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師叔祖再醒來時, 身邊不僅有萬相,青璐也守在床邊。就連虎前輩都安分不亂跑了,卧在枕側靠着她。
青璐眼睛一亮, “小師叔祖你醒了!”
林璞渾身酸軟,慢悠悠爬起來。
她把虎前輩抱到懷裏, 懶洋洋地撫摸着虎獸柔軟的背毛。
“是蘇師姐出關了麽?”
她記得自己昏迷前被一個陌生女人接住了。那人面目溫柔似水, 見之可親。
青璐傷得那麽重,那女子擡手就能奪造化, 瞬間用浩大真元修複了小鹿的傷勢。
想來只能是那位一直在閉關的道君第四徒、太上長老蘇琴真人了。
也幸好四師姐及時蘇醒出關,借水元與她,不然她靈力不夠,強行驅使水行箭意誅邪,水種必然**, 道基坍毀肉身湮滅,世間就沒她林璞這號人了。
“是的。”
經歷了一場大變,青璐蛻變成長了許多, 眉宇間再無一絲驕縱蠻橫之氣。
她将小師叔祖的法衣外衫取來為她披上,絮絮叨叨關切道:“蘇師叔祖說,您丹田虧空太過, 幸而沒傷到道基。不過接下來還是要注意, 若有什麽不适要及時說出來, 叫藥峰的長老給您瞧瞧。”
林璞點點頭,“诏獄那邊如何了?”
青璐聞言面色悲傷, 眼眶一紅,心情又低落下來。
她咬唇道:“刑堂駐守長老連帶輪值的弟子, 共計三百七十五人, 除我活了下來, 其餘人全部身死殉道了……”
李師兄和王豐等掩護青璐逃脫的弟子,甚至連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找不到。
見小師叔祖目光怔然難過,青璐擦擦眼睛連忙道:“好在蘇師叔祖說,李師兄他們已順利入了輪回,好些人與我劍域還有來世緣分,總有再見之日的。”
來世與今生,可還能算作是一個人麽?
林璞垂下眸子,不願再多想。
她起身穿上雲靴,預備去主峰瞧瞧。
這才短短幾年,先是樊城,再是羽山,無論妖鬼什麽圖謀,計劃都已經開始了。
不把事情弄清楚,她心裏不踏實。
劍域在獄峰剛為殉道的刑堂弟子舉辦過一場祭典喪儀。
魔宗的人雖然到的晚,沒趕上,但天宗同氣連枝,前去祭拜一番也是應有之誼。
靈沂等人上過香,紅喬便預備先領着她們到各峰轉轉。
兩位天宗真傳以往只互相聽說過名字,見面倒還是頭一回。
魔女靈沂的美貌幾乎與她魔宗真傳的名頭齊平,連紅喬一個女修見了,都不由心生親近。
她在心底暗暗贊嘆:怪道百多年前,靈沂還名不見經傳時就惹了青靈門,為魔宗引來禍事,如斯佳人,叫正道天驕為之癡迷發狂,好像也能理解......
天宗之間互通有無,各自成名百年都有了解。交談之間除了介紹風光景物,好像也沒甚新鮮事可說。
而诏獄之事太過沉重,即便魔崽子們也敬慕以身殉道的同輩弟子,心有戚戚,不願貿然提起引主人家傷心。
紅喬倒看得開,六大天宗律令總綱裏有一句話:我輩弟子需心存俠義,一入此門,必要誅邪衛道,護佑萬靈。
這事就算放在萬魔宗,魔崽子們雖肆無忌憚,但除了個別幾位魔神的信徒,大部分魔徒也會義無反顧撲上去除惡誅邪的。
魔宗的邪可不是邪惡的邪,正邪殊途,大道同歸。
魔徒邪氣凜然,唯利是圖、自私自利、損人利己,可這些對的都是同等身份的修士。
修行者奪元于天地,本質上受萬靈供奉,若有邪魔橫行大陸,視人命如草芥,真魔信徒絕不會坐視不管。
紅喬心領魔徒好意,也不多提诏獄慘事,但宗門多了一個神奇小師叔的事情倒可以跟人講講。
小師叔祖輩分極高,回宗那一日風風光光,背生金翼,威風八面。
那座金燦燦的宮殿浮島現在就飄在主峰邊上呢!
更不談還能以造化斬遠行,先殺成名已久的老魔蛇童,後又絕處逢生,大展神威,漫天水行金箭浩蕩殺鬼……
小小女娃說得眉飛色舞,與有榮焉,靈沂卻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紅绫真君代師收徒,剛回山,金行使箭……
“你說的小師叔祖,坐騎是不是一只能變成小貓的虎獸?”
紅喬詫異:“咦,你怎麽知道?”
嬌俏迷人的溫柔仙子面上維系着得體的笑,心裏暗罵,話語從牙縫間擠出:“不僅如此,我還知道她姓林,身邊養了只小雞崽兒一樣的靈禽,瞳孔是橙棕色的茶眸,右臉有梨渦,笑容看上去乖順又燦爛……”實則一肚子壞水!
這是認識的熟人啊!
紅喬正要好奇多問問,身後卻傳來一個男人似驚喜又似夢幻的緬懷喟嘆:“靈沂,真的是你麽?”
出聲的那人豐神俊朗,眉眼憂郁含情,他上前兩步,怔然道:“這麽多年,苦了你了,你在魔宗待得好不好?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但見美人蹙眉,眸中閃過不耐,還未開口,那人身後一女子就上前搶白:“妖女!我師兄為了你,去北冥苦修了百年,對你如此情深義重,你別不識好歹,給臉不要!”
靈沂目光寒涼,冷淡道:“是我逼他去的麽?道貌岸然,做什麽深情款款的姿勢來惡心人。”
“你!”
男子面色黯然,似被她此言傷到。
他止住了同門惡語,上前一步輕聲道:“靈沂,我知你怪我,當年是我不好,剛愎自用,惹你生氣。
若你還願意的話,我這次回去便禀明掌教,去孤鳴山提親,娶你進門。”
“提什麽親?”
在場劍域弟子連忙向一旁行禮:“拜見小師叔祖、雲霜長老。”
眉心一道金羽紋飾的造化小修站在雲霜長老的雲駕上,她眼眸晶亮有神,似有不解,對一旁的利乾魔君問道:“我入仙途時日短,孤陋寡聞,竟不知這修行界也跟凡世一樣,女子婚嫁是進別家門的。”
“林師叔說笑了。”
老魔君雙手籠在袖子裏笑呵呵的。
“修行界不講究俗世男女那套,我萬魔宗婚姻嫁娶全憑自願,兩人情投意合、雙修連理,道侶攜手共邁天梯。
要是跟那些小門派一樣,弟子嫁出去要過門,生兒育女做附庸賢妻,那可真是丢了諸天魔神的臉面,勢必要逐出孤鳴山的。”
“原來如此。”
林璞似恍然大悟,步下雲駕走到紅喬身邊,好奇道:“剛剛是誰要去孤鳴山提親來着?”
即便青靈門弟子自視甚高,但當着老魔君的面,也沒人敢再接話。
那俊朗男子笑着打了圓場,對幾人先行了節禮,轉向林璞道:“龍燭見過林前輩,前幾日聽聞您在島上養傷,未曾有機會拜見,現前輩已大好,龍燭便也放心了。”
等那青靈門道子帶着幾個弟子走了,利乾魔君看向靈沂。
“林師叔是紅绫真君代道君收的關門弟子,論資排輩,你也該喚一句師叔祖的。”
靈沂看着小修微微眯眼,林璞幹笑兩聲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卻見魔女似笑非笑,啓唇開口:“師叔祖?那不知道林師叔祖從我這兒借走的癸水真元,什麽時候還回來?”
“啊!”林璞恍然大悟。
她先前還奇怪呢,師姐明明修乙水道法,怎地那日借與她的是癸水真元。
結合此再轉念便想起,萬象功法曾提到過,萬相是諸天神鳥,有加持之能,可顯化萬禽。
她叫小萬相替寒雀提靈返祖,便是在兩只靈禽之間直接建立了聯系,而寒雀是靈沂的本命真靈……
難怪這次見面,靈沂的修為直接便從第六境掉到了第五境真仙。
當着人家師父的面,劍域小師叔可不好意思了,忙不疊地跟魔宗仙子道歉。
可修為這種東西,沒聽說能還的啊!
利乾魔君擺擺手笑得和藹:“原來我這徒兒先前說的人便是林師叔。”
靈沂跟師尊告狀的時候可真是氣壞了!
老魔君心裏好笑,還少見有人能這麽叫徒弟吃癟的,可奇的是氣歸氣,靈沂話語間卻一絲恨意都無,顯然并不真惱恨這“林鐵頭”。
魔女板着臉不說話,小師叔祖兩頭道歉,卻見魔君樂呵呵并不當回事兒的樣子,正納悶間,就聽雲霜長老笑道:“小師叔,您可知利乾魔君修的是哪一魔?”
這她倒不知道,先前問過,魔女沒說。
“是‘嫁衣魔’。”
嗯?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魔君修的是嫁衣魔道。”
林璞望向靈沂,魔宗仙子卻哼一聲不看她。
利乾魔君笑着接話:“我先前探查過靈沂的道脈,她那真靈小雀兒與另一只神禽雖建立了聯系,但卻并沒有綁定。
所以她的癸水真元是被借走而不是強奪,林師叔身上發生之事并不賴您,與我這一脈修的魔道也有關系。”
嫁衣魔道,顧名思義,要想精進,就得為他人做嫁衣裳。要麽舍己為人,要麽舍人為己,不能兩全。
但舍人為已真論起來,可以歸納入極致利己的貪欲自私等其他許多個魔道裏,并不出衆。
嫁衣魔神最青睐的,還是舍己為人的極道瘋魔。
利乾魔君入道前曾是民間巨富出身。
他樂善好施,不求回報,割肉喂鷹這等事不知做過多少。
連伽藍法華寺的高僧都向他抛出過橄榄枝,說他有佛性。可老人家最後還是接下嫁衣魔神的魔種,拜入了萬魔宗。
這就是為什麽魔宗裏,利乾魔君是最受修行界歡迎的魔君。
他老人家最喜歡的就是與人方便,求不一定有應,但魔君的給必大于求。
而靈沂拜利乾魔君為師,受老魔君幫忙凝練植入的是嫁衣魔道的假魔種,修的自然也是嫁衣魔道。
這也是魔女總在外人面前裝良善仙子的原因。
絕美溫柔受人敬慕的真傳天驕,最易引人愛慕,也最容易叫人卸下心防,心甘情願為她做嫁衣。
“世人大多不願吃虧受損,我這徒兒也不例外。可嫁衣魔道損己利人才是正統,她即便精進迅速修至第六境,但想再破境入天階則極難,且她人階入造化的魔道根基也并不穩固,遲早會被反噬。”
“幸好有林師叔在。”
他笑呵呵地看向愛徒。
靈沂跟上來找到他告狀時,老魔君一眼就看出來龍去脈了。
“寒雀只是引子,嫁衣魔功是連接的通道,但一切說到底,還是這丫頭心底裏願意用真元換林師叔的命。”
“她雖修為暴退至造化,但因着這一重嫁衣心境,魔功認可,人階道基圓滿,也算因禍得福。
你們瞧,才不過半月,這不就造化重入真仙了麽?”
林璞心神微動,望向魔宗仙子,只覺心中飽漲微澀,目光怔然柔暖。
靈沂卻惡狠狠瞪她一眼,兇巴巴地乖張道:“看什麽看!您老人家幫我洗練寒雀血脈,姑奶奶欠小師叔祖人情不想看你死,不就是一點能重修的真元,一碼換一碼,很難理解嗎?”
雲霜長老與利乾魔君在前頭走着,交談感嘆道:“這就是世間緣法了。魔之一道,看似不用渡心魔劫,但其實步步修心啊!”魔君笑着點頭贊同。
林璞沒有加入大能的談話,落後幾步。
紅喬尊師重道,退兩步給小師叔祖讓出位置,偷偷躲在後面觀察。
靈沂見她湊過來,停住腳步,斜睨着她不說話。小修對她露出一個燦爛地笑,乖巧又讨好地悄聲喊了一句“靈沂姐姐!”
小魔女一聲輕哼,扭頭跟上了魔君,嘴角微揚,心裏罵了一句“小傻子”。
紅喬在一旁驚奇地發現,小師叔祖笑起來的時候,右頰真的有一個小小梨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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