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實一切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糟,只有當我孤身一人的時候才感覺到自己并不孤獨。

我是該振作起來的,去做我該做的事。

我甚至比最初還認真許多,我為此感到驚訝。對于六月份即将到來的考試,我付出了比往日加起來還要多的努力,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忙,幾乎沒有精力去考慮其他事情。

我深切認知到這樣或許是件好事。按這樣下去,我還是有很大希望在畢業後找到合适并且我喜歡的工作的——五年級都快結束了,是該為未來想一想,而我已經好久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學習上了。

我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同樣的事情就絲毫沒能影響到裏德爾。

我感到胸口突如其來地發悶,于是深吸了一口氣,把思路硬生生扯回到面前的魔藥課作業上。

現在是複活節假期,但圖書館的人并不算少。幾乎沒有人回家——每年複活節假期都不能算真正意義上的假期,堆積如山的作業量讓人頭疼,可惜為了考試還是不得不認認真真地寫完。

“嗨。”

我擡起頭,是那個之前讓我幫忙送賀卡的赫奇帕奇男生——如果我沒記錯,好像是叫傑理?

他正巧路過我旁邊,笑着沖我打了個招呼,我也回應式地點點頭。他走過去坐在了後面多爾茜旁邊,低聲說笑交流着什麽。

我猜他們大概是真的在一起了。

我回過神。

“奧賴恩。”我小聲叫了一下坐在前面不遠處的奧賴恩,“魔藥書。”

他反應了兩秒,最後站起身,随手拿起東西走了過來。

“什麽?”他沒有看我,一邊問了句一邊在我的桌子對面坐了下來,繼續低下頭寫他的論文。

“魔藥書,借我看一下。”我重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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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手寫着字一只手從包裏拿出書放到桌子上。

“謝謝。”

整個下午的時間我都用來寫未完成的作業了,當我落下最後一筆,醒過神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你……怎麽突然這麽認真了?”奧賴恩開口說。

“以前我不是也這樣嗎。”我想到我剛來霍格沃茨那時候學習上确實很認真,總之我也忘記什麽時候開始心思就逐漸不在這上了,來圖書館的次數和時間也都少了好多——直到現在才找回來一點點感覺,但似乎沒有以前那麽輕松了。

他愣了會兒,好像在回想,然後搖搖頭:“嗯,太久遠了。”

“六月份就O.W.L.s考試了,而且我們已經快六年級,再有兩年畢業工作,還是會有點緊張的……

“假期結束就要考慮就業問題了。你想做什麽,也許——傲羅?”我問。

“不。”他非常果斷地否決了。

“為什麽?”

他沒有回答,而是反過來問我:“你呢?”

“治療師?或者教師吧。”我說道。

……

時間一天天過去。

可能因為我這段時間用心了,最後的考試還算順利,只等着六年級開學後出成績了。

七年級的N.E.W.T.s和我們并不是同時進行的。

他們考試結束前,我從二樓的走廊走過,抱着書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等到厚重的大門敞開,四種顏色的袍子分成兩條岔路熙熙攘攘地湧出來。我很不幸的正面對着中間那條無人的空隙,但走廊裏來來往往學生不少,我倒不會引起注意。但我很容易就看到了清一色的綠袍子中那個雙手埋在兜裏的挺拔的身影,因為他于那些眉飛色舞讨論考試內容或者假期再或者理想與未來的人群裏淡漠得讓人無法忽視。

明天就要離校了。我收回目光,往休息室走去。我認為我不需要和他說再見。

像大多數人給家裏人寫信一樣,我也給坎德先生寫了封信,告訴他我要放假了的事,等待第二天回程。

傍晚外面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人一邊散着步一邊小聲交流。借着點月光,我看見在黑湖邊的木椅子上坐了個人,而且還很眼熟。

我靠近了一點,他發現了我,然後沖我禮貌地笑了笑。

“傑……傑理?”我試探道。

他擡起頭,眼神明顯出現了一絲驚訝:“你知道我叫什麽?”

“對啊,當初還是從多爾茜那裏聽說的,我猜也就是你。”我回答。

他的眼睛猛地黯淡了一下。我差點以為自己的感知出了問題,因為他只是笑笑沒說話,站起來慢悠悠地走的黑湖邊。

“畢業了。”他自言自語一樣陳述這這句話,然後打了個哈欠,直直地看着黑湖湖面。

我站在離他幾人遠的地方,沉默不語。或許我應該說句畢業快樂,但他的心情似乎比他表面上看起來的要沉重許多。

可是我和他并不相熟,所以我也沒有打算問他。

“嗯……我先走了,再見。”我這麽說道。

“拜。”他應了一聲。

當第二天清晨的太陽升起時,整個霍格沃茨也喧鬧了起來。每個人都拖着行李,還有一群畢業生在合影留念。

我坐在長椅上等候,六月的陽光太過于刺目,我微微皺起眉頭。

在這種情況下我總能一眼注意到裏德爾。但此時他和旁邊幾個學生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敷衍地點點頭,抛開還在繼續聊得熱火朝天的他們朝我的方向走過來,陽光促使他眯了眯眼睛。

“早。”

熟悉又有些陌生,帶着他優雅從容的音尾淡淡地落在我耳朵裏。

“早。”我完全是下意識地回應道。我意外地注視着他一直到他也坐下來,盡管中間隔了一人遠,但我還是覺得不大習慣。

我挪開了視線。

我認為我們疏遠得太久了。

他對比我還是顯得十分自然了,甚至讓我覺得他真的只是想來坐一會兒。

“你去哪?”他問。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先回去找坎德先生。”

他點了點頭。

“你呢?”我遲疑了幾秒,還是問了出來,“你畢業後有什麽安排?”

“可能回來當老師吧。”他說。

當初是他先疏遠我的,如今也是他先主動來找我搭話,我沒法理解他抱着怎樣的想法,我不得不猜測他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說或者怎樣,但他只是客套了幾句就站了起來:“走了。”

我轉過頭,火車已經停在了那裏,噴着白氣。

教授們在集合各個學院的學生,大家都陸續上了車。

坐在車裏無聊得使人犯困,火車啓動之前我便趴在桌子上,把臉完完全全地埋進了胳膊裏,雙手環住肩膀。

我想這大概是最讓人有安全感的姿勢了,光線和噪音都很難打擾到我。

我昏昏沉沉地伴着若隐若現的汽笛嗡鳴聲睡了過去。

光線昏暗得看不清楚四周,我眨了眨眼睛,眼前仍然如同蒙上了一層霧氣。但我還是能意識到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走廊裏,周圍還有幾扇封閉的大門——除了我左邊的這扇門是半掩着,自其中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和他可不一樣,他就是個蠢貨。”

“閉嘴,湯姆!不準你這麽說,去和他道歉!”

男孩冷哼了一聲,擦着女人的胳膊走了過去,從敞開的門離開了屋子,我跟了上去。

“裏德爾?”我想要叫住他,但是他好像聽不見我說話一樣,徑直往前走,直到刺目的光照進我的眼睛,我擡起手遮在額前,等可以重新看得見面前的景象時,我發現自己赫然置身于一條鄉間小路上,兩邊都是高高的、枝葉糾結的灌木樹籬,似乎還有人騎着馬慢悠悠地消失在遠處。

我順着小路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見前面有幾個戴着高帽的男人在說話,其中還有一個抽着煙鬥,朝我這邊看了看。

“你好?”我嘗試着打招呼。但他轉過頭繼續和旁人聊天了。

“我在考慮給他換一個學校了,他跟那裏的孩子們玩不到一起去。”

“換個環境難道就會好些嗎?”

“我不知道。不過或許這能說明他比其他孩子聰明些,哦——要我在克頓夫人面前說這些,她又要覺得我冒犯到了她的孩子,她生氣起來就像燒着了的熱氣球。”

我疑惑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他看起來就像四十多歲的湯姆·裏德爾一樣。但我肯定他不是,裏德爾可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講過話。

我越過他們繼續往前走,撥開茂密的灌木叢,我看見一個男孩坐在臺階上,一片葉子在他面前飛來飛去,他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動了動手指,葉子莫名分裂成了兩半飄落到了地上。

“裏德爾!”我喊他的名字,但他只顧着做自己的事情。

突然我感覺腳下的地面一陣晃動,四周場景模糊了起來,雨點拍打窗戶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響起。我晃了晃腦袋,周圍重新變得一片漆黑,我還站在最開始的那個走廊,這次敞開的門變成了右邊的一扇,我走進去,是一個寬敞的房間,外面天色陰沉,雨好像下得很大。

“通過了嗎?”

“嗯。”

“那就好——我知道你有把握。”

“你剛畢業沒多長時間,不熟悉的地方還是得跟老教授說說。”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聽見沒有?”女人不放心地問道。

“好。”他應了一聲,從桌子上拿過什麽東西就離開了。

“裏德爾?”我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聲,他還是看不見我一樣。

腳下再次感受到了一陣晃動。我像是被一股力量彈出來了一樣,我開始察覺到我的胳膊有些發麻。

是在做夢啊……

我把臉從胳膊裏擡起來了一點,窗外果然下着雨。困意籠罩着我,我閉上發澀的雙眼再次埋頭昏睡過去。

我環顧四周,夜裏陌生的街道,安靜得只有雨滴規律的響聲,我心中沒由來地湧上一股恐慌。

好在我看見了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沒敢确認,心髒砰砰跳着,加快步伐走過去。

周圍的燈光似乎随着我的走近逐漸亮了起來,我也不再感到恐慌。她轉過了頭,那張朦胧的面孔上我只看得清輪廓,可一瞬間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從我的五髒六腑一直竄上了頭頂,讓我不知從何确認了她的身份。

“……媽媽?”我驚訝極了,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艾斯莉……”她輕易就把胳膊從我手中抽了出來,溫和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擡起手,還沒觸碰到她,她便突然開始變得透明,然後消失不見。

燈光猛地熄滅了。

“艾斯莉?”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睜開了眼睛。

我茫然地擡起頭,奧賴恩站在那裏,很明顯怔了一下。我這才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和臉上都濕漉漉的,于是轉過頭把臉上的眼淚擦了擦。

車已經停了,窗外學生們陸陸續續往外面走,還有很多家長在站臺那兒等着。

他應該是提醒我該下車了。

“……做噩夢了?”他抿了一下嘴唇,聲音很輕。

我搖搖頭。

“謝謝。走吧。”我站起來往外走,他沒說什麽,跟在後面和人流一起下了車。

下車後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找誰,但映入眼簾的盡是生面孔。

“多爾茜!”

聽到熟悉的名字,我條件反射地看了過去,果然是傑理。他們離我還蠻近的,因為太吵了再加上人群流動,我就沒有注意到。

“我爸媽都在那邊呢!”多爾茜皺着眉,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我知道。——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她微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盯着傑理,看上去好像突然有些難過。

“不行的,傑理。我試過了,他們完全無法接受的。”

“他們應該給你決定權的。”

多爾茜搖着頭,一邊往後退了兩步,顯得很焦急:“我得走了——不是所有的愛都可以不顧一切的,傑理,我真的得走了。”

她轉身快步走向遠處一對夫妻,他們接過了她的行李,往傑理這邊瞥了一眼,一邊低聲詢問着什麽一邊離開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直到奧賴恩叫我的名字。

“你怎麽了?”

“沒事。”我說。

“你認識他們?”他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很快便淡然地移開了視線。

“應該算認識吧。”

我們往前走了一會兒。

“你家人沒有來接你嗎?”我問道。

“不需要,我自己回去。”

“那正好可以順路去對角巷。”我笑着說。

我們一路走着,好長時間,他突然開口道:“大多數斯萊特林的純血家族都很歧視混血和泥巴種的。”

“抱歉——麻瓜出身的巫師。”他聳了聳肩,“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你也應該知道了,我們家族同樣不例外。”

我聽着他的話陷入了沉默。

傑理……他的确并非是純血家族。我差點忘記大多數斯萊特林是有多麽瞧不起赫奇帕奇的學生了,赫奇帕奇在他們口中就完全就是“泥巴種”的聚集地。

“如果……打個比方,如果你和一個非純血巫師交了朋友,你家人會怎樣?”

“反對。當然,如果她和一個——麻瓜巫師或者混血結婚,多半會被家族除名。”他知道我想問什麽,于是非常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除名?”我感到詫異,“真的嗎?作為家人,真的可以做到因為這點小事……”

“在你眼中是小事,在他們眼中是恥辱。”

我啞口無言。

也許我出生在這樣一個家族,我就會理解了吧。然而我并不覺得這是對的,至少我沒有辦法共情或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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