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3章
“睡吧,睡吧……
看,鳥兒又來了……
就在月光的盡頭,在那樹枝上……
你會伴着天使的歌聲入睡,沒有夢魇……
你擁有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睡吧,艾斯莉……”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個朦胧的影子——她看起來好慈祥,她在對我微笑,我冰冷的身體蜷縮在她溫熱的懷抱裏,貪戀着這份安寧與祥和。
可是她的手突然被藍色的火焰包裹,它們一眨眼就彌漫了她的全身,包括那笑容——滾燙灼熱的火焰也點燃了我,我掙紮着哭泣,我跌進黑暗的深淵裏,烈火焚身的疼痛足以令人絕望,可我依舊失重地下墜、下墜,深陷泥沼,渾身被包裹着快要窒息。我大口地喘息着,可是氧氣進不到我的肺裏,我只能舞動我的雙手想要抓住些什麽,于是我真的抓住了,我抓住了他的胳膊,但我看不到那是誰,只能死命地扯着。
然而他掙開了,我失去了我的稻草。
絕望包圍了我,我喪失了掙紮的欲望,靜靜地等候這烈火将我蠶食幹淨。
可是我醒了。
重獲新生的感覺并沒有令我歡悅,因為在睜開雙眼的一瞬間,我的記憶又如同潮水般洶湧着回歸了我的腦海裏。
我努力眨了眨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令我看不太清晰眼前的一切。
灼燒似的疼痛仍然存在着,甚至比睡夢中還要強烈,可是我的手腳卻如同凍結了一樣冰冷。
好疼。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根神經都在抽搐着,包括我的五髒六腑也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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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動也不敢動,甚至稍稍扭一下頭都十分費勁。
“醒了。你睡了兩天。”裏德爾坐到了我旁邊。我木然地把目光從天花板轉向他那張慘白得如同死人一樣的臉,眼淚還從眼角不停地往下流,流進我的耳朵和頭發。
我一句話也不想說。
他的手落在我的額頭,将粘在臉上的頭發撥到後面,甚至輕柔地擦拭去了我的眼淚——他的手也冰冷得可怕。我連躲避的力氣都沒有。
“疼嗎?”他的聲音輕的如同雲煙般缥缈。
我只是倔強地盯着他,不做回答。
他垂下眼眸,拉住我的手,用了些力度按着我的手指,疼痛更加劇烈地貫徹遍全身,我把嘴唇咬出了血,死活也沒有出聲。
“疼嗎?我在問你。”從神情,到動作,到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确信我不會回答他。但是他也沒有再糾結于得到我的回答,因為我的表情和眼淚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我也很疼,艾斯莉。”他輕聲說,“我只是在讓你感受我所感受到的一切,我猜你從沒經歷過這種疼痛——當然,我也沒有,我所經歷過的所有疼痛都比不上這一次。”
我默默注視着他,空氣寂靜到令人難以忍受。
我張了張幹裂的嘴唇。
“為什麽不殺了我。”我問他。
“我以為你不會問出這麽蠢的問題。”裏德爾沒有看我,而是站起來,轉身去桌子那邊拿什麽東西,“如果我想你死,你早就該死幾百回了。”
他手裏拿了一瓶藥劑重新坐了回來。我皺起眉頭,歪過了腦袋。他的手捏住我的臉扳正回來,将藥劑強行灌進了我的嘴裏。我不知道他給我喂了什麽,不願意咽下去,他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按住我的喉嚨,我劇烈地咳嗽起來,藥劑就這樣一點點進入了我的胃裏。
我不再做什麽無用的反抗,靜靜地躺在那,看着他把空瓶丢進垃圾桶。
全身上下的疼痛感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逐漸散去。
“還疼嗎?”
我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可是我還疼着呢。”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只是平淡地說完了這句話,然後把袖子往上翻了翻。
那上面細密的傷口顯得無比滲人——大概是他強行把我留在他體內的能力分離出來造成的,我不知道他的身上是不是也這樣。
“我會讓這種疼痛伴随我一生,銘刻在骨髓裏,艾斯莉,你給我造成的傷,我會一直留着,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他淡淡地陳述着,擡起他的左手,我看到了他的手心處有一道細長的疤痕,而我以前從沒注意到。
“你知道這個疤痕是怎麽來的嗎?”他直視着我的眼睛,眼底一片沉寂。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我的回應,于是繼續說道,“當初因為那把格蘭芬多寶劍劃傷的,你還記得嗎?”
我的心髒猛地抖了抖。
“後來,我在同樣的位置重新劃了一道傷口,這次我的身邊沒有你,我任由它自己凝固、結痂、愈合,我才知道傷口原來真的會留下永久性的痕跡。”他的每一個發音都無比輕緩又清晰,“而這一次,我也不會讓它消失。”
我無法發聲,濃重的悲意湧上心頭,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甚至有種溺水的錯覺。
“為什麽,”我的雙眼模糊不清,我盡力汲取供我呼吸的空氣,“你什麽都知道……”
“是的,我什麽都知道。”他接上了我的話,“我完全可以放任你,因為我太了解你了,艾斯莉。你想說什麽,想做什麽,我都猜得到。”
他站起身,走出了門,把門關上。
“好好休息。”我聽見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我的眼皮再次沉重起來,陷入了昏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腳步聲驚醒,裏德爾看見我醒了,過來将我扶坐起來。他大概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着些雨後的風裏那種青草和泥土的氣息。我扭了一下身子,不願和他接觸,好在他也沒有在意這些。
“你為什麽看起來沒什麽事的樣子?”我總算勉為其難地主動說了一句話。
“因為我的承受能力比你強太多了,艾斯莉。”他把外套脫下來,挂在了一邊,“我在地獄走了一圈,卻仍然比你先醒來了将近一天。”
他端着一碗熱粥坐到床沿,用勺子送到我嘴邊,而這一切他做得都十分自然,就像照顧生病的親人一樣細致、耐心。
我很排斥這種感覺。
我別扭地歪了歪臉,拒絕進食。
“你兩天沒吃東西,不想活了,是嗎?”裏德爾的語氣沒有絲毫波動。
我的胸口起伏着,糾結了一會兒,接過他手裏的碗自己喝完。我的嗓子僵硬得很,吞咽起來都顯得有些費力。
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擡了擡,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的拇指從我的嘴角撫過,把那點水漬擦淨。
“你不需要,這樣對我。”我生硬地開口道。
“那你說,該怎樣。”他把空碗放到一邊,胳膊撐在腿上,饒有興趣地看着我。
“就算你對我用鑽心剜骨或者直接殺了我都比這樣強。”
“是嗎?”他笑了笑,聲音忽然放低了些,“也許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愧疚。”
“我為什麽要愧疚?”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因為,或許是你錯了。”
我怔了怔,沒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你開口問我,我就會給你解釋。”他說,“但很顯然,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麽。”
我突然産生了一種很不正常的慌亂感,好像真的是我忽略了什麽,可是我怎麽也想不到——他說對了,我的确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我迫切地希望他能夠給我一個答案,然而他就這樣結束了這個話題,把我丢在寂靜無聲的空間裏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