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裏德爾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景象出神。

我猛地坐了起來。

這是在他房間嗎?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還沒察覺到我已經醒了。我小心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這才回過神,轉過了身子。

我現在還是滿腦子想着他用了鑽心咒,萬一被抓進阿茲卡班怎麽辦。

“現在怎麽辦?”我感覺我急得要命,他還像個沒事人一樣, “要是被魔法部知道——”

“你不應該阻止我。”他突然打斷了我的話,“我沒來得及給他施遺忘咒。”

我愣了愣。

“……對不起。”我心猛地抽緊了一下,“要不然,如果魔法部真的來了,我就說是我……”

“沒必要。”他淡淡地開口,“他跑不了多久的,我有辦法找到他。而且他開槍的聲音百分之百有人聽見……”他稍微牽動了一下嘴角,“我可以幫他一把,讓他一輩子都出不來。”

我不知道裏德爾後來什麽時候找到的哈裏斯,以及對哈裏斯做了什麽。總之,魔法部沒有來信,哈裏斯也再沒出現過。

我的第三個學年開始了,霍格沃茨也再次迎來了一批新生。

裏德爾當上了級長,他要忙的事就多了起來,但他對此并沒有什麽怨言,也很稱職,而因為他這個級長好說話且待人溫和有禮,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找他幫忙,他似乎也樂于如此。

好多次,當我看見他對着學弟學妹耐心地講解問題露出和煦的笑容時,我會突然發覺這幾年來他好像慢慢變得不一樣了,但……又好像并沒有變。

我還是經常在圖書館和休息室看見他,不過我漸漸地發現我只能坐在旁邊埋頭幹自己的事,說不上什麽話了。因為圍繞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我也變得越來越像一個無關緊要的透明人——盡管他好像一直都不怎麽在意我的存在。

我剛打算跨過前面一級臺階,旁邊快步往下跑的一個赫奇帕奇新生就先一步一腳踏空。我吓了一跳,剛想伸出手扶她,裏德爾就已經反應迅速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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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舒了口氣。這魔法臺階真的是一個安全隐患。

“謝謝……”

“不客氣。”他彬彬有禮地朝她笑了笑,“下次記得越過這級臺階。”

她點點頭,紅着臉快速跑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看着那個女孩離開的方向,出神了一小會兒,然後等到餘光瞥見裏德爾從我身後繞到我前面,上了樓,這才回過神。

我已經很多次這樣了,在他從我旁邊經過的時候也不會叫住他。我很快就意識到我不和他打招呼,他也不會和我打招呼。

但是這次,他在前面停住了。

“你不去圖書館?”他轉過頭問我。

“啊……去。”我反應過來,擡起腳上了樓。

于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下去——我經常和他一路去圖書館,一路回休息室,但是我們不會靠得很近,也不會說太多話。我經常看着他和別人聊天讨論,和別人研究題目,所有和他說話的人都會自動忽略不遠處的我,他似乎也一樣。但他總會在我看書寫字的時候安靜地坐到我的對面,不知道該算是熟絡還是陌生。

他在我旁邊我會感覺莫名很安心,但是我并不喜歡那幾個問他題的女生,可能是她們真的有點吵,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下課後的走廊。

“艾斯莉!艾斯莉!”不用猜就是海格。我轉過頭,果然是他,他正揮舞着胳膊一臉激動的樣子,似乎在示意我過去。

我好奇地走近。

“快來,我給你看個有趣的小家夥!”他興奮地擡起腳就往地下走,帶我來到廚房門口,撓了撓果盤畫像上的梨子。梨子“咯咯”地笑起來,變成了一個綠色的門把手,他先行鑽了進去,我跟在後面。

他走過去打開了碗櫥門。在我震驚的目光中,從角落裏鑽出來一只足有碗那麽大的黑色蜘蛛,密密麻麻的眼睛還閃着光。

“……你管這叫小家夥……?”我說。

“他很可愛,不是嗎?”海格拿出一塊面包,喂它吃了些面包屑,“別人送我的,他叫阿拉戈克。來,阿拉戈克,打個招呼吧,這是我朋友艾斯莉。”

阿拉戈克停止了進食,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給我看得有些發毛。

“你好。”

我吓得打了個激靈。這聲音絕對不是我發出來的,也不是海格發出來的。

“哦,吓到你了嗎?”海格笑着撓了撓頭,“阿拉戈克特別聰明,他現在會說一些人類的語言了,他學習得挺快,其實我也沒想到。”

“你……你好。”我支支吾吾地跟阿拉戈克打了個招呼。

“我認為他大概會願意讓你握個手,你要不要試試?”海格說道。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過想了一會兒,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阿拉戈克也十分配合地擡起一條腿和我“握了握”。

海格開心地笑了起來:“看吧,他很友善是不是?”

接下來的好幾天我都會時不時想到阿拉戈克。真的太新奇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麽大的、還會說話的蜘蛛——最重要的是,它似乎并沒有看起來那麽可怕。

我順着走廊走,撩開牆上的挂毯,沿着樓梯向下。

然而我走到一半,腳下突然一空,這才想起自己忘記跳過那一級魔法臺階了。我想補救一下,可惜為時已晚,我已經完全無法掌控平衡。牆壁上燭臺昏暗的光線中,我看到前面有一個人影伸出手想要拉住我。

我抓着他的胳膊直接撲倒了下去,帶着他一塊摔在地上。

“起來。”

我有點尴尬地從裏德爾身上起來,他也站了起來,目光移向我身後的樓梯。“告訴過你要跳過這一級臺階的吧?”

“我忘記了。”我嘆了口氣,“你沒事吧?”

“記性也是夠差的。”他始終面無表情,也沒有看我,把手重新插進兜,語氣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一瞬間我腦海裏閃過了很多畫面。

好像,他對任何人都可以比我耐心和溫柔得多。

大概是委屈吧,一句話就在這種情緒下脫口而出了。

“你為什麽不能像對別人一樣對我溫柔一點呢?”

梅林的胡子,我真不應該這麽說的。本來氣氛就已經夠尴尬了,這一下子顯得格外寂靜了。

我沒敢看他,一邊後悔着自己剛剛說的話,一邊逃一樣地繞過他跑開了。

天氣越來越涼了。走廊裏一陣冷風吹過,我裹緊圍巾,連着打了幾個噴嚏。

我趁着下課去了趟校醫院。

洛威爾夫人給我喝了一瓶提神劑,頓時白色的煙就從我耳朵裏往外冒,我不得不在校醫院躺上幾個小時。

“每年這個時候感冒的孩子就特別多……一發燒啊還耽誤課程……說了多少遍,就是不知道多穿點。”

我回到休息室,裏德爾坐在那邊看書。自從上次的事之後我就不是很敢靠近他了,盡管他到現在也沒有提及也沒有什麽別的反應,好像一切都像以前一樣,但我還是安靜地随便找個遠一點的位置坐下了。

我的餘光看見他的臉色有點不太正常的白,過了不一會兒,他咳嗽了兩聲,從扶手椅上站起來收拾好書本回了寝室。

這讓我難免也感到坐立不安,他該不會還在想着上次我說的話,所以看到我感覺很尴尬嗎?

直到第二天我才察覺到不對勁。我一整個上午都沒有見到他,早上去禮堂他不在,休息室裏也沒遇到他,作為級長他也沒有去巡邏,總之,他突然消失了。

“裏德爾今天怎麽了?”午飯的時候,我對着他那兒空蕩蕩的位子,還是忍不住問了萊斯特蘭奇。我想他的室友總不會不知道他去哪了吧。

“他?呃,他……”萊斯特蘭奇吞吞吐吐地回應着,一邊往嘴裏送了一口布丁,我甚至要停下手頭的一切仔細地豎起耳朵才聽得清楚他在說什麽,“他這兩天……研究那個……呃,不是。他病了不舒服……在校醫院呢。”

“哦……”我點點頭,沒繼續說什麽,畢竟我們平常也不是特別熟。

我還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誰知道一整天過完了也沒見他的影子,甚至第二天一早他仍然沒有去禮堂。

我又想起前天他的異常反應。我糾結了好久,還是打算下課去看看他。

“不行,湯姆在休息。”洛威爾夫人态度堅決地說。

“不是感冒嗎?”我小心地問道。

“不是。感冒的話昨天就好了。”她關上門,過了一會兒帶着包出來了,看着還站在門口的我,“你怎麽還沒走?”

“夫人,我是他的朋友,我想問問他到底出什麽事了。”我說。

“哦,看起來是中毒。”她皺着眉頭說。

我着實被她的話驚了一下:“中毒?”

“對,來的時候我問過他,但是他說他也不清楚。所以不是很好判斷……也許是誤服用了什麽東西,不過別擔心,不會有什麽大礙。”

“我就進去看看可以嗎?不打擾他,一會兒就走。”

在我的懇切請求下,洛威爾夫人的态度終于軟了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我,似乎在判斷我像不像一個會說謊的孩子。

“好吧,那你進去吧。對了,萬一他要是醒了,告訴他把桌子上的藥劑喝掉。——不要待太久,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我點頭答應,她便離開了。

我輕手輕腳地走進校醫室,看見裏德爾躺在裏面。

他的臉色比前天我看到的還要蒼白得多,眉頭緊鎖。

我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袖把他放在胸口處的手移了下去。

然而動作這麽輕,還是把他驚醒了。我有點尴尬地把手縮回來。

他皺着眉坐了起來:“你怎麽來了?”

“我就是來看一眼,一會兒就走。”我說。

他的目光轉移到旁邊桌子上放着的紫色藥劑。

“洛威爾夫人說,你要是醒了就把這個喝掉吧。”

他拿起杯子一飲而盡,難以下咽的藥劑對他來說仿佛就像清水一樣普通。

“要糖嗎?”我猶豫着問道。

他想了想,最後真的伸出了手。我愣了一下,本來還有點緊張的心情頓時放松了些,沖他笑了笑,把一塊糖放到他手裏。我的指尖無意中碰到了他手心,我才發現他的手冷得吓人。

我想到我的能力似乎好久沒有用過了。實際上我自己還沒有弄清楚該怎麽使用,我只記得當初他鼻子受傷的時候,我僅僅碰了碰他的鼻尖他就好了。

“你很難受嗎?”我問。

他精神狀态确實不佳,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我試一下……”我的指尖試探着觸碰到他的額頭。這次他沒有躲,或許是不舒服不願意動彈,安安靜靜地也沒有說話。

好像比先前臉色好看了一點。他的鼻息輕輕地打在我手心,我不自然地打算收回手:“好點了嗎?”

“嗯。”他握住了我剛剛要離開他額頭的手,睫毛癢癢地掃過我的掌心,他有些疲乏地閉上眼睛,呼吸平緩,全然不管已經僵住的我。

他就這樣禁锢着我的手沒法離開,一動不動地維持了好長時間的寂靜。

一直以來裹在他身周那股冷漠疏離的冰層似乎消失了。恍惚間我感覺只有這個時候的他才像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然而我不得不打擾這片刻的安寧。

“我……一會兒還有課。”

他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睜開眼睛,淡然地看着我。

“……你好好休息,我得走了。”我繼續說道。

但是他還沒有松手的意思。

“裏德爾?”我輕輕叫了他一聲,他終于松開了手。

我起身往外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麽,又回過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那雙深邃而平靜的眸子倒是顯得我不夠從容了。

“嗯……睡覺的時候手放在胸口會做噩夢。”我又補充了一句,“小時候我母親告訴我的。”

他的眸光仿佛瞬間黯淡了幾分。“知道了。”

我離開了校醫室,把門關好,滿腦子都只想着一個問題。

是不是生病的人都會顯得随和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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