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段時間有幾個人染上了水痘,沒經歷過這種病症的孩子們恐懼地以為又是裏德爾暗地裏幹的“好事”,直到科爾夫人再三強調水痘方面的常識,他們才肯罷休。
得了水痘的人都整天整天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讓出來,怕傳染給其他人。
我前腳剛踏進門檻,一杯滾燙的熱水就被撞灑在我身上。
“實在對不住,菲爾德。”
我的手和小臂燙得通紅,一會兒就起了一大面水泡。她捏住我的手,灼燒般的疼痛感讓我想要把手抽回來,可是韋爾捏得很緊。
“你也起‘水痘’啦,小怪物!”
我猛地一用力把手抽了回來。
“我們快去告訴科爾夫人吧,怪晦氣的,溫蒂。讓她回屋待着去,別傳染給我們!”賴特一臉笑意地說。随後,她們一起哄笑着回過身上了樓。
我去輿洗室用涼水對着燙傷的地方沖了好久,然而一關掉水龍頭,那火辣辣的疼痛感又慢慢回來了。
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我可以忘記這一切,但我的身體沒辦法忘記。那些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疤和嶄新的痛楚每當清晨的時候總會提醒我從睡夢中醒來。
等我離開輿洗室來到門廳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客人。
這裏好久沒見有外人來過了。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考究的紫紅色天鵝絨西服,留着棕發和棕色的胡子。
一直以來在孤兒院裏生活的我哪裏見過這麽漂亮的衣服。我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古怪的男人,在心中猜測他的來歷。
他沖着我點點頭,目光在我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移向了我通紅的雙手。
他看起來很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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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開了口:“好漂亮的衣服,先生。”
他輕聲笑了笑,看上去像個優雅溫和的紳士。
“……把碘酒拿上樓給瑪莎,比利·斯塔布斯把他的痂都抓破了,埃裏克·華萊的血把床單都弄髒了——真倒黴,竟染上了水痘!”科爾夫人忙得焦頭爛額,像是對着空氣說話。這時她的目光落在了這個中年男人的身上。她猛地剎住腳步,一臉驚愕。
中年男人朝她紳士地點點頭,微微躬了躬身:“下午好。我叫阿不思·鄧布利多。我給您寫過一封信,請求您約見我,您非常仁慈地邀請我今天過來。”
“噢,對了。好——好吧——你最好到我的房間裏來。是的。”她領着鄧布利多去了她的辦公室。
我回到了房間裏看書,半個小時後才走出門,慢悠悠地挪到樓梯口。
我很想知道他是來做什麽的。
過了不一會兒,安靜的過道裏傳來開門的聲音。
“再見,湯姆。我們在霍格沃茨見。”
他去找裏德爾了?
我裝作不經意地路過樓梯口,他從三樓走下來,看到了來回踱步的我。我小心地瞄了他幾眼,他竟然主動走了過來。
“又見面了,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艾斯莉,先生。艾斯莉·菲爾德。”
他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我的雙手。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他從西服上裝的內袋裏抽出一根木棍一樣的東西——事實上它比一根木棍要精致得多。
他用那東西對着我指了指。
我驚喜地發現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口都在快速地愈合、消失。我的手很快就感受不到那種火辣辣的疼痛了,它們變得像原先那樣完好。
“這是什麽——先生?我——我也——”
他神秘地笑了笑,收起了那根“木棍”。
“我猜你要說,你也有這種本領,對嗎?”
我遲疑着點點頭。
“那就對了。”
我小心地問他:“所以——我們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怪人對嗎?”
他非常認真地反駁了我:“不。我們都是巫師,這是魔法,艾斯莉。”
我感受到一股難以言說的喜悅,還有些不敢相信:“魔法?”
他肯定地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時間:“我該走了。”
“您還會再來嗎?”
“當然。我們還會見面的,艾斯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轉過身準備離開,我叫住了他。
“巫師都無所不能嗎?”
他眨了眨眼睛。
“哦——很遺憾,不是的,艾斯莉。”
“好吧。我想問——您能看出來我,我的記憶,出了問題嗎?”我努力地組織着語言。
我想,既然他是個巫師,那一定有我做不到的強大本領。
他突然嚴肅起來,盯着我的眼睛不作答,過了一會兒才輕微地皺起了眉頭:“孩子,你的記憶上有一道封印。”
封印,那又是什麽?
“有辦法解決嗎?”我問。
“你總會記不起來很多事情,是嗎?”
“是的,我想記起來,可是我的戒指不見了——能讓我記住這些的東西。”
“我試試吧,艾斯莉,我不确定可以成功。”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這說明——至少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我帶他去了我的房間,他再次抽出了那根“木棍”。
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圍了我,鑽進我的大腦,在那裏搜尋着。一幅幅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比利把魯特塞進我的懷裏……夜晚鹹鹹的海風……帶着青草香的陽光……還有坐在樹上看書的湯姆·裏德爾……
有什麽東西碎裂開一條縫隙。
緊接着,所有奇怪的感覺都消失了,房間裏的景物和鄧布利多都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我盡力了。從現在開始,你的記憶不會再出現問題。”
“那從前呢?”
“從前……”他用那雙神秘而深邃的藍眼睛看着我,可我總覺得他似乎隐瞞了些什麽。
“別擔心。你從前的記憶,都是美好的。”
他沒有多說些別的,對我笑了笑,走出了我的房間。
我跟出去幾步,目送他下了樓梯,從門廳離開,穿過院子,消失在了高高的欄杆外。
……
“你要走了嗎?”我問。
“明天。”裏德爾淡淡地回應道。
“好吧。你要和——鄧布利多先生一起去嗎?”
他的眸光莫名冷了冷:“不。我自己去。”
“哦……”我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
我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麽,我心裏總有些道不明的情緒,這種奇怪的情緒使我無法開心起來。
我可能不希望他離開。
我開始思考我産生這種想法的原因,或許是因為我只有他一個能夠說得上話的人,也或許是因為在他身邊待着總有種莫名的安全感——我已經很少擔心會被其他人捉弄了。
所有人都很害怕他,除了我。
“那我們是不是該鄭重地告一下別?”我感到有些難過。
他挑了挑眉毛,奇怪地掂量着我。我以為他會說不需要或者怎樣,但他笑了起來:“我還會回來。”
“真的嗎?”說實話,我是有些驚喜的。我本以為他去了那個霍格沃茨就不會再回來了。
“是的。”
“那太好了。”我的臉上終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也許在那裏還能交到很多朋友,對不對?”
他看上去不屑一顧,沒有回答我。
“那你到了那裏,不會晚上一個人去海邊吧?”我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但他卻因此收起了笑容。
我知道我大概說錯了話。他似乎非常不願意提及那個晚上,我搞不清楚他是讨厭那些背後說他壞話的人,還是讨厭那個被情緒主導的自己。
“不會。”他停頓了一下,聲音還是沒什麽情緒波動,“再說了,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海。”
我知道我說了傻話,但其實我只是想找些話題,能夠多和他說上幾句:“我知道。這裏也沒有——不過,青草地和樹蔭也不錯。”
他淡漠地瞟了一眼頭頂的枝葉。
“你覺得這種地方不錯?”他諷刺地勾起唇角,“這裏全是一群可憐蟲……像塵土一樣微賤。”
我驚訝極了。在幾秒鐘的遲疑後,我反駁了他。
“你不能這麽說,裏德爾。”
“你不知道嗎?我們是巫師,終将不凡,至于他們……”他的言語中沒有絲毫的尊重,而是流露出令人感到心慌的狂熱的渴望與野心,還有深深的厭惡。
我感到有些不适。
如果我也只是個普通人,他或許連句話都不願意好好和我說吧,就像對待其他人那樣?
“事實上,我們并沒什麽不同吧……”我小聲說了句。
于是很快裏德爾便完完全全地收斂起了他不經意間表露出來的情緒。
我猜他輕易地就明白了我所說的“我們”并不是指我和他,因為他突然用一種截然不同、彬彬有禮的态度回應了我,抛除了所有的高傲和不屑一顧,只留下僵冷的漠然。
“好吧,既然你這麽說。”
他丢下我獨自回去了。
在裏德爾離開當天,我在房間裏找回了每一件曾經丢失的東西,它們都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除了那枚戒指。
不只是我,其他人丢失的東西也都找到了,大家在走廊、門廳、院子的每一處角落歡呼雀躍着,幾乎都在對裏德爾的離開表示慶賀。
大膽的咒罵聲逐漸響亮了起來,甚至根本不在意我是否從旁邊經過,也忘記了我和裏德爾同樣是所謂的怪胎。
他離開後的每一天都更加不好過。
很多和裏德爾有過節的人把一腔無處發洩的怒火轉向了我,似乎我才是從始至終欺負他們的那個。
一開始只有哈裏斯那樣的人敢“教訓”我,後來他們認定了我和裏德爾不一樣——我除了能變成一只鳥外什麽都不會,誰都試着在我身上踩一腳。
在陰郁而冗長的日子裏,他們從一個不同尋常的廢物怪胎身上找到了生活唯一的樂趣。
好在我慢慢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變化,他們很難再抓住我。後來,我幾乎不敢出現在明處,因為我還需要躲避随時用彈弓投擲來的石子。
唯一使我認為值得感激的,在一次躲避石子到處飛撞時,比利把他的窗戶打開了一條縫,足夠我鑽進去藏身。
後來他的窗戶就再也沒有關緊過。
我不後悔讓鄧布利多幫我撕開那道封印。至少這讓我有了一絲我是個正常人的寬慰。哪怕每天都有壞事發生,也比面對未知擔驚受怕要強。
漫長又麻木的一年。
要麽我一整天待在房間不出來,要麽就只能待在外面不回去。
秋天我可以鑽進厚厚的落葉,冬天埋進寒冷的積雪,然而春天和夏天我找不到任何能藏身的地方。白色的羽毛在陽光下亮得格外顯眼。
我無時無刻不祈盼着鄧布利多的再次到來,也許他會讓我去裏德爾在的那個神奇的魔法學校,那樣我就可以不用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了。
夏日裏熾熱的陽光晃着我的眼睛。我的翅膀突然感受到猛烈的撞擊,全身像散了架一樣從樹杈上直直地跌下去。
又來……
我沒有摔在堅硬的大地上,一片溫熱和柔軟穩穩地拖住了我。
我縮在羽毛裏,聽見頭頂傳來一聲嗤笑。
我試探着睜開眼睛,看到了那張久違的面孔,黑玉般的頭發和深灰色的雙眼。
我看着他瞳孔裏的溫度降到了冰點,直直地盯着前面。他拿着一根和鄧布利多那個相類似的東西指向驚恐的哈裏斯,念出了一句我沒聽清的話。随即,哈裏斯手中的彈弓飛了出去。
低沉的聲音從裏德爾口中夾着冰冷的譏笑傳了出來:“你知道嗎,哈裏斯?我保證你們這些麻瓜一輩子都不會經歷這麽有趣的一幕。”
他再次舉起那根木棍,我驚奇地看見哈裏斯突然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住了身體,整個人飛了起來,倒挂在樹上。不一會兒,他的腦袋就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
裏德爾沒再看他一眼,徑直走了過去,跨進門檻。
經過哈裏斯身邊的時候,他痛苦地擺動着手臂,臉色漲紅得吓人。
我感覺如果不放他下來,可能會出大事的。我的理智還是大過了“報仇”的快感,不過顯然裏德爾并不打算放他下來。
好在不一會兒哈裏斯自己掉了下來,一瘸一拐地慌忙跑走了。
裏德爾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