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月朗照, 仙山浮島中央的劍域主峰卻亮如白晝。
诏獄出事後,劍域急召,其他五大天宗都派了人。即便是不愛管人間事的獸域, 也遣了一位妖王過來。
掌教與劍域長老們主持,天宗高人齊聚在主峰大殿議事, 小師叔識趣沒去湊這個熱鬧。
她老人家有自知之明。
別看白日裏別宗長老弟子對她尊敬有加, 那都是看師兄師姐和劍域的面子,她要是真把自己當回事兒四處擺譜, 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水行浮島上,蘇琴真人領着小師妹,在皎潔月光下于竹林中漫步。真人裙擺過處,水霧彌漫歡騰,花草沾染上細小露珠, 葉片都悄悄舒展開來。
林璞跟在師姐身後,悄悄伸出手,師姐身周氤氲的乙水真元在她指尖流過, 調皮地繞身周兩圈,從她體表隐入,鑽進丹田滋潤着金行道基。
乙水潤澤包容, 親善萬物, 蘇琴真人的性格也柔似春水。靈元随主, 林璞單是站在師姐身邊,都能得到乙水真元的照拂滋養。
“東土那邊何師弟親自去瞧了瞧, 在樊城底下發現了一道上古陣圖……”
道君第五徒何恒遠修的是土行功法,于大地陣圖一道是大家。樊城之事傳到劍域後, 掌教雲澈就請了太上五長老出山去探查一番。
何恒遠剛到樊城, 立馬就察覺異樣。他潛入地底, 發現樊城之下,竟有一個已失效的巨大陣圖。
而陣圖中央,鎮壓着一塊普普通通的漢白玉石碑。
調查一番後,何恒遠傳回了消息。
林璞先前遇見的龍袍屍應是上古某位前輩大能。那位大能以身獻祭入棺,用鬼玺黑棺做陣眼,設下了能遮掩氣息的天機法陣。
而妖鬼用半城庚金血氣豢養邪植,叫墨花侵染龍袍屍将其轉化為陰喪鬼物,旋即轉移黑棺,只怕就是為了毀掉陣眼,将石碑解放出來。
這邊廂羽山罪徒越獄的事情發生以後,蘇琴也親自去诏獄查探了一番。她發現,诏獄十八峰地底,竟也有一道上古陣圖鎮壓的漢白玉石碑!
樊城與羽山下兩塊石碑一模一樣,絲毫不起眼,就像是凡塵中未刻字的普通墓碑。這石碑似紮根于地脈,以兩位太上長老的修為,竟無法撼動分毫!
上古大能殉道身死,悄無聲息于大陸各處設下無人知曉的法陣,只為鎮壓住古怪石碑。
而妖鬼諸般鬼魅心思謀劃,也是為了破開前輩高人設下的封印,放出這東西重見天日。
兩廂比對之下,怎不叫人擔心!
“師姐,我先前聽樊城和诏獄的兩個妖鬼都提到過錨點,樊城是第一個,羽山有第二個,那大陸上肯定還有更多。
我想着,妖鬼所圖的,只怕就是找到前輩先人們隐匿的陣圖,把這種古怪的石碑都放出來!”
蘇琴點點頭,把手上把玩了一會兒的鬼玺還給小師妹。對這上古前輩拿來鎮脈的寶物,她心裏有了些猜測。但這是小師妹的機緣,她不好插手以免引發變故。
只确定這鬼玺沒有危險,她便叫林璞收好。
“所謂的錨點當今修行界聞所未聞,我們只能先派人把兩塊石碑守好,再由天宗聯合暗中查探妖鬼蹤跡,不過這樣終究還是陷入了被動。
好在有了線索,六師弟順藤摸瓜查到了這幾百年許多宗門一夜間離奇覆滅的真相。”
道君七徒各自承了他老人家的一門道法。分別是五行加陰陽二氣。
林璞是庚金金行,大師兄袁思崖為木,莫娴君是火行,蘇琴為水,老五何恒遠屬土,餘者陰陽二氣則被老三謝沂翡和老六吳陵子領了。
老三老六反領了陰陽,謝老三一身紅裙如缥缈仙子,但脾氣火爆,陽極易燥。而吳陵子卻是翩翩公子,陰柔溫和,心思細膩。
诏獄妖鬼使出了山水幻境之法,竟能躲過劍域的探靈之術,蘇琴便将妖鬼氣息截了一絲出來,用劍訊送至六師弟手上。
吳陵子用陰氣化拟了妖鬼邪法,果然在滅宗的門派遺址中,找到了同樣的氣息。
林璞立馬想到了原因。
“從最早的煉屍宗到最近一次的銅雀臺慘案,大部分宗門都是修的火行功法……妖鬼在鏟除威脅!”
墨骨堅韌剛硬,修複力極強,普通修士根本無法傷到他們,但之前在樊城,無顏子用銅雀臺的一小團鍛火就能煉化妖鬼。
再聯想到以往,紅绫真君在混沌海,竟能一天之內以虛弱之身滅殺三個同等境界的妖鬼,雖然莫師姐戰力超群、同階無敵,可保不準也有功法壓制的原因在。
還有煉屍宗,妖鬼一身墨色的皮包骨,屍修簡直就是他們天敵!
蘇琴笑着點頭,伸出修長食指點到小師妹皺起來的眉心揉了揉。
“這些都有掌教他們去操心,你一個四境小修,安心修煉就是。”
也是,她現在的修為,啥也做不了,操心也是白操心。小師叔祖吐了吐舌頭。
蘇琴手扶在小師妹背上,往回漫步而行。
“萬象星海是莫師姐看護着你入門的,幫你将道基打得極牢。如今一場戰役孕養下來,水行也将至圓滿,你有想過五行箭意下一道木行如何修麽?”
林璞苦惱搖頭,往師姐身上依賴地靠了靠。蘇琴渾身自有一股叫人親近的溫柔氣質,不像魔女一樣是狡猾柔媚的小狐貍套了一層溫柔的皮,蘇師姐是真正的水波柔意、渾然天成。
真君在化境十年與小師妹閑聊時,早早就把幾個師兄師姐的事情跟性格悉數說過。若說剛見蘇琴時,林璞可能還有些陌生,現在把人對上號,立時就親近起來。
阿蒲挽着四師姐的胳膊嘆氣:“我還不曉得呢……”
水種機緣巧合在東土找到了,合适的木種該往哪兒找啊!
蘇琴眉眼溫和,看着歪靠在自己身上站沒站相的小師妹,笑道:“袁師兄飛升前曾在大陸行過一遭,四處栽種過不少靈木,現在千年過去,想必也長了一批出來。
我回頭把記得的幾處告訴你,你領師門任務出山時可雲游沿路找找。”
說到這兒,蘇琴促狹一笑,對小師妹眨眨眼:“若是中域被人捷足先登,就去北邊找,正巧大師兄在北域跟幾位木植妖王有交情,你還能順路去孤鳴山做做客。”
她就提了一下跟魔女借靈的事情,怎麽就被師姐瞧出小心思來了!林璞大羞,結結巴巴的,耳朵都要冒出煙來,惹得真人輕笑起來。
親昵又不容推脫地把師姐送回廳堂,蘇琴真人搖搖頭,無奈笑笑,叫紅喬送小師妹回金行島。林璞先前靈力抽空太過,現在金翼還不太能穩定凝化出來。
紅喬祭出雲織錦,一邊駕雲一邊有些羨慕道:“小師叔祖,我師祖剛剛心情很好的樣子,她很喜歡您呢,您與她說什麽了呀?”
倒也不是蘇琴真人真就越過徒子徒孫,格外青睐這剛見沒幾面的小師妹,實則也是人之常情。
就跟青璐一樣,為何全宗都把她當嬌小姐一樣寵着?
除了她是道君座下神獸血脈,衆人憐她年幼失怙失恃外,還因為小鹿女雖任性,但把宗門當成自家,師長看作親長。幼獸跟親輩肆無忌憚撒嬌親近,總比恭敬持禮更能拉近關系。
在林璞看來,蘇琴跟莫娴君一樣,都是她親師姐,行為就親近放肆一些。可以真人如今的身份,阖宗上下誰還敢跟她這等身份的長輩撒嬌賣乖沒規矩?
紅喬其實也懂這個道理,但身份不同,她可不敢跟小師叔祖一樣跟師祖撒嬌。
林璞撓撓頭,她跟師姐後來聊的話可不好意思跟這女娃娃一樣的小師侄孫說。
她咳兩聲,轉移了話頭。
“沒什麽,我就跟師姐随便聊聊。今兒下午在獄峰,跟你們搭話的那幾個青靈門弟子是什麽來頭?”
好幾個胸挺得筆直,下巴恨不得擡到天上,頤指氣使的。靈沂好歹也是魔宗真傳,他們對她的态度卻很奇怪。
小囡囡哼一聲癟癟嘴:“什麽來頭,青靈門一直就這樣。”
“他們道統悠長,能追溯到大陸第一紀元。天宗魁首的帽子以前是擱他們那兒的,算是修行界的老派名門。跟他們比起來,其餘天宗都是新秀後輩。所以青靈門弟子總有一份高傲的優越感,我都習慣了。”
“那……靈沂跟那個龍燭,有什麽關系嗎?”小師叔祖假作不經意好奇道。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紅喬聳聳肩膀,随意道:“最近有沒有舊情複燃我不知道,但他們以前是曾好過的,差點就訂了婚。”
“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兒啦。”
那時候龍燭是青靈門七道子之一,靈沂卻還只是魔宗一個普通內門弟子,兩人在一處洞天相遇。
“......他們定情後沒多久,不知怎地就鬧翻了,靈沂砸了龍燭身上一樣即将進階鎮派的寶器,躲回了孤鳴山。”
龍燭是第四順位的掌教繼承人,那寶器是青靈門賜給道子的護身道器,他日後晉位長老或掌教時是要收回的,哪能由着靈沂一小小魔修放肆,毀寶打臉?
“青靈門找上萬魔宗讨說法,威逼魔宗交人,利乾魔君收靈沂為徒後親自出面都沒能壓下來,眼看兩宗要因為這件事翻臉,龍燭獨自扛下罪責,自請往北冥苦修百年閉關贖罪,不久前才出來。”
紅喬搖頭晃腦感嘆道:“龍燭曾祖父是青靈門太上長老,他一出世就是萬衆矚目的天之驕子,修行也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便位列道子第四,在青靈門年青一代弟子中簡直被奉為天人奇才,引無數女修愛慕……
哪怕後來去北冥那等苦寒之地也沒誤了修行,如今他已第六境圓滿,卻仍對靈沂念念不忘,聽說還在宗內放言非卿不娶,所以青靈門上下都對靈沂意見挺大的。”
“到啦!”
紅喬驅使雲織錦在金殿前停下,跟小師叔祖笑眯眯打過招呼回去了。
林璞目送紅喬離去,垂首思忖了一陣,擡眼望着遠處沐浴在無邊月色下的星峰,展開了金翼。
魔女沒好氣地拉開門,“做什麽?”
“我有事想問你。”女修認真道。
靈沂看着她清亮的眸子,眼尾一挑,抱肩斜斜倚在門邊:“說。”
林璞此時卻卡殼了,糾結扭捏起來,“你……你要不要去我島上坐坐?”魔宗弟子都在這峰休息,更別提還有一個修為深厚的老魔君在,實在不方便說話。
“你怎麽這麽麻煩!”仙子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正要關門,但想想那座日光下華美閃眼睛的金色宮殿又有點心癢癢。
“帶路。”
小師叔祖如蒙大赦,連忙轉身,金翼艱難探出,羽尾邊緣都是虛的。她剛扇了幾下翅膀,就被人拎住後頸衣領,疾速往金色浮島飛去。
身後魔女不耐煩道:“磨磨唧唧的,你可真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林璞:師姐,跟你講哦,前幾天打架我還以為是你幫我,原來……(眉飛色舞)
蘇琴:唔。(若有所思)
林璞:老魔君說嫁衣魔功随心,她不想我死欸!吧啦吧啦嗚啦啦(興高采烈)
蘇琴:……(正常人也不會見死不救吧)
關于靈沂情史,請看章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