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們該考慮采取一些行動了。”裏德爾坐在椅子上,随意地轉着手指上那枚從莫芬·岡特那裏奪來的戒指。我盯着戒指上的黑寶石,思緒飄飛,并沒有太注意聽他們讨論的內容。我還是不能理解裏德爾為什麽帶我來,和這群所謂信徒們坐在一張桌子前讨論他們的大事。

在我剛出現在這群人面前時,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但沒有人敢問什麽,只有馬爾福開口向裏德爾确認。

“她?”馬爾福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我,眼睛裏盡是不滿和疑慮,“她也是食死徒了?”

我從他臉上移開目光,下意識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想必這裏也就只有我沒有那個标記了。

空氣寂靜了良久,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沒有,裏德爾沒回答馬爾福的問題,只是喝了一口茶,将杯子不輕不重地放回桌子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繼續。”裏德爾眼睛也不擡,示意地擺了一下手。

馬爾福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也不明白他為何對我敵意這麽大,不過他大概以為裏德爾是默認了我的身份,并不再懷疑什麽。

一群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布料摩擦聲過去後,他們不約而同地微微調整了個坐姿,開始繼續上一個話題。

“這一天終于要來了麽?”穆爾塞伯小聲說了句,和周圍以及對面的幾個人對視後,臉上露出了笑容,眼睛裏充斥着一股難以言說的狂熱。

整個桌子上的人呈現出三種完全不同的态度,一部分人也和穆爾塞伯同樣表現出了興奮之意,還有一部分表情嚴肅,像是在思考着什麽重要的事情,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則是面色慘白,低着頭顱擡起眼睛四下觀察着,不敢表露出高興或是其他,偶爾跟着旁邊的人難看地扯一扯嘴角——這其中包括克雷爾·萊斯特蘭奇,他筆直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幾乎一刻都沒有離開自己桌下的腳,偶爾朝我這瞥一眼,發現我也在看他,就立刻躲避開視線,重新把頭壓得更低。

“可是,我認為我們的隊伍還不夠壯大。”馬爾福開口道,“我們還需要時間。”

裏德爾把目光落在了馬爾福身上,後者迅速地避開對視,繼續說道:“我認為,我們都有些着急了。固執的守舊派們不願接受新的統治,我們貿然行動只會讓他們憤怒——盡管那些愚蠢的泥巴種都不值一提——當然,維護他們的也盡管歸為一類——但是,我們不能忽略一些必須要正視的威脅,尤其是阿不思·鄧布利多。

在霍格沃茨待這些年,我們進行的任何一次試探行為都可以表明,這老東西可算是我們最大的絆腳石了。他或許是當代最強大的巫師了,而且他打敗了格林德沃——”

裏德爾眯起了眼睛,我清楚地感知到馬爾福的某一句話引起了他的不适。很顯然,馬爾福大概也察覺到了。

“他——他現在風頭正盛呢,一句話就能有很多愚昧的巫師願意替他做事——他當初那麽針對你,還不是怕你威脅到他?一人再強也抵不過萬人,我覺得我們也應該廣結人脈,願意投靠我們的人越多越好,還有一些有機會動搖的中立者,把能夠利用的盡可能挖掘到極致,這都利于日後統治……”

“你說得沒錯,你是對的。”裏德爾打斷了他的話,“我一貫信任你,你知道的,阿布。你的話很有意義。不過鄧布利多……呵,一頭囚禁在霍格沃茨的困獸罷了。”他冷笑,“他終将為他的自負而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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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了皺眉頭。

“格林德沃現在失勢了,他的人,或許可以為我們所用。”他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作為……朋友,或者說,合作關系。”

不得不說,他确實很會審時度勢。格林德沃失勢不久,讓他的狂熱追随者改變效忠對象,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有在共同利益的驅使下,才會有人願意“合作”。

“還有一些邊緣化魔法生物,也可以試着拉攏招用。”埃弗裏提議道,“比如巨人、狼人之類的。要知道,他們對那些虛僞的所謂中流魔法界人士有很深的仇恨,只需要加以引導,他們将成為很具有威脅性的一部分力量。”

“沒錯。等我們的隊伍力量強大起來,那些蝼蟻更多的就不是憤怒了,而是恐懼和順從——”伊琳娜趕忙往前湊了湊,“交給我們去做吧,主人。我們不會讓您失望的。”

……

我坐在鏡子前,完成了化妝的最後一個步驟。我抿了抿嘴唇,把塗出來的用手指蹭掉。

我微微側了一點臉,看着鏡子裏那個完全不像自己的人。

濃豔的妝容并不适合我。至少在我看來,我不習慣這樣的自己——就像一個還沒完全脫掉稚氣的小女孩硬要安上一副成熟的裝扮一樣。

不過,這樣子就不會被人認出來了吧——更何況是憑着對半年前報紙上一張照片的記憶。

我聽見了腳步聲。我從鏡子裏看到了裏德爾,我垂下眼簾,沒做任何反應,心下只覺得莫名焦躁。

“完全看不到從前的影子了。”他平靜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站起來,轉過身面對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擡起手,撫過我耳側的頭發,指尖有意無意地輕輕劃過耳根處的肌膚。我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微微颔首,屏蔽掉了他所有挑逗性的行為。

“我想從我們之間,找回一些東西。”裏德爾輕聲道。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覺得十分可笑。

我們之間,還能夠找回什麽嗎?

我搖搖頭笑了笑:“怎麽找回?”

“我不知道。”他說,“我感覺到你或許并不願意。我想,我是該為先前某些過激的言行向你道歉。”

“好。”我的內心沒有掀起一丁點波瀾,“我不在乎。”是的,我一點兒都不在乎,因為我不會接受他的道歉,真心或者假意的也都不重要了。

“我那麽做,其實只是不想讓你再離開我,你明白嗎?盡管我很清楚你不喜歡那種方式。我承認,是我的錯。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或許當初離開你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垂下眼眸,掩藏其中與他的言語不相符合的冷漠态度,“我需要你。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我需要你。”

我笑着搖搖頭。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簡直虛僞得令人惡心,我相信他也同樣厭惡這些矯作的詞句。

用于挽留的言辭無疑将他擺在了一個相對弱勢的地位,他內心深處對這種情緒的排斥總能通過什麽方式流露出來,騙不了人。

“你沒必要這樣的,裏德爾。”我不願意再多說什麽。我想越過他離開,然而他在我意圖這麽做之前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唔……”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識想推開他,但是他并沒有因此受到什麽影響。熾熱的鼻息打在我的臉上,當那抹熟悉的花茶清香從我的唇齒間萦繞,還合着一絲很微弱的酒氣竄上我的鼻腔時,我的大腦就像炸開了一樣嗡地一下,心髒瞬間宛如停止跳動一樣懸停在了那裏,周圍的一切仿佛全是幾年前在帕笛芙夫人的茶館裏面的場景,我看見了大雪過後的陽光,聽見了吵鬧的歡聲笑語。眼前男孩的面容還和那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些棱角,少了些血色——那映照在我臉上的也不是什麽溫柔的暖陽,不過是冰冷昏黃的燭燈。

也不知道是因為突如其來的驚慌還是什麽,我甚至什麽都沒來得及想,眼淚就無意識地順着臉頰滑落下來,身子一軟靠坐在了身後的桌臺上。

他順勢把頭埋在了我的頸間,鼻尖從耳垂向下似有若無地蹭了過去,帶起溫熱的癢意讓我渾身不自在,而他有點冰涼的手指順着我的鎖骨尋找着衣領,繼續往裏鑽。

“別這樣,裏德爾。”我按住了他的手,“別這麽做。”

他很配合地停下了動作,過了良久才離開我。

我如釋重負,調整了幾下呼吸。相較而言,他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就站在那裏淡淡地看着我,背着光,我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臉。

我張了張嘴,最終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于是快步走了出去。

裏德爾也沒有攔我,這是我找他以來第一次自行離開。我知道不管怎樣我還是要回來,所以我只是漫無目的地快步走着,一直走了好久好久,直至走到了泰晤士河的那座橋上。我終于停下了腳步。

河邊的風帶走了我臉上的淚痕和溫度,我使勁地蹭了幾下嘴唇,把上面的口紅差不多擦了幹淨,慢慢地,傳來一陣火辣辣的龜裂般的疼痛。

再剩下的,就是那一股慢慢升起來的愠怒了,但很快,我就把它強行壓了下去。

一夜難眠。

……

“撲通!”

夜晚的冷風拂過,我猛地打了個寒戰。

滿臉胡茬的老頭呆滞空洞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上前方,就維持着那種詭異的姿勢倒了下去。

“麻瓜驅逐。”我僅僅反應了兩秒,就用僵硬的手拿出魔杖,在這裏施了個驅逐咒。

裏德爾輕輕一推,冷眼望着屍體順着邊緣滾了下去,重重地落進河裏,水面泛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沉進去消失不見。

裏德爾直起了身子,手裏那個金色的杯子散發出奇特的魔法波動,我有些睜不開眼睛,只看見從裏德爾身上出現一圈模糊的影子,也或許是我眼花了,總之過了一會兒,一切都停了下來。裏德爾扶住石欄,我清晰地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表面下顯出了深色的紋路,而那些紋路的顏色還在慢慢變深甚至發黑,随之他的血色就像被這些東西吸走了一樣——或者說成了一種死氣沉沉的青,原本深灰色的瞳孔逐漸變得像滲血了一樣暗紅。我第一次見到他這種恐怖的樣子。

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走上前,把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柔和的白色光暈散發開來,黑色紋路開始淡去,不過仔細看依舊能看得出隐藏在他皮膚表面下的淺色印記。

我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眼前霎時有點發黑,好在很快就恢複如常。

我這麽做,可不是因為同情。

“可以走了嗎?”我問。

“是的。”

我率先向前走去。

“你又一次讓我刮目相看了,艾斯莉。”他突然說道。我無法忽略其中高高在上恍若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深意。

我回過身,心頭湧上來的那股火包含了這段時間壓抑着的每一件事,幾乎是沖動使然的,我把一字一句念得無比清晰:“裏德爾,你一邊自負地覺得對付我不需要用什麽特殊手段來限制,卻又時時刻刻警惕着我,不停試探,想用各種方式來牽制我的樣子,真的很拉低檔次。”

他臉上原本勝券在握似的得意消失了。我很滿意看到這一點。

“我說過我是要做交易的,然而你并沒有尊重我,裏德爾。你看待我如同看待你的那些名義上的信徒、實際中的仆人一樣。”我盯着他的眼睛,“但事實上,我和他們并不一樣,我不會因為你的幾句好話随你心順你意地讨好你。他們很可憐,裏德爾,既可悲又可憐。”

裏德爾的眉毛抽搐似的蹙了一下,眼睛裏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冰冷,因為正常呼吸而起伏的肩膀變得不是很規律,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顫抖。而我眼尖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你生氣了,是嗎?”我新奇地挑了挑眉,“按理說,這不常見。不算上小時候的話,我好像就再也沒見過你有過憤怒之類的情緒了——或者換個方式說,你掩飾地很好。可是自打我從阿茲卡班出來找你,我就發現你這方面的控制越來越失敗了。為什麽呢?”

“艾斯莉。”他語氣低沉,帶着些許危險的警告意味。

“你想殺人,我不阻止你。如果你想通過什麽給我冠上罪惡,那也随你。”我冷笑道,即使我的心髒還在戰栗,“我不在乎。我只想安然地躲過一段時間,避個風頭,順便把屬于我的東西拿回來,其他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信不信由你。我沒有義務幫你動手。當然,如果你真就玩不起,盡管把我變成食死徒,我也沒辦法。”

空氣詭異地安靜了片刻,他盯着我,沒有任何動作,而我也反倒暗自松了口氣。

我松開了先前不由自主緊握的拳頭——過度用力導致我的手有點發麻。說實話,我真的很害怕他會選擇把我變成跟那些人一樣的食死徒,不過目前看來,似乎暫時還不會。

讓我幫忙是需要代價的。這次,包括上次赫普茲巴的事,都一樣。

而這些欠下來代價,他遲早有一天會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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