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很滿意”

第25章 “我很滿意”

加高的舞臺被做成樹林的樣子,不規則的背景牆綴滿了真的樹葉,繞着舞臺的支撐結構盤旋而上。

白宴站在中心的位置,身上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米白色毛衣,頭發很自然地放着,在燈光下顯得幹淨而蓬松,聚光燈像是随祎說的那樣,筆直地從觀衆席的中軸位置切進舞臺,然後穩穩地停在白宴的臉上。

燈光很熱,他有一剎那的失神,腦袋裏有嗡嗡的響聲,像是大風吹來的聲音。

射燈在空中做出虛拟花瓣的效果,細碎的小白點慢悠悠地在空中飄着,白宴忽然想起随祎說的話,于是順從地朝着射燈的方向看去,極亮的白色光線像是要通往另一個世界,他握着話筒的手有規律地捏了兩下,然後按照随祎說的技巧,唱起了開場。

耳返裏是自己的聲音和恒定的伴奏,白宴覺得鼻子很酸,繼而閉上了眼睛。

伴奏結束的時候,臺下沉寂了一會才爆發出掌聲,白宴轉過頭,在一片模糊的光暈中找随祎的位置。

随祎遠遠地看着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目光很沉。

白宴心裏有點忐忑,跟着耳返裏的指引來到舞臺中心,面前落下一朵用作氣氛道具的白色棉絮,他伸手把東西抓到面前,然後聽見了随祎的聲音。

“我很滿意。”随祎回答主持人提出的問題。

“聽說這首歌也有随導師的參與,可以分享一個其中的趣事嗎?”主持人看着随祎,把另一個話筒塞進白宴的手裏。

白宴愣了愣,抓着兩個話筒站在原地。

“其實一開始我對聲樂草組沒有什麽很高的期待。”随祎開口:“不過大家都很努力,表現超出我的想象。”

主持人笑了,問另一位導師:“安妮老師呢?”

“真的很棒!”簡安妮的眼睛裏露出驚喜,“我的期待值被拉起來了!”

“leader!”年紀比白宴小了好幾歲的說唱導師問:“你是怎麽理解這個主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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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宴看向他,表情像是沒做好準備。

“很好奇欸,這個詞曲的發揮真的超出我的想象。”說唱導師看不太出好意地笑了笑:“我都想請你給我寫歌了,簡單說說是怎麽理解這個主題的?”

同組的選手像是抄作業被抓到的學生,掩飾不住緊張地互相對視。

随祎的下巴繃得很緊,面沉似水,白宴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字句若隐若現。

他又沉思了一會,把手裏多餘的話筒遞給邊上的人,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們組的同學都是個人選手,很多同學都沒有公司,甚至沒有和家人聯系過。”

導師席上的人表情都頓了頓,說唱導師也愣住,好像收到了無關問題的答案。

“我們像是一群沒有根的草聚集在這裏,有首很老的歌怎麽說的,叫萍聚?因為這首歌,我們相聚在這裏像是野草抱在一起,想要紮根下來,所以就有了這首歌。”白宴內心很複雜,不斷暗自回想咕咚寫過的、酸溜溜的臺詞,轉換了幾番變成現在這個答案。

沒有任何照明的觀衆席陸陸續續地響起掌聲,年輕女孩聲音嘶啞地喊着同組另一個小男孩的名字。

關于這首歌創作的過程已經無人在意,更遑論大多數觀衆并不能理解的詞曲處理,公演在半個小時內就被推向了整場節目的高潮,随祎被逐漸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喊得恍惚,神情有短暫的空白,聽見全場的焦點跟他道謝。

“随祎老師給我們的幫助很多,這次合作我們會永遠記在心裏。”白宴像是換了個人,顯得從容而真摯。

白宴大概有好幾年沒有喊過他的名字,甚至他沒有聽過一聲随導師。

這句話裏過分的體面,讓他終于察覺到這幾年歲月的流逝,白宴不再像是學生時候那樣傻乎乎的,學會了修飾和包裝,懂得在有機會的時候,給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随祎感覺像是一個正在兌獎的幸運觀衆,一邊刮出了一個大獎,一邊又有實現願望後的悵然若失,雖然他能給白宴做的、白宴做得都已經是現下最最好的了。

“導師呢,還有什麽要說的?”主持人在耳返裏接到了導演的提示。

随祎一只手搭在話筒上,安靜了一會才說:“希望你們繼續努力。”

氣氛背景音轟然響起,主持人示意大家回頭,現場觀衆投票已經結束,計分器上顯示白宴成為小組第一。

隔壁站着的小男孩轉身抱住白宴,口氣很由衷地祝賀他。

白宴勉強地笑了下,擡手拍了拍對方的背。

聲樂組開了個頭,後續的節目都往溫情路線走着,很順利地騙走了大片觀衆的眼淚。

咕咚戴着工作牌坐在角落裏,不屑地撇撇嘴,對白宴組以外的選手嗤之以鼻,埋頭專注地寫着八卦帖子。

她手起手落胡亂發洩了一通,聽見主持人開始宣布結果。

白宴作為三個聲樂組的票數第一,成為第一個晉級三十五強的選手。

咕咚手指卡殼,仰着頭從音響縫隙裏看向舞臺,白宴的表情有種溫順的茫然,像是在理解最後的結果,她鼻子忽然有點酸,低下頭紅着眼眶看着屏幕裏大段的文字。

在她的爆料文檔裏,白宴是根無依無靠的雜草,懷着對未來的來到這裏,是個對外包編劇很耐心的小哥哥,很讨幾個導師的喜歡,每天除了呆在練習室也沒有別的愛好,終于通過勤奮的練習取得了更好的聲樂成績。

除了成績,咕咚按了幾下删除鍵,把白宴實力大漲的部分給去掉。

她眼睛裏都是血絲,仰着頭掃視了整個候場區,坐在椅子上的選手大多和她一樣疲憊,和白宴一樣整整兩個月都沒有長進。

被燈光和剪輯包裝出來的奇跡并不存在,咕咚轉過頭,看見随祎微微揚起眉毛,泰然地慢慢鼓掌。

舞臺燈漸漸變暗,只留下通往後臺的一小盞照明燈。

她忽然覺得沒意思,摁緊了删除鍵,把剛剛打完的稿子給清空。

阿西接到消息的時候晚高峰已經過去了,袁圓在電話裏很開心地嚷嚷:“進35了!”

“啊?啊!挺好的啊!”阿西愣了半晌,才說。

“你怎麽了?”袁圓躲在劇場出口指示牌的背後,有點疑惑地問:“身體不舒服啊?”

“沒有。”阿西看起來興致不高。

“那你這麽喪幹嘛?”袁圓不太理解,“白搞不好會進決賽,以後跑組不愁了!”

阿西有些尴尬地幹笑幾聲,沒說什麽便匆匆忙忙地挂了電話。

袁圓被白宴的比賽結果震得興奮過頭,差點忘了入場時間。

暫時休息的粉絲排着隊,向工作人員展示手環後一一進廠。

候場時大家都默契地保持沉默,好像力氣只能放肆地用在錄制的時候。

袁圓摸回白宴的粉絲區,小心翼翼地從棉襖口袋裏拿出手機。

[圓圓:姐姐!你知道了吧!白晉級了!]

[随便起個昵稱:嗯]

對面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好像有意料之中的信心。

[圓圓:姐!我最近都沒發圖!我要做點什麽好?]

另一個群裏是随便給白宴拉的幾個宣傳,每天十幾個小時接連不斷地發着精修物料和通稿,像是沒有脾氣的機器人。

[随便起個昵稱:讓他們發就可以。]

[圓圓:好吧。]

導師席忽然亮起燈,冷色的燈束打在幾個導師的臉上。

袁圓好奇地看過去,随祎最先坐回位置上,拿着個手機,表情很冷地擺弄着。

邊上的造型師舉着一個半張臉大的粉撲,慢吞吞地給他補妝。

手機震了一下,袁圓下意識地低頭看手機。

[随便起個昵稱:你要是比較有空,可以去看看他的cp超話,發點東西也行。]

[圓圓:什麽?]

袁圓按照他的關鍵詞,搜出了十幾個帶了白字或者宴字的微博超話。

置頂的文案大多奇奇怪怪,不過她還是耐着性子看完。

人氣最高的是一個叫做祎白的話題,袁圓的眼皮跳了幾下,不太利索地點進首頁,在置頂看到了一張合成的照片。

白宴不太高興地現在左邊,右邊和導師席正中的人一模一樣地對上。

袁圓陷入了遲疑,挑了個熱度很高的雙人圖轉進聊天框裏。

作圖的博主叫做咕咚咕咚嘿呦喂,也是祎白超話的創建人。

[圓圓:這個?]

袁圓轉發完這條消息,頭皮發麻地擡起頭。

随祎在距離她十幾米的地方,上了妝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面無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手機,指尖碰了碰屏幕,接着不露痕跡地笑了笑。

“大家手機收一下!開始了啊!”招募觀衆的男人操着不太标準的普通話,急哄哄地維持秩序。

[随便起個昵稱:你可以看看這個。]

袁圓把手指放在屏幕上,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麽。

[随便起個昵稱:你看看這個人,怎麽樣?]

[圓圓:哈?]

再擡頭的時候,觀衆席的燈已經全部關閉,袁圓把手機藏回口袋裏,臉色緊張地看向臺上。

靠近觀衆席的臺上站了一個沒化妝的男人,周圍忽然騷動起來,袁圓好奇地問前面的粉絲:“這誰啊?”

“陳小龍!”粉絲表情很亢奮。

“他誰啊?”袁圓不解。

“……總導演。”對方很無語地看着她,“你是路人嗎?”

袁圓愣了,對方也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好笑,自顧自笑了起來。

有人低聲議論,一邊罵了幾句髒話。

陳小龍的表情很複雜,像是進行什麽反省一樣,語氣很凝重地宣布新賽制。

去掉了線上投票的部分,去掉了品牌贊助榜單,回到最原始的競賽形式,現場觀衆和導師投票。

“除此之外,導師在每輪還擁有一次only卡特權。”陳小龍繼續說:“在六十進三十五和三十五進二十的賽程中,可以給任意一位選手發放only卡,這位選手也将進入到下一輪的比賽中。”

雖然早早就有傳聞和風聲,但總導演鄭重其事地宣布帶來了十分強烈的壓迫感。

袁圓清晰地聽見身後的女生罵了一句,接着低聲說:“陳小龍你丫給我退錢。”

昏暗的環境中,粉絲的表情隐隐帶着憤怒,袁圓夾在其中,也感覺到了莫名的焦躁。

“草了,終于知道随祎為什麽要做導師了。”邊上傳來粉絲的對話。

“他是不是早聊到會這樣,要進來保易聖卿啊?”另一個人輕聲說。

“這破節目到底還能不能做了,陳狗要不別幹了,讓我來。”粉絲恨鐵不成鋼地說。

“随祎今年真的……”頭發紮成了小丸子的粉絲自言自語。

邊上握着黑卡偷偷拍戲的站姐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丸子:“随祎怎麽了輪得到你在這裏七嘴八舌?你誰啊你哪家的啊?”

袁圓被吵得慌,往前走了幾步靠近舞臺,遠離身後風雨欲來的氣氛。

身處漩渦中心的随祎很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好像全然聽不見喊他的聲音。

主持人語氣很微妙地邀請随祎使用only卡特權,像是像攪動正常的氣氛。

袁圓跟着全場的人一起注視着他,空氣似乎凝固起來。

随祎的表情很淡,幾乎看不出情緒,扯了扯耳邊的麥克風,說:“我給小易。”

“草,他在幹嘛啊!”背後的女生穿着易聖卿的應援服,手裏握着他的手幅:“是有多恨啊!”

袁圓被周圍幾方議論弄得疑惑,像是不能理解一樣看着巨大錄制廳裏的人群。

這裏有攝像機和氣氛燈光,還有無數為星光而來的粉絲,她們眼中有無限好的人,除此之外還有無限壞的、無限有風險的、無限不确定的未來。

她忽然有點擔心白宴,探着頭像捕捉到他的身影,但候場區只剩滿目的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袁圓收回了目光,想起為白宴做了很多的随便,是來自于大洋之外和他毫無關系的人,不自覺有些感慨。

回去要好好謝謝她,袁圓這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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