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八月十五傍晚,伊琳娜又一次來找我拿她的最後一瓶藥劑。
我開門看了一眼,裏德爾的房間門關的緊緊的,我為了确保他不會察覺到這邊的動靜,在他的房間附近施了隔音咒,這才重新回到屋裏。
伊琳娜仰頭灌下藥劑,我看着她被嗆出眼淚的樣子,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一塊糖。
“謝謝。”她接過去,把糖嚼碎,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能制出抑制狼人變身的藥,不過說實在話,光是現在這個難喝得要命的東西,就夠難做的了。”我撇撇嘴,“哪怕我已經足夠熟練,還是會多少把控不好劑量失敗那麽幾次。”
“或許你可以在藥劑裏面加點糖。”伊琳娜說,“畢竟每次八月十五之前都要連續喝上兩周,實在是難以忍受。”
“下次一定。”我伸了個懶腰,轉過身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地翻開草藥書。
過了不一會兒,身後突然傳來了奇怪的動靜,我疑惑地扭過頭,在窗外渾圓的月亮照映下,我清晰地看見了伊琳娜由棕變紅的眼睛。
我大驚失色,心下暗道糟糕,快速起身想要去拿床邊的魔杖,然而晚了一步,巨狼撲向我,我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指尖将魔杖碰掉了下來,可我卻沒能握住它。
我只能反手抵住她的尖牙,它們劃破了我的手,血腥味刺激着伊琳娜的鼻腔,她的眼睛被血紅色完全覆蓋,粗重的鼻息打在我脖頸。
“納吉尼!”我的力量在慢慢耗盡,我下意識地喊出了聲。
很快我就開始自嘲了起來。我忘記了我們的關系早在幾個月前就破裂了。
我還是得靠自己。
我一邊扳着她的牙齒,一邊用後背蹭着地面,一點點向魔杖的位置挪動身體。血一滴滴落在我的臉上,我感覺不到疼痛,眼睛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魔杖。
我想要松開一只手去撿魔杖,可是我雙手都快支撐不住這股力量,何況一只手。只要我放松一分力度,我毫不懷疑她會瞬間咬斷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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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會出意外,我的魔杖就不該離手。現在怎麽後悔都沒用了。我咬牙切齒地想着。
血滴落在我的眼皮,我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液體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使勁眨了兩下,怎麽也睜不開了。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伊琳娜的嘴忽然松了一下,我抓住機會翻身撿起了我的魔杖,擦了一把眼睛,匆匆用魔杖指向她:“昏昏倒地!”
伊琳娜晃動了兩下身軀,倒在地上,眼睛還瞪着我,我剎那間就看清了纏繞在她後腿上那團黑色影子。
我一時間忘記了我想幹什麽,亂七八糟的奇怪情緒湧上心頭,直到耳邊傳來了納吉尼熟悉的聲音。
“去拿藥。”
我這才回過神來。我快速地從桌子上拿來鎮定劑灌進伊琳娜的嘴裏。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除了我驚魂未定的喘息聲還很明顯。
納吉尼從伊琳娜身上離開,擡起頭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我和她對視着,我不知道她現在是否有着和我一樣複雜的心情,但她沒有再說什麽,我也沒有再說什麽,她扭轉過身子,蛇鱗摩擦着地面,消失在了沒有燈光的門外。
我坐在窗邊,盯着天上的月亮出神。我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困意。
我就這樣呆坐着,一直到月亮被雲層遮住,天邊翻起一抹魚肚白,伊琳娜變回了人形醒轉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她踉跄着爬起來,一眼就看到了我臉上的血。她擰着眉毛,半天才開口:“抱歉。”
我反應過來,起身洗了把臉,好半天才把幹在臉上和手上的血洗掉。
“藥劑為什麽沒有用了?”她問。
“可能是因為糖。”我深吸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很遺憾,以後服用藥劑的過程是沒希望更舒适些了。”
伊琳娜的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看上去很勉強。
她從離地面并不算高的窗戶翻了出去,我走出房間,把裏德爾門口的隔音咒解除掉,回到屋子裏躺在床上蓋上了被子。
可是我依舊沒有困意。
我起身,對着鏡子仔細端詳着自己的黑眼圈,用粉底遮蓋了一下。
裏德爾果真說到做到,他每次去塔夫特夫婦家都會和伊格待上一段時間,教他一些黑魔法,雖然只是皮毛,但伊格樂在其中。塔夫特夫婦對兒子突然變得乖巧聽話感到十分驚奇,同時也格外高興,對裏德爾越來越好,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樣對待。
同時,裏德爾仍舊時刻關注着霍格沃茨的情況。有不少食死徒的親人朋友還在霍格沃茨讀書,他們總會時不時和裏德爾彙報一下學校裏的事件,包括比較突出的、或是對黑魔法展露出興趣的學生。他們暗地裏在霍格沃茨傳播着有關伏地魔的信息,尤其是斯萊特林學院內——畢竟那裏是大多純血家族的聚集地,并且不少斯萊特林的學生都會對強大而神秘的黑魔法感興趣。
而最近,一個麻瓜巫師卻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是個六年級的赫奇帕奇學生,他的成績出乎意料的好,所有教授都很喜歡他,赫奇帕奇難得出了這麽個魔法天才,他們都說他畢業可能會有非常好的發展,他想去魔法部工作——可惜,是個肮髒的泥巴種,不能為我們所用。”
“叫什麽名字?”裏德爾問。
“諾比·裏奇。”
“繼續關注他吧。”裏德爾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麽,擡起頭,“讓他們——去和他打好關系。”
“為什麽?”那些食死徒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
裏德爾搖搖頭沒回答,繼續補充道:“記住,不要在他面前提泥巴種這個詞,和他打好關系,明白嗎?”
“是,主人。”
我感到莫名其妙。
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涼嗖嗖的風從窗縫帶進來幾粒雪花,我才意識到冬天的到來。
其間,我從伊琳娜那裏得知,之前在蘇格蘭收麾的那一支狼人部落還算本分地縮在那片老林子裏,不過他們的首領芬裏爾·格雷伯克混進了麻瓜世界,惹出過幾次小亂子,幸運的是沒有被抓到,也沒掀起什麽大風大浪。
一切都還很平緩,危險藏匿在安寧祥和中蓄勢待發,尚未露出獠牙。
我在書桌旁合上書,天色已晚,我打算睡覺了。
我走到門口想要關上我的門,卻發現納吉尼盤卧在我的門口,聽見我的腳步聲之後直起脖子看向了我。
我愣了一下,在原地停留許久,最終還是沒關門,重新返回了房間裏。我的眉毛擰成一團,剛泛上來的困意一下子又消失不見了。我翻到剛剛夾在裏面的書簽,從那往後翻看起來。
我動了動耳朵,聽見身後地面上鱗片滑動的聲響。她在我腳邊停了一會兒,又順着桌腳爬上了我的桌子,盤在靠書架的位置。
氣氛尴尬地凝結了起來。我盡可能不去看她,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書頁上。
“對不起,艾斯莉。”她在那停滞了好半天,才緩慢地開口道。
我翻頁的手止住了,帶着一絲驚訝的眼神望向她。
她就像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一樣,焦躁不安地挪動着身軀:“自從那天以後,我每時每刻都在想這件事。”她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你說的沒錯,艾斯莉,我其實早就清楚血魔咒是不可破解的,可我一直懷着一點渺茫的希望,欺騙自己。”
我的心髒忽然像被什麽針刺紮了一下開始抽痛起來,堅硬的外殼開始從那一個點支離破碎。
“對不起,我不該那麽說——我知道你一直很用心在幫我找破解它的辦法,我都知道,我只是太難受了,我好想變回原來的樣子,真的好想。”我聽見她的聲音在顫抖,燭燈照在她的眼睛裏,閃着星星點點的悲傷的水光,我在其中看到了一點暗藏的紅,可能是燭火映照的緣故,也可能是別的。
“我知道——我不該那麽說,我傷了你,艾斯莉。”
我搖着頭,難以言說的感覺湧上我的鼻尖,它開始發酸,我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不想她給我道歉,因為我再清楚不過自己當初也因為情緒激動脫口而出了那些混蛋話——我扼殺了她的希望,殘忍地揭開了她的傷疤,而這些話語就如同釘子一樣深深地紮在心裏,我相信就算拔掉它們,那傷口也會一直存留——因為在我說出那些的同時,我自己也同樣感覺到了千瘡百孔的疼痛。
“我想你知道,在我心裏你從來不止是一個孩子——”她誠摯地望着我,“更是朋友。”
我的淚水從脹痛的眼眶湧出,我伸出手抱住了納吉尼的身軀,就像在樹上的那次一樣。
“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哽咽着,不管是沖動還是什麽,至少在這一刻我下定了決心,“我說了傻話,納吉尼。不要放棄希望,總能找到辦法,或許只是沒有發現——”
“已經晚了。”
我呆滞了片刻。
“什麽?”我離開她,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眼淚還挂在眼角,朦胧中我看見她擡了擡頭,在她的七寸部位,從那黑色的鱗片上,我隐隐約約看到了一絲絲蔓延開的暗紅色的紋路。它們若隐若現,等我眨眨眼睛就消失了蹤跡。
“我能夠感知到我自己的身體,艾斯莉。”她輕聲說,“我是來和你告別的。”
“那些好轉的錯覺就像回光返照一樣……它們成倍地還了回來。”納吉尼嘆了口氣,“如果我今天不來找你,以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靂般,呆愣着,大腦一片空白。
“我想清楚了,這就是我的宿命,我理應坦然接受它。”她的聲音如同煙霧萦繞在我耳畔,“我的一切,早該在十年前就随着硝煙一同散盡了。”她蹭了蹭我的胳膊,從桌子上挪到地面,然後向着門外而去。
“納吉尼。”我叫住了她。
我的淚水早已風幹在了臉上。我低着頭思考片刻,語氣平靜而輕盈:“你可以留下來嗎?”
“留下來陪我一晚上。”我沖她笑了笑,“外面太涼了。”我輕聲說。
她猶豫了好久,才慢悠悠地從我的床腳爬上來。我把被子也蓋在了她身上,緊緊抱住了那曾經就連靠近都會讓我感到恐懼的龐大身軀。
“睡吧,納吉尼。”濕漉漉的液體滑過鼻梁,流淌進我的耳朵,“明天一早太陽出來,我會叫醒你的。”
窗外的雪還在飄飛,我看着她眨了好幾次眼睛,最後終于緩緩合了上去,就像一條普通的蛇陷入冬眠一樣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