是霸占了一個本該屬于他們的名額。
唏噓之聲,随之而起。喬言倔強地看了看四周之人,她并不覺得自己哪兒做錯了,可看着眼前這些所謂的同窗的反應,她在下意識中險些覺得自己是哪兒做的不對了。
“顧小姐也說了是鴻鹄之志。燕雀又怎知,鴻鹄之志一時無法實現并不代表着永遠不能實現。”喬列輕笑說道。
顧景舟跻身上前,欲言又止看了看喬言,但終是撇過頭,看向鴛湖書院的同窗。
“喬師弟所言不虛。”顧景舟道,“喬小姐雖是女子,但其文章我與喬師弟都是瞧過的,寫得不熟在座各位。”
顧景舟是山正的得意弟子,其文采為書院學子敬佩,而喬列又的的确确是在座之人望其項背而不能及之人。顧景舟此時開口,鴛湖書院學子的聲音自然便輕了下去。
“我從覺得,我一定能夠考入國子監。”喬言清冷說道,“我亦不知,《大衡律》中寫得明明白白,女子亦可入朝為官一事,怎麽到了你顧青鸾與喬明月口中,便成了所謂的奢望。”
她本便生得極好,眼波流轉,冷冷的波光灑在二人身上,顧青鸾臉色一僵。
只聽見喬言輕笑着說道:“莫不是你們在律例課上,都睡過去了不成?怎的連關系着自己切身利益的律例課都不好好聽着。”
這些年來,除了那日在雁歸樓中,她們二人辱及已故的喬夫人,喬言少有與她們争鋒相對,今日,喬言心情本便不好,她尚且不知這份榜單背後有沒有顧陽盛作祟的痕跡,顧青鸾便眼巴巴趕上前來找她不痛快。
喬言再一次覺得,她家與顧家可真是不對付極了。
顧青鸾在顧景舟出現時,便有些後悔了,來時她兄長千叮咛萬囑咐不可再與喬言起沖突,可偏生她一對上喬言,心中便不順暢,一不順暢她便想找喬言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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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馬車上,喬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喬言。
“皎皎,你可是在介意顧青鸾的話?”
神思不知飛去了哪裏的喬言聽到喬列的聲音,回過神,潋滟的眸子中仿佛只映襯着他一人,喬列心頭微顫,他望着喬言,不禁想起了喬言答應他契婚時,眼中的糾結,終有一日,他會讓她心甘情願嫁給他,真正的嫁給他。
喬言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那份榜單,是否真的有人從中作祟。”
喬列聞言,眼色暗了暗,他再一次覺得,确實如了意所言,将來不見得保得住喬言。
“可是依照《大衡律》,書院若是在舉薦名額中弄虛作假,涉案之人将流放千裏,其後輩再無入朝為官的可能。”喬言說道,“這般重的懲罰,當真還有人敢犯事嗎?”
喬列道:“素來是權勢之下,再重的刑罰都是擺設。以利相誘,以權相逼,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遵法之輩。”
少年冰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狠厲,那日喬言答應後,他與喬晉河回到逸養齋商量,在他去往甘州之前,他一定要除了顧陽盛。
而這也是喬晉河想做卻一直不敢做的事兒。
“整個顧家,恐怕除了顧景舟,便再沒有什麽君子可言了。”喬列似是想到了什麽,感慨說道。
喬言看了看喬列,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麽。
“大衡書院選舉之事行了百多年了,其間雖也有學子對舉薦名額提出異議,但真正能推翻書院那張紅榜的,卻是少之又少。”喬言說道,她心中亦是煩悶,“阿列,你可能夠去幫我謄抄一份郭威三人的文章,我想看一看。”
喬列道:“那三人的文章,我是看過的,當真寫得不如你。當時他們找顧景舟看文章,恰逢我在一邊,顧景舟邀了我一同看,朱長松與第二名倒是還看的過眼,可是賀威的文章卻是勉勉強強能看。”
在這件事上,喬列确實沒有必要騙她,可正是因為知曉喬列所說的話可信,喬言心中才更加憋悶了,她自覺此次考核,她發揮平穩,雖沒有超乎尋常,但也是将平常的水平都發揮出來了。
馬蹄踢踏向前,行至喧鬧路段,忽然悠悠停下。
“公子,大小姐,顧公子又是想見見你們。”劉年在車窗口說道。
喬言望了一眼喬列,兩人都是不解,自從雁歸樓,兩家被顧青鸾鬧得沒臉後,顧景舟便很少再與二人有交集,只聽聞他在山正身邊,潛心修習,倒是已經有了不小的進益。
“喬師弟,喬……喬姑娘。”顧景舟低沉着聲音,“能否約二位中午雁歸樓一聚?”
顧景舟說着這話時言語間有些許不自然,可偏生他說得又嚴肅得很。
“實在是有些話要對二位坦言,還望二位一定要來。”
“喬姑娘放心,只是我約的二位,沒有旁人的。”
顧景舟強調着,就怕兩人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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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歸樓中
喬言看着欲言又止的顧景舟,不禁想起喬列在馬車中對顧家的評價。
“顧師兄到底要說什麽?”喬列看着顧景舟只眼神閃爍地盯着喬言,心中暗暗不爽。
顧景舟轉頭望向喬列,他自從知道了他父親的作為後,心中便煎熬無比,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鴛湖書院的同窗,也不知要如何面對書院中悉心教導他們的夫子。
他緊了緊腰間的荷包,終是神色堅定地望向喬言。
大堂中喧嚣的聲音中,突兀的出現了一絲聲音:“不是說有人看到公子來了雁歸樓?”
喬列下意識看向緊張地顧景舟,只見他不動聲色取下腰間荷包塞到了喬言手中便道:“喬姑娘,當日雁歸樓中之事,皆是我的不是,景舟在這兒給你賠不是了。”
“顧師兄若是說得那件事兒,當日我們便已經說開了,顧師兄不必如此自責。這荷包……”喬言看着手上的荷包,一時間也不知要如何處理。
顧景舟聞言笑了笑,喬師妹願意再喊他一聲師兄,便是原諒他了。
“今日這頓飯便當做是我的賠禮。”只是顧景舟眼神之中帶着一絲慌亂緊張,“荷包請喬姑娘一定要收下。”
喬列從喬言手中拿過荷包,塞到了懷中,對顧景舟道:“如此,變多謝顧師兄款待了。”
顧景舟匆匆說了一句,便踉跄着離開了。
喬言一頭霧水看着方才的一切,只覺得今日的顧景舟,格外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