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日清早天未亮,小兒子還在裏間睡懶覺,阿蒲爹娘蹑手蹑腳走到堂屋便愣住了。

少女一身華服新衣正襟危坐,堂屋大桌上壘着三大塊金磚,那是祭婆婆昨晚給的。

阿娘的目光一直在金磚上打轉,阿爹沉默又完整的聽完了她說的話。男人拿起腰上的酒葫蘆打開喝了兩口,“主祭大人怎麽說?”

“祭婆婆說那位仙人是莽山外面的大修家,我可放心追随。”

男人把桌上的金磚向阿蒲的方向推了一塊出去,阿娘急了:“當家的……”

“你閉嘴!”男人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兩塊這麽大的金磚就夠咱全家過四十年的好日子了,你帶上一塊做盤纏。”

“你打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以前路邊成精的大蛇把人絞死,又想去傷你阿娘,你還那麽小就敢拿刀捅它,跟頭野狼一樣咬着七寸硬生生熬死大蛇,你阿娘懼怕,偷偷丢了你好幾次,後來看祭祀大人親近你我們才敢放心……”

阿娘低着頭不說話。

他們都以為她小,那時還不記事,可阿蒲都記得的,她只是裝作不懂忘了。

野路上幾具橫七豎八面目全非的屍首,黏糊糊的,那是十幾丈長的大蛇吃飽後沒消化吐出來的。

能跑敢反抗的人都被大蛇先吃了,阿娘抱着她和其他人擠在一起,軟倒在地瑟瑟發抖。

大概是知道餘下的人都吓破了膽子跑不掉,大蛇行動慢吞吞的,剩下的人一個個被它纏絞活吞。

輪到阿蒲母女倆的時候,小丫頭滾到屍堆裏抄起一把刀就瞎砍,恰巧砍到大蛇七寸,崩出一道血口子。

大蛇被激起兇性,纏住阿蒲手腳勒緊。吃過人肉快成精的妖怪性子惡劣,明明一口就能吞下,但偏不給人痛快,硬生生勒斷了女童的四肢。

阿蒲忍着劇痛一口咬住蛇七寸上的血口子不松牙,大蛇劇痛翻滾……

等塵埃落定後,她記得是一位白發的美麗婦人,把她從死蛇的纏繞裏抱出來。其他人都被巨蛇發狂亂滾碾死了,阿娘捂住胸口靠在幾丈外的樹底下,驚恐畏懼地看着她,渾似她才是個傷人的精怪……

後來爹娘就不敢再抱她了,有幾次跟着大人出去采野菜,一回頭就只剩自己一人置身野林子裏。

她那時候太小,磕磕絆絆、摸索着一身傷找回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是自己迷路走丢了。

後來她就自己摸到祭場去,白發婦人收留了她。

沒有祭婆婆,她早就死了。

男人接着說:“這塊金子你拿走吧,在外好好的不用記挂我們。”

“仙門不用凡間金銀,我用不上。”

男人就把金磚都留下了。

“看東鎮那王獵戶家兒子,也能知道仙人不一定都是好人,以後過不下去了就回來,家裏現在有錢,橫豎能多備點嫁妝。”

阿蒲點點頭走出堂屋,行了幾步後回頭。

男人坐着沒動,阿娘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不舍含淚,見她回首卻又偏頭避開她的目光。

女孩跪下來磕了三個頭,轉身沉默又堅定地踏出了院門。

阿蒲漫步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路跟叔叔嬸嬸們笑眯眯地打招呼寒暄,每看見小攤店面就進去買點東西吃兩口。骨肉重建後,她的胃口也變大了,好似吃多少都能迅速消耗轉化成力量。

直到傍晚才慢慢走到東鎮。

得仙緣的王家就在東鎮。

王家本是帶茅草破屋的小院子,但王木生得仙緣後,就有大戶人家就近送了一間宅子,鄰裏閑漢們也各自湊錢送東西。現在的王家已經搬進新宅,氣象大變,裏外一新了。

聽說今晚仙人就要帶王木生走,好多街鄰閑漢潑皮都在王家外不遠處的店面裏打轉。既希望仙長也能看上自己,又不敢上前去打擾。

阿蒲就在人群外圍的小攤邊上吃馄饨。

落日沉下地底,天色暗了下來。

一道白色光柱突然從天而降,罩住了整個王家。人群綻開議論,豔羨不已。

王家父子和新近招的十幾個閑漢下人老老實實跪在新家院子裏擺的香案前。光柱落下,一老一少從光柱中走出。

“師叔,就是他。”

年紀輕的少年就是看出王木生有根骨,說要收他入山門的人。

“王木生?”老者眼皮低垂,語氣淡淡。

王木生激動站起,上前幾步拜倒在地,“弟子在!”

老者讓他擡起頭來,只見挺拔跪在地上的青年面目端正憨厚,樸實可親。

“下品,也罷,記上吧。”

老者翻掌,手心上方憑空浮出一本青皮冊子,嘩啦啦自動翻開,從中飛出一頁紙落到香案上。

王木生喜形于色,從袖子裏掏出早已備好的筆墨,膝行上前寫下自己的名字籍貫等信息。

“咦?”老者突然轉向外面,面露異色。

“師叔?”不理一旁少年的詢問,老者化作白光,一閃消失。

馄饨小攤棚子裏,一個白色波紋罩子突顯罩住了一桌客人,拼桌的其他客人無意識說說笑笑,端起碗自動走離了此桌,光罩外人聲鼎沸,光罩內悄然無聲。

恰好少女端起碗喝下最後一口湯。

老者面露慈祥笑意,剛要開口,白皙小手一拍,面前桌上就端正擺了一塊透明冰玉牌,內嵌的長劍翻轉,連帶着鑲金邊的紅绫舞動,活靈活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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