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明明是個好機會,就這麽白白丢掉了。我把烏頭根切好放入冒泡的藥水裏,一邊攪拌一邊想。
早知道這樣,我當初就該記好位置,然後等把所有魂器都找到然後一次性毀掉,這樣等裏德爾察覺到就已經晚了。
不過,那東西……它好像很難受到損傷。至少,普通的咒語,包括物理方法都不能夠摧毀它。
“咕嚕咕嚕……”
我迅速熄滅了火。藥劑從坩埚裏漫了出來,灑了一點在我的衣服上,留下了一滴深色的印記,還好我反應及時,水位才慢慢恢複下去。
我坐在那用手扇風幹等着,一直等到冷卻的差不多,才開始往裏滴龍血。
納吉尼從我肩膀後面探出了頭。
“你每次都吓我一跳,納吉尼。”我手一抖,原本要三滴,一下子多滴了一滴,“下次記得至少發出點聲音——還好還沒有暈開,要不這回又廢掉了。”我小心地把浮在表面的龍血撈出來一滴,影響應該不會很大。
“伊琳娜被關起來了。”納吉尼說。
“什麽?”我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手上還繼續把藥劑裝出了三瓶多一點——我害怕失敗浪費,所以用的藥材并不多,“發生什麽事了?”
“她得罪了湯姆,湯姆很生氣,或許要等月圓之夜過去才會放她出來。”
“她說什麽了?”
“還是關于抑制狼人變身的事。”納吉尼從我身上爬到了桌子上,盯着我的動作,“她的情緒有點失控,或許是太害怕了。湯姆怕她會鬧出亂子來,你也知道,野生的狼人再怎麽發瘋傷人也拿它們沒辦法,但如果是她,那對所有人來講都是件麻煩事,她畢竟是食死徒。”
“蠢女人。”我哼哼一聲,把坩埚清理幹淨,然後把多出來的那一點喝了下去。
“艾斯莉?”納吉尼的聲音泛上些許驚異,“你在幹什麽?”
“試藥。”我把那一口粘稠的藥劑吞了下去,頓時五官有些難以克制地扭曲起來,幹嘔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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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惡心的味道。”我咬着牙,“像沾了鳥屎的老樹皮一樣。”
“你嘗試過?”納吉尼好奇地問道。
“沒有!”我劇烈地咳嗽了半天,“看看有沒有什麽效果。”
我努力嘗試變形,不過只有手背上冒出了幾根白羽毛,很快又消了下去。
“還不賴。”我喃喃自語,“還有些鎮定劑的效用,大概能讓她清醒清醒——這個味道就已經夠讓人清醒了。”沒過多久,“砰”的一聲,我突然變成了鳥,拼命扇動翅膀還是沒來得及阻止從半空中跌到椅子上的命運。我重新變回人形,揉了揉疼痛的腰。
“怎麽啦?”
“不太行,強度不夠。”我嘆了口氣,“不過總歸是有用的。眼看着時間也要來不及了,實在不行連續幾天服用累積一下應該也可以。”我想到伊琳娜喝這個藥會是什麽反應就忍不住想笑,有種報複性的神清氣爽。
“要不你也試試,納吉尼?說不定有用處。”
“我的這個是血魔咒,本質上就不一樣……抑制變形類的藥物我早就嘗試過了。”
我跟着納吉尼偷偷溜進地下室,打開鎖,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中,我用熒光閃爍照着每一個角落,最後在裏面發現了伊琳娜。那個鐵籠,原本是當初關納吉尼的。
“你來做什麽?”她惡狠狠地瞪着我,臉上明顯有剛哭過的痕跡,眼眶通紅,“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怎麽,你是真的一點都不相信我會幫你啊?”我蹲了下來,看着狼狽的她。她的睫毛抖了抖,幹脆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說你蠢你還真的蠢。”我嗤笑,“在裏德爾面前情緒失控,你怎麽敢要求他做事?”
“滾!”她捂住耳朵大吼,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個勁往外掉,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窪。
“噓——”我趕緊施了個隔音咒,避免聲音傳出去。
她跪伏在地面,用雙臂支撐着,頭低了下去,肩膀不住地起伏。
“告訴我,他做什麽了?”我輕聲問道,心裏其實并沒有太多的同情。畢竟她總壞我事,上次就因為她一句話,差點把我害慘了,還好出了點意外事故——一想到那突然炸碎的玻璃,我還是隐隐覺得古怪……我想不出會有誰暗中幫我,也可能我想太多了,畢竟,還誰會知道我的秘密呢?
“鑽心剜骨?還是什麽?”
伊琳娜沒有回應。
我大概猜也是差不多,可能之前因為狼人族群所以用得上她,一直對她很寬容,才讓她有這個膽量在裏德爾面前不停地催促關于抑制狼人變形的允諾……而如今,她除了食死徒的身份之外,已經沒什麽太大的用處了。
“如果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現在已經看到了。”她生硬地擠出一句話來。
“喂,”我敲了敲鐵欄杆,“擡擡頭。”
“你別太過分——”她擡起頭,眼神在看到我遞過去的瓶子之後瞬間滞住了。
“這是什麽?”
“你覺得呢?”我撇撇嘴,“可能是抑制劑——也說不定是毒藥,畢竟我可恨透你了,你小心一點。”我看着她懷疑和警惕的樣子,馬上改了口。
“你不需要的話,我就拿走了。”
伊琳娜遲疑了幾秒,在我作勢收回手的時候一把奪走了那個瓶子。
“啧,”我站起身,“距離八月十五還有不到兩周,這個藥效可能不太強,所以每天都要服用,累積到八月十五那天——當然,我心裏也沒什麽數,但用處是一定會有的。”
伊琳娜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起身,然後冷哼一聲,毫不猶豫地把藥劑灌了下去。
“……好惡心。”
“那當然。”我得意地笑了笑,感到渾身輕松,“你還要享受一周多,加油。”
“如果我發現你騙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她咬牙切齒地吞咽下去最後一口。
時間一天天過去,八月十五的傍晚,我去給她送了最後一瓶藥,然後靜待月圓之時。我還是蠻期待效果的,如果月亮出來她還沒有變形,就說明這個藥劑成功了,而我就是發明出來抑制狼人變形藥物的第一人,日後說不準還大有用處。
手表指針滴滴答答地走動,我不禁有點緊張。
“很晚了,月亮出來了。”納吉尼剛從外面爬進來,伏在我腳邊團成了一個圈,“她還沒有變形。”
“看起來是的。”我看了看靠坐在欄杆邊上的伊琳娜,她的臉背着我,胸口起伏着,“這麽說,我的藥劑真的成功了?”我頓時興奮起來。
“艾斯莉。”納吉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我的視線從納吉尼身上轉移回了伊琳娜,伊琳娜的手指動了動,随後生長出黑色的毛發,很快覆蓋到全身,整個人開始變形,而這過程中,她怒吼着朝我撲了過來,尖利的爪子穿過鐵欄杆勾在我的衣服上,我往後一退,扯出一條口子。我沒有受傷,但受到了不小的驚吓,從懷裏掏出了魔杖。
完蛋了,怎麽會這樣,難道這藥劑對狼人竟然一點效果都沒有嗎?
伊琳娜對着我呲了呲牙,白森森的獠牙閃着寒光,我發現她的眼睛并不像之前那樣發紅,而是正常的淺褐色。她很慵懶地趴在了地上。
“伊琳娜?”我試探着靠近。她對着我低吼一聲,然後懶得再搭理我,疲乏地閉上眼睛。
我跟納吉尼對視一眼,一人一蛇的眼裏都充滿了茫然和疑惑。
伊琳娜好像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但是變形卻依舊照常變形了。看她的樣子,像是只有藥劑裏的鎮定和催眠效果發揮了作用。
我只得離開這裏,唯一希望的就是到時候伊琳娜可別翻臉不認人——這藥劑至少還是發揮了些作用的,想來為了應付以後的月圓之夜,她的态度怎麽也不會太過分。這麽想着,我也就放心下來,安然入睡,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在我的臉上,我揉了揉眼睛,從被窩裏爬了起來。
我拉開窗簾,把自己從陰郁昏暗的空間中解脫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從窗戶往下望,看見的是一個在後院徘徊的人影,黑色的長發,一襲黑衣,我一眼就認出了是誰。
我走下樓,來到後院,她看見了我,神色依舊淡漠,但眼睛裏失去了那份高傲的蔑視。
“伊琳娜。”我眨眨惺忪的睡眼,陽光讓我有些睜不開眼睛。
“我以為會成功的。”我攤了攤手,“我試過,效果很顯著,但不知道為什麽放在你身上就沒用了。不過,按照昨天的情況來看,除了變形,其實還蠻不錯,是不是?”
“你試過藥?”她問。
“一點點。”我眯起眼睛,“我試的時候确實是好用的,我發誓。”
伊琳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昂起下巴,嘴張了張,我等了半天才聽到從她口中冒出了一句“謝謝”。
“什麽?”我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不說第二遍。”她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了不少,然後轉過身大步向遠處走去。
我無奈地搖搖頭,将手揣進兜裏,也走了出去。
我在倫敦的街道上閑逛,波特讓我下次去的時候幫他帶點薰衣草枝和晨露,我四處尋找着目标店家。
他的店生意竟然真的越來越火了,他甚至說他以後想要創立一個公司——當然,我還是覺得他想得有些太遠,不過他的店面開拓了整整兩倍,也雇了一些店員。
買完東西,在麻瓜驅逐咒之外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我看見路邊有一個紮着辮子的小姑娘,金色的頭發毛毛糙糙的,大概十二三歲的年齡,衣衫破舊,面前放着一些五顏六色的花。
我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到了那些花前面。
“你真漂亮,小姐。”她生澀地開口道,“要買花嗎?”
我驚訝了一瞬,有點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觀察她面前的那些花束。
我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一束白色的雛菊,它們在一群紫紅色豔麗的花朵中顯得格外清新脫俗。或許它們擺在窗前的玻璃瓶裏,會很好看。我附下身,伸出手觸碰了一下花瓣。
“那個已經被買走了,小姐。”小姑娘說道,“這位先生剛剛付過了錢。”
“不好意思。”我歉意地直起身子。
“沒關系,送給這位小姐吧。”
我愣了一下,擡起頭,那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摘下了他的帽子,我們從對方的眼睛裏同時看到了歡喜之色,只不過我比他多出了幾分訝異。
“奧賴恩?”我難以置信地笑了起來,大腦短暫地喪失了運作功能,半天說不出話。
“您的花,小姐。”
“謝謝。”我有些局促地從小女孩手中接過那一束雛菊。
“好久不見。”他露出了一絲笑容,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和煦而由衷。
“是啊,是啊。”我點點頭。油然而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欣悅令我自己都感到意外,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似乎都被抛諸腦後了,它們顯得不再那麽重要。
“恐怕已經快四年了。”奧賴恩說,“但你還是老樣子。”
“你也是。”
“你很久沒再給我寫過信。”
“嗯……”我盯着鞋尖,“沒有什麽好寫的。”
“好吧。”他笑了笑,“所以,你現在……”他背過了手,眼神游離在我和我身旁的地面,“有時間嗎?我是說,或許——可以留給我的時間。”
我看着他黑寶石般的眼睛,我的內心告訴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有。”我說。
我們并肩走在陽光下人來人往的路上,我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
“你還在魔法部工作嗎?”我問道。
“是的,很無聊。我不是很想繼續幹下去,但目前還沒有什麽更好的選擇。”他回答。
“說實話,”奧賴恩說,“我沒想到會在這碰見你。”
“我也沒有。”
“其實,這裏我家很近了。”
我環視了一圈,他這麽一說我才發現,再往前不遠就是格裏莫廣場,只不過沒多少人往那條街上走。
這條街的房子有些年頭,門臉簡易,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有些房屋的窗戶都破了,在路燈的映照下閃着慘淡的光,許多門上油漆剝落,很顯然是好多年的祖宅了。
“十二號呢?”從街上看過去,十一號和十三號中間是一扇布滿劃痕的塗着黑漆的大門,銀質的門把手是一條盤曲的大蛇的形狀,門上沒有鑰匙孔,也沒有信箱,但是卻有一個門鈴,“這兒?”
“是的。”奧賴恩肯定地回答道,“麻瓜是看不見這個地方的,他們在這住久了,就習慣了十一號旁邊是十三號的錯誤。”
我們穿過廣場繼續向西,他不動聲色地拉住了我的袖子,然後試探性地握上我的手,周圍空氣一陣扭曲,我眩暈了幾秒,踉跄着重新感受腳下的地面,他伸手扶了一下我我才站穩。
他幻影移形帶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棵參天大樹之下,這裏還算隐蔽,不會被人發現,而周圍一排都是這樣的樹,路的另一邊就是人們穿行的街道。
“這是哪啊?”我好奇地問。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裏,或許我并沒有走遍倫敦的所有地方。
“諾丁山。”奧賴恩帶着我穿梭進了人群裏,“從格裏莫廣場一直往西走,路程并不遠,但我想那太浪費時間了。”
我們拐進街道,路的兩邊伫立着一棟棟色彩缤紛的房子,我感覺到了些許夢幻——這種色調在其他街角是完全見不到的——不只倫敦,其他地方也同樣,大多數建築都以黑白棕灰作為底色,有種濃重的肅穆氣氛,行人也多穿戴西服領帶和禮帽,提着手提箱,繁重的公務氣息讓人喘不過氣。
但這裏不一樣。路的兩邊全是賣衣服首飾的店家,還有水果店、奶酪店,往裏走還看到了一個教堂,彈唱聲、吆喝聲、傳教聲不絕于耳。
“梅林的胡子!”我難以置信,“我竟然從沒發現這種地方。”
“這是屬于純麻瓜世界的地帶,沒有巫師居住在附近,所以很少會有人往這邊走。”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的穿着打扮,覺得我與這裏實在是格格不入,只有手裏的雛菊倒是顯得鮮亮。
“你怎麽想到來這種地方呢?”我問。
“事實上,我小時候與我的父親、舅舅和堂姐曾經來過這裏。”他把手放進兜裏,“我父親說,這些不過是麻瓜為了麻痹自己所做的一切,而我們純血巫師永遠是高貴而文明的,不屑于這種低級愚昧的東西。”
“是嗎?”我看着小孩子手裏拿着氣球牽着大人的手,身後傳來吹口哨的聲音,一個人腳蹬着兩個輪子的奇怪的“車”從旁邊掠過去,狼狽地躲避着人群,鈴聲斷斷續續地響着,他的身上背着一個包裹,裏面露出來卷起來的報紙似的東西,我還看到了信封的一角,而裏面一定還裝着許許多多的信。原來麻瓜并不是用貓頭鷹送信的。
我的眼睛轉向一旁的玻璃櫃門,裏面擺放着奇形怪狀的玩具,除了常見的汽車和船,還有一種像鳥一樣長着一堆翅膀的東西,但它看上去還有載人的艙室。
我也不是沒有在麻瓜世界逛過,只不過那些街道并不像這樣繁盛,也沒這麽有趣。
“可是很豐富啊,不是嗎?”我說,“如果我沒有魔法天賦,沒能進霍格沃茨,現在的我也會在麻瓜世界這樣生活吧。”
可惜,小時候的我困在那個貧困的孤兒院,根本沒有機會目睹外面世界的風采,後來我去了霍格沃茨,便更加遠離原本的世界了——是的,我從未真正認為自己屬于這個魔法世界。
“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那樣,用高高在上的視角俯視一切,我也是。”他說,“然而我在你身上從沒發現過這一點。最初我認為這是一種缺失,我甚至從沒意識到抛下高傲的态度會意味着什麽。現在我終于能夠切換另一種思維了,這很奇怪,但也頗讓我欣慰,因為我突然發現麻瓜的世界似乎真的很有趣。”
“要看看裙子嗎,小姑娘?”
她應該有三四十歲了,打扮的很貴氣,笑容卻很有親和力。她剛跟前面另一個路人說完話,又對着我笑了笑。我擡頭望了望這家衣店的牌匾。雖然并沒有要買的意思,但我還是駐足在了玻璃外,打量裏面各式各樣的衣裙。
“喜歡白色嗎?那件姜黃色的也不錯,和你的花很搭。”她熱情地說,“你今年多大了,小姑娘?”
“二十一。”
“還在上學嗎?還是剛畢業?”
“嗯……”我臉色微不可查地僵了僵,“剛畢業吧。”
“好吧——或者,要不要看看那件紅色的?也很适合你哦。”
“紅色?”我抽了抽嘴角,“那顏色太明豔了吧。”
她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她露出了比剛剛還要更顯和善的笑容:“年輕的女孩就應該是明豔的呀。”
我愣了一會兒,忽然産生了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下次吧,謝謝。”我沖她笑笑,她也禮貌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找下一個人交談去了。
我們走到一家咖啡店門口,周圍是一片空地,像廣場一樣,支撐着好幾把巨大的遮陽傘,傘下擺着桌椅,有不少人坐在下面喝茶看書聊天,另一邊還有一個小水池和噴泉。我們坐在了椅子上,點了兩杯咖啡,我好久沒像這麽悠閑過了。
不遠處的樹下,有一個中年男人坐在石臺上,他的穿着很随性,懷裏抱着一把吉他,好多人圍在那聽,沙啞的嗓音唱着輕快的歌,還有野貓的叫聲和依稀可辨的鳥鳴混雜在一起,令人的心神也跟着愉悅起來。
“其實,我還蠻佩服麻瓜一點的,從他們身上很容易看得出對生活的熱愛。包括原本無法做到的事,也會努力讓自己做到。”奧賴恩說。
“畢竟,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夠用魔法辦到,那就太無趣了不是嗎?”我眯起眼睛,“巫師帶着偏見時往往意識不到,那些被他們瞧不起的麻瓜可活得比他們潇灑多了。”
奧賴恩笑了笑,隔了一會兒才開口:“是啊。”
我将手裏的咖啡一飲而盡,由于炎熱的天氣造成的困乏感很快就消散了,而在惬意如同潮水一般即将淹沒我麻木的神經時,它們卻突然像打了個激靈一樣隐隐抽痛起來。
“奧賴恩。”
“嗯?”
我挪動着手裏的空杯子,看着他的臉,感到些許恍惚。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和我遠不在一個世界,換種方式說,他和我正向着完全分叉的兩條路上前行着,縱然此刻有過短暫的相交,可不知道下一刻,或是什麽時候,就不會了。
“我一直認為……你承載着我的過去以及我的幻想。和你待在一起總讓我覺得我仍然活在那個單純的年代裏,沒有經歷過任何一件太過複雜的事,并帶着那樣的歡樂一直成長到了現在。”我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在座椅上,仰起頭出神地望着天,太陽藏在雲層背後,依舊有刺眼的光線照射下來,可我知道這是陰雨天的前兆,可能是下午,也可能是晚上,就要下雨了,“但是……總有什麽會令我清醒過來,把我從美好的幻夢中拉回到糟糕的現實。”
我皺了皺眉毛,突然湧上一股沒由來的煩躁,我厭惡并痛恨這樣讓人掃興的自己。
“對不起。”我小聲說道。
“沒有。”他低了低頭,“我知道你有要做的事,但是你不需要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艾斯莉。”他看向我的眼睛,聲音平靜而認真,“這世上還有很多事可以讓你開心,不是嗎?”
我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什麽時候,只要你需要,我都會在,我也能夠幫你——一直都會。只是答應我,別把那些不好的東西埋藏起來。”
“嗯……”良久,我聽見了自己的嘆息,“不要對我這麽好,奧賴恩……會讓我産生一種——錯覺。”
“什麽錯覺?”
“我不知道。”
我感到一種沒緣由的害怕,這種奇怪的情緒令我心慌甚至空虛。
我小心地汲取着清新的空氣,突如其來的安逸反而更讓人患得患失。雛菊,綠茵,飛鳥,空氣中摻雜着花草的清甜芬芳和陽光帶來的淡淡的焦味,我覺得我不配擁有這一切。而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我想,我得先走了。”我站起身來,扯出輕松的笑容,主動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謝謝你,奧賴恩,今天能遇到你,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奧賴恩只是默不作聲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那算是什麽表情,只顧着躲避開與他目光的直接碰撞,揮揮手算作告別。
我向前走幾步,猶豫着轉過了身,幾個行人從我面前穿行過去,他還坐在那注視着我。
“我會給你寫信的。”我大聲說道。
我看到他愣了一秒,随後露出了一個好看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