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4章

等我再度醒來,外面的天空已經一片墨色,只有月光透過窗子灑在我的臉上——裏德爾不在,他并沒有拉上窗簾,也沒有關窗戶,涼嗖嗖的風就這樣一絲絲擠進窗縫,帶進來些許像是什麽草木燒焦的味道。

我掀起身上的被子,雙腳落地,站起來的瞬間才意識到自己仍然還很虛弱,兩腿發軟,好在已經不那麽嚴重——換句話說,我覺得我已經緩過來得差不多了。

風吹的我有些發冷,于是我去拿了我的外袍緊緊地裹在身上,然後踏出了門。我繞到後院,看見裏德爾坐在那裏,面前是燃燒的斷木。

他手裏拿着幾張羊皮紙,一張一張仔細地看,每看完一張就會把它舉起來,放到那燃燒的火焰上,看着它一點點從底端開始燃燒殆盡,這一切都進行得慢條斯理。

暖橘色的火焰并沒有給他的臉提起什麽氣色,甚至比白天的時候還要顯得更憔悴些。

哪怕場景不同,我仍然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八九歲那年在海邊的那個第一次遇見他的晚上。那時他也是這個姿勢坐在海邊,孤獨的背影看上去單薄又脆弱。

我慢慢走到他旁邊,複雜的焦躁情緒在我心裏沖撞,好在夜晚安寧讓它得到了撫慰,我才能夠逐漸平靜下來。

他早就發現了我的靠近,但目光沒落在我身上,而是繼續着他的動作,他手裏的那些信件內容也沒有避諱我,我完全能夠看到上面寫了什麽。

即使他失去了部長助理這麽具有優勢的職位,他在那裏工作的這幾年還是埋了不少底,他依舊可以通過各種方法獲取信息——他在魔法部各司幾乎都有人,而這些人的身份甚至對食死徒都是保密的。

一切都按照他預想中的發展了。

英國境內黑魔法生物活動日益猖獗,魔法部召集了許多研究黑魔法生物的專家來協助并嘗試遏制這場危機——甚至像博格特、惡作劇靈這種微不足道的黑魔法生物也沒有放過。人們尚未意識到這日益增多的攻擊事件背後意味着什麽。

他默不作聲地燒掉了最後一張紙,然後扭過頭看向站了好久的我,向我伸出了手。

我無法用言語形容我的心情,因為我第一次沒有感覺到那股一直以來流淌在我身體裏對裏德爾強烈的排斥——但我的理智還在不停地告訴我,眼前這個男人是我的仇人,他陰郁而可怕,我永遠也看不透他。

可是在片刻以後,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搭上了他的手,那只手冰冷得令我想要馬上抽離——然而我沒有那麽做。我坐到了他身邊。

他松開手,仰起了頭,放松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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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了你就回去吧。”我好半天才開口。

“你說得對。”他說道,“但外面的空氣總比屋裏讓人好受些。”

我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的側臉。

“還疼嗎?”我的聲音小到我自己都很難聽清楚。

他挑了挑眉毛,從鼻子裏輕哼一聲表示了回應,“但我喜歡這種感覺,疼痛會使人清醒,盡管不太好受。”他的臉上浮上了一絲笑意,轉過頭,已經徹底轉變成暗紅色的雙眼直直地盯着我,“你應該高興,艾斯莉,高興我不願意讓這些消失,你的機會因此更多了。”

我避開他的視線。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我到底能怎麽做呢?但凡他對我用上哪怕一次惡毒的折磨,我都可以堅定自己的想法,可是現在,我驚恐地發現我竟然開始動搖了——或者說,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去應對。

“我鬥不過你,裏德爾。”我冷笑道,“我能有什麽機會,你在任何事情上都留有後手。”火沒有帶給我溫暖,我打了個寒戰,把袍子裹得更嚴實了些,“你覺得很有趣,是不是?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覺。我累了,我不想陪你玩下去了,你贏了。”

“這次沒有。”他笑了笑,“不過你不會相信。或者,你下不去手了,不是嗎?”

“我當然不會信——你的話我一句都不會信。”我惱怒地看着他,“但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如果我能夠那麽做,我絕對不會猶豫。”

“那你現在就可以。”他輕聲說,“我向你保證。”

我警惕地想從他的神情裏挖掘出什麽,可我沒能成功。他看上去毫不設防,我也想不到他還能有什麽後手,但我還是沒有做出任何舉動。

“誰知道你又在耍什麽花招。”我快被強烈到極致的矛盾感折磨得瘋掉。

我靠近他,指尖輕輕觸碰到他的額頭,那被我傷害過的靈魂還是如此脆弱,氣息紛亂不堪,我甚至懷疑他真的只是靠一口氣吊着。

他握住了我的手,睫毛蹭過我的手心,帶起絲絲癢意。

我猶豫了好久,最終抱住了他,那冰涼得毫無生氣的身軀凍得我發抖。

“最後一次。”我咬緊牙,硬生生把眼淚逼了回去,“那些傷,你既然想留着那就留着吧,我不會幫你,我只不過讓你好受些——我們扯平了,裏德爾,從今往後我該怎樣還會怎樣。”

“扯平?”

我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他把我推離了一點,冰冷的吻印在了我的唇上,我僵化的大腦反應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推開他。

“我們扯不平的,永遠都別想扯平。”

我從他懷裏脫身出來,踉跄着退後了幾步,轉身逃似的快步返回了房間,把自己關在了屋裏。

我坐在桌子旁邊,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出神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清晨,有人搖晃了一下我的胳膊,我把頭從臂彎裏擡起來。

“我要去一趟魔法部,和我一起。”

我靠在椅背上,睡意消散了大半。

“還要我和你一起?你要知道,我什麽忙都幫不了你,也不想幫你。”我說。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我覺得也沒什麽需要避諱的了。

“你不想知道答案嗎?”

我擰起了眉毛:“你在故弄玄虛些什麽?”

“我覺得我需要給你一個答案,我以為你自己總會有所領悟,但顯然沒有。”他靠在了桌子上,“我以為你足夠聰明的,艾斯莉,看來是有什麽蒙蔽了你,或許就像我先前說的那樣——自負、偏執,你用在我身上的詞,你自己一樣都不缺。”

我死死盯着他,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

我最終還是變成鳥飛到他手上,任由他帶着我去了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

他這次借用了別人的身份證明,我不知道他要去魔法部做什麽。

混進去之後,走到拐角處,我變回人形跟在了他旁邊。

這裏此時顯得格外空曠。

審問室的大門關着的,隐隐約約還能聽見從裏面傳出來些對話內容。

“他只是個麻瓜流浪漢,盧平,你不能因為你的主觀臆斷來重新規定判決結果。”

“我認為不如将他留到晚上——過了今天,一切就會有分曉,這并不會耽擱什麽!”

“你在耽擱我們大家的休息時間,萊爾,你還是繼續研究威爾士的博格特吧,那才是你擅長的東西。”

“如果是呢?告訴我,如果是呢?那種冷漠無情、邪惡陰毒的生物,他們只配去死!不過短短二十四小時,我們就可以完全弄清楚真相!”

“萊爾·盧平,你在擾亂秩序,請你立刻出去!”

裏德爾把我拉到柱子後面躲了起來。審訊室的大門被猛地打開,裏面走出一個棕發棕眼、留着滿臉胡須的中年男人,他的表情向我透露出他憤怒的情緒。

“好吧!好吧!我不該管這種事情!”他回頭大聲說了一句,然後門也不關,大步離開了此地。

“很抱歉,格雷伯克先生。”一個穿着深綠色衣服的婦女把本子夾在胳膊下面,走過來對着盧平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然後一邊關門一邊轉頭道歉,“我們馬上就會派人護送你離開,你不必擔心。”

我疑惑地扭過頭,想要問裏德爾帶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可是我四下張望,卻不見了他的蹤影。我在附近來回走了一圈也沒找到他。

奇怪,為什麽把我自己丢在這?

“艾斯莉?”

我心裏驟然一緊,震驚地往聲音的源頭看去。而幾乎同時,一直帶在衣兜裏的雙面鏡突然有了動靜——裏德爾在呼喚我的名字。

我調整了幾下呼吸,把雙面鏡按在兜裏,心下叫苦不疊。

“去和你的老教授敘敘舊吧,艾斯莉。”

我合理懷疑裏德爾事先知道鄧布利多今天會來魔法部,然後用雙面鏡來聽我們的對話——這混蛋,心思太深沉,我就不該心軟。

他是怎麽會知道的呢?我苦思冥想也不明白。

不管怎樣,我絕不可以讓他知道從阿茲卡班出來之後我還有找過鄧布利多。

我求助地看着鄧布利多,我希望他千萬要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說漏了嘴。我連搖頭都不敢,我害怕裏德爾還在附近,說不定是用了幻身咒,一切都有可能。

鄧布利多走近了幾步,左右看了看,在眼鏡上方仔仔細細地對着我觀察了一會兒。透過他的鏡片反光,我甚至都能看到自己蒼白慌亂的臉。

“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他慢悠悠地開口道。我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沒想到你還活着,這實在是太好了,艾斯莉。”鄧布利多一臉驚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真的十幾二十年來第一次見到我一樣,甚至那雙睿智的藍眼睛裏還閃着些淚花。我愕然地看着他,他的臉色再次嚴肅起來,“我都差點沒認出你。快和我好好說說到底怎麽回事,這裏不适合談話,我們換個地方。”

他帶着我幻影移形去了魔法部後身一個無人的平臺上,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我匆忙地搖了搖頭。就算離開了那兒,雙面鏡還在身上,裏德爾什麽都聽得見。

“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教授,我沒法和您細說。”我開口道。

“我明白,能看見你安然無恙就已經是件好事了。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可以告訴我。”鄧布利多一邊說着,一邊在我手裏塞了個什麽東西。

我看了一眼,是一枚硬幣——它在發熱,随即上面浮現出了一行文字。

[你身上的複活石,很可能是假的。]

我睜大眼睛,一臉驚訝地看着他。

“謝謝您,教授,我想不需要麻煩您,我過得很好。”

[當年安德裏克找我的時候我就産生了些疑惑,這些年我一直在四處尋查複活石有關的信息,的确發現了問題。]

“安德裏克托我好好照看你,萬幸你好好的,艾斯莉。如果有什麽需要一定盡管和我提。”

“一定會的,教授。”我揉了揉緊繃的太陽穴,思維亂成了一團。我意識到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我努力地思考着,心髒砰砰直跳——

“我父親找過您?”我突然問道。我的呼吸難以遏制地急促起來,有什麽地方,我一直忽略的——它們開始一點點露出了眉目——

“是的。”鄧布利多應道。

“什麽時候?”我的聲音已經開始不住地顫抖。

鄧布利多的臉上這時也泛上了些疑惑,但還是回答道:“大概是你六年級剛開學那會兒,那是我和他見到的最後一面。”

六年級……六年級開學後不到一星期,我就得到了父親的死訊……

所以在開學的時候,他還活着?

我幾乎難以掩飾我的情緒,我一瞬間明白了裏德爾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眼前發暈,扶住了旁邊的牆才勉強穩住身子。

“教授。”我的聲音顫抖着,“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是誰?”我沒有用那枚硬幣,無力地倚靠在牆上。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原來你還一直糾結這件事情——”

“不,我需要一個答案。”

“是格林德沃的人,艾斯莉。格林德沃早就被關在了紐蒙迦德,他的手下不少被抓捕入獄,其餘的也銷聲匿跡多少年了。

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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