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年了,你還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有啊。”我變成鳥在他頭頂飛了一圈,他下意識伸出手,但很快就不動聲色地縮了回去。我在他旁邊落下來,重新變回了人形。
“這個是什麽?”我指了指他手邊那個木棍。
“魔杖。”
“可以給我看一下嗎?”
他把魔杖在手裏攥了幾秒,然後遞給了我。
“這個要怎麽用?”
“你用不了。”他快速地将魔杖又從我手裏拿了回去。
“霍格沃茨是什麽樣子的?”我問。
“你去了就知道了,別問我。”
我蔫蔫地閉了嘴。
他把東西收拾了起來,最後直起身子,背對着我,動作停頓了一下。
我聽見空氣中淡淡地飄過來一句話:“那兒有一個湖。”
我愣了一會兒,回應道:“哦,那挺好的。”
“夜裏還算得上好看。”他說。
裏德爾一回來,果然再也沒人有膽子找我的麻煩。魔杖的存在讓他在他們眼裏變得更加可怖了——盡管在收到一封信之後,他就把魔杖藏了起來,再也沒動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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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度過了一個平穩安寧的夏季,直到八月的最後一天。
夜晚的風吹散了白日的悶熱,明天裏德爾又要離開了。我不知道他走後他們還會對我做什麽。
我發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如果我也和他一樣……就沒人敢欺負我了吧。
我對自己的無能感到了深深的厭惡,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我突然意識到,一直以來,我好像都在迫使自己習慣并接受所有不公平的對待。
我想過反抗嗎?似乎沒有。我總依賴于裏德爾的庇護,卻從未想過靠自己去避免這一切的發生——我開始反思這些。
這時,我看到遠處的欄杆旁邊有幾個人影。
我把所有念頭暫且抛之腦後,然而等我走近看清的時候,卻差點沒忍住叫出聲來。
我捂住嘴巴,全身都在發抖。
華萊一邊恐懼地叫着,一邊踉踉跄跄地撞着我的肩膀往回跑,瘋狂地想要甩掉胳膊上的一條蛇,身後還有戴維斯也緊緊地跟着他。
當我看見捂着紫黑色傷口臉色發青的比利時,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感難受地在我身體裏橫沖直撞。
驚懼的眼淚從我眼角滑落,他被我旁邊的石頭絆了一下,我想拽住他,但他很快把我的手甩開,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
我看見裏德爾倚靠在樹幹上,冰冷的眸子在接觸到我的瞬間滞了滞,然後他向着我走過來。
我僵直地釘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他伸出手擦掉了我臉上的眼淚,動作輕柔得令人生寒。
我感覺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
“反正你會忘記的,對嗎?”他輕輕地對我說,眼底是一片沒有絲毫溫度的深沉。
除了點頭,我什麽都不敢做。
兩股相互矛盾的情緒在我體內沖撞着。他仍然撫摸着我的臉,手指從耳根劃到下颚,生澀地描繪着他所能看到的輪廓。可我從他的眼睛裏能夠看得見的卻只有令人心寒的深不見底的漩渦。
他的眼神可不像他的動作那般輕柔。
“你明天要走了——我——”我後退了半步,躲避着他的目光,僵硬地轉移着話題,“你還想聽首歌嗎?”
我想用什麽辦法讓他安寧下來——就像之前在海邊時那樣。我感到深深的恐懼——可是這種感覺不對。
我需要找回我印象裏的那個他,哪怕只是于我而言——我需要給自己一個安慰。
他沒有說話。我輕聲哼唱起熟悉的旋律,聲音卻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裏德爾眼睛裏深埋的一絲暴戾在慢慢散去,變得平靜如水。等我停下來的時候,他仍舊沒有出聲。
“就當——這個夏天裏最後的告別吧。”我感覺到自己的嘴唇有些發木。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門廳,正碰見比利從醫療室出來。我的喉嚨就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樣,但我還是叫住了他:“我可以幫你——”
他蒼白的臉上布滿了各種複雜的情緒。惱怒、失望、恐懼……
比利快速地繞過我,鑽進了醫療室。科爾夫人焦急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裏德爾走了。
比利他們被毒蛇咬傷的的事傳開,大部分人都開始避免和我接觸——哪怕只是遠遠地看到我都會立刻繞開或轉身走掉。
即使還有一小部分人把更惡劣的仇恨歸結到我身上,但這終究使我免去了許多麻煩。
可是我高興不起來。
除了比利,我想其他人都不值得同情,但我還是感覺到心慌。
好在,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我開始用一種扭曲的态度欺騙和說服自己,把這件事強壓在內心深處掩埋起來,全當自己真的會忘記。
日子一天天渾渾噩噩地過去。
當我發現我終于能夠移動我的杯子時,我感受到了強烈的興奮。
漸漸的,我的一些特殊本領也開始從各個方面顯露出來了。
我想,大概很快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吧。
夏季熱烈的太陽透過窗戶曬着床上的被子。
我坐在床上看書,忽然聽見了敲門的聲音。
“艾斯莉,有人來看你了,是鄧布利多先生。哦,讓他來跟你說吧。”科爾夫人的聲音于門外響起。
我歡悅地看着鄧布利多走進來。科爾夫人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你好,艾斯莉,又見面了。”他走過來伸出了手,我與他相握,露出了笑容,而他也回應了一個和藹的微笑,“也許比你想象中的晚了一些,是嗎?”
鄧布利多把一把硬邦邦的木頭椅子拉到我身邊。
“好了,我認為我應該做一個正式的介紹。我是鄧布利多教授,在一所名叫霍格沃茨的學校裏工作。我來邀請你到我的學校——你的新學校去念書,如果你願意的話。”
“願意。”
他對我幹脆利落的回答表示很滿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皮錢袋:“霍格沃茨有一筆基金,專門提供給那些需要資助購買課本和校袍的人。不過你的有些魔法書恐怕只能買二手貨……”
“謝謝您,教授。”我感激地接過他遞過來的錢袋,端詳起一枚厚厚的金幣。
“我帶來了你的書單和學校用品清單,你需要去對角巷購買。我想——湯姆大概可以帶你去。”
我的動作頓了頓。“知道了,教授。”
他神秘又深邃的目光注視着我,語氣平靜地問道:“湯姆是個古怪的孩子,對嗎?我聽說了很多關于他的事。”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搖了搖頭:“他很好。”
說完這句話,我的內心深處升起一陣淡淡的不安。
鄧布利多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認同。
“好了,所有的細節都寫在信封裏的第二張羊皮紙上。你九月一日從國王十字車站出發。信封裏還有一張火車票。”鄧布利多站起身,又一次伸出了手。我再次和他握了握,“霍格沃茨見,艾斯莉。”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認真地讀了所有的信,然後打算去對角巷準備開學用的東西。
“你能帶我一起去對角巷嗎?”我去問了裏德爾。
“你可以自己去。”他說。
我就知道是這個回答。
“我沒有地圖。”我抿了抿嘴巴。我希望他會因此同意帶我一起去,但他淡淡地從包裏拿出了一幅地圖,遞給了我。
我只好猶豫着接了過來:“那你什麽時候去呢?”
“和你沒關系。”
“可是,我們明明可以一起去——”
“我習慣自己做事。”他沒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
“好吧。”我穿過門廳上了樓,走進自己的房間收拾好東西,下來跟科爾夫人告了別,獨自一人根據地圖上的路線去往對角巷。
我來到一個又小又破的商店前,門上的金字招牌已經剝落,上邊寫着——奧利凡德:自公元前382年即制作精良魔杖。
我進店時,店堂後邊的什麽地方傳來了陣陣丁丁當當的鈴聲。店堂很小,除了一張長椅,別的什麽也沒有。
“下午好。”
正在觀察店面的我被吓了一跳,一個中年男人從架子後面出來,手裏拿着幾個狹長的匣子。他那對顏色很淺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店鋪裏像兩輪閃亮的月亮。
“下午好,先生。”我回應道。
“需要一把魔杖嗎,小姐?”
“是的。”
“好的,好的——來吧。讓我看看……”他拿來好幾個盒子,一根一根讓我試用。
等我試了幾根後,他若有所思地拿出了另一個匣子:“不對啊……來試試這根吧——冬青木,鳳凰羽毛,十一英寸長。不錯,也柔韌。”
我接過他的魔杖,感到指尖一熱,跳動的光斑投映到四壁上。
奧利凡德興奮地大聲喊起來:“太好了,真的——”
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看着我手裏的那根魔杖——它突然收起了光芒,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麽反應一樣。
“咦?”他把疑惑的目光轉向了我,“你有沒有什麽感覺?那種連接的感覺?”
我搖了搖頭。它在我手裏就像一根普通的木棍,沒有任何異常。我再次揮動了一下,還是沒能出現最開始的反應——一切就如同一場幻覺。
奧利凡德有些失望地收起了那根魔杖:“那試試這根吧——梨木,獨角獸毛。”
我接過魔杖輕輕揮動了一下。柔和的白光從魔杖的尖端迸發出來。
“哦,好的,就是它了……”他的聲音顯然沒有剛剛那麽興奮異常了。
難不成魔杖還有什麽區別?我疑惑不解。
當我收起魔杖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聽見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真是怪了。”
我回過頭看他。他盯着我的眼睛遲疑了一下:“我頭一次見——它明明有了反應,可為什麽不選擇你呢?”
“剛剛那根魔杖嗎?”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撫摸着那根魔杖的匣子,接着說了下去。
“我賣出的每一根魔杖我都記得。每一根魔杖我都記得。同一只鳳凰的兩根尾羽,一根做了這根魔杖,另一根做了另外一根魔杖。
另一根魔杖前年賣給了一個男孩……十三英寸半長。紫杉木的。它很強大,是的,毫無疑問。我相信他會成就一番大事業的。我以為這麽快這根魔杖也遇到了它的主人,可惜……”
“它沒有選擇我?”
“是這樣。但又很特殊——我相信你有使用它的能力,它不會無緣無故有反應的。但是很遺憾,我猜它可能覺得在你手中發揮不到太大的作用……哦,這有些矛盾,不是嗎?這太奇怪了。”
奧利凡德嘟囔着把那個匣子放回了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