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宋月堯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很荒謬的。
他出生在一個中産家庭,父親宋鎮波是個事業小有成就的Alpha,母親是個Beta。父親是蘇城人,母親是梁市人,他們是大學同學,感情一直不錯。嚴母慈父,還有一對對他疼愛有加的爺爺奶奶,全家從他4歲起搬去了港島,那時港島還沒回歸。
他在港島讀國際學校,起初語言不通,粵語英語都不懂,好在年紀小學得快,轉眼十年過去,也有了幾個同學好友。誰知14那年父母忽然開始吵架,母親說父親出了軌,要帶着他自殺。吵到最後,母親坦言宋月堯根本就不是宋鎮波的兒子,做了親子鑒定,爺爺奶奶不堪打擊差點病倒,雞飛狗跳,他們離了婚,母親帶他回了梁市。
他上了梁市的一所普通高中,除了數學,其他成績都很好。因為數學老師講梁市方言,而他那時連普通話都講得半生不熟,只從他爺爺奶奶那裏學了些蘇城的方言。雖然梁市和蘇城離得近,但方言卻有很大差異,宋月堯每日如聽天書。
母親很快再婚,但他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宋鎮濤很快也再婚了,并且又生了一個Alpha兒子。
高中畢業後,宋鎮波來找過他一次,給了他一筆錢,說是自小為他買的基金,現在他成年了正好可以提取,這筆錢原是為了供他出國念書,現在也夠他在梁市小城安生立命,自此以後和宋家也就再無瓜葛了。
宋月堯的母親不允許他接受這筆錢,對他大吼宋鎮波不是你爸!她讓宋月堯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叫爸,要他們生活在一起。
季林與他當時的堂兄是好友,從前暑期常有見面。得知他準備去加拿大念書後與他聯系,主動借房子給他住。
原本他以為季林應該是喜歡自己,直到有一年聖誕,別墅跳了閘。他坐在聖誕樹前拆禮物,聖誕樹上的小彩燈還亮着,季林在沙發上躺着,好像喝多了,估計看迷了眼,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個名字。
他朝季林走了兩步,季林又說:“……我很想你。”
季林喊的那個名字也姓宋,宋月堯認識。他從前的嬸嬸也姓宋,是位很和善的女士,她有個Omega侄子,叫宋笑青。
他和宋笑青之間,無論如何都不存在血緣關系,但很奇怪,自小便常有人說他們像。有次農歷新年在蘇城家宴上,嬸嬸對叔叔說:“你看堯堯和阿囡眼睛是不是像。”
但宋月堯自己是覺得不像的。特別是後來他長開了,眼睛比宋笑青長,臉也長些,個子也比宋笑青高,說起來,他是要比宋笑青好看。
那年聖誕他摸黑走去地下室,站到椅子上推好了閘,別墅重新亮了起來。他很執着的,又或者很殘忍的,走去叫醒了季林,好讓他看看清楚自己是誰。
季林在明亮的起居室裏好像恢複了神智,笑着對宋月堯說:“剛才差點睡着了。”
“那就去睡吧。”宋月堯丢下季林,不願陪他演戲,感到十分厭煩,像溫哥華潮濕的雪,悶悶的将自己掩埋着。他回了自己房間,重複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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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享用季林的物質便覺得心安理得了許多,畢竟季林有所求,而自己也算有所付出了不是嗎。
季林在溫哥華的時間不多,除了聖誕就是宋月堯生日時他會盡量到場。
這次到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七號的深夜,宋月堯在影音室裏看電影,季林來敲門,宋月堯沒有聽見,直到電影結束才發現季林倚在門邊。
“幾時到的?怎麽不叫我?”宋月堯關了投影,在水晶煙灰缸裏熄滅了沒抽完的半根煙。
“差佬在雨裏行街的時候。”
季林不喜歡那個演警察的巨星,宋月堯覺得很好笑,看了眼時間,快2點了。
“你睡不睡覺?還是一起再看一集?”
“睡覺了。”季林站直了,準備回房休息,看宋月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勸他:“少抽點煙啦。”
宋月堯點點頭,又抽了一根出來。
季林知道勸他沒用,讓他早點睡,便上樓了。
天快亮的時候,洛飛薄發消息問宋月堯是不是在溫哥華。宋月堯回:是啊。
洛飛薄說自己有幾天假期,準備來溫哥華找他玩。
宋月堯快20個小時沒睡,眼睛有點累,抽了一晚上煙嗓子也有點緊。他在廚房喝了些冰鎮的蘇打水解渴,回了:好啊。
他回房睡到差不多十點半,起床後和季林吃了簡單的早午餐,季林提議下午出去逛逛,說要給宋月堯買禮物。
“你讓我自己去挑啊?”單面熟煎蛋只撒了胡椒,宋月堯吃得嘴裏發膩,“送人禮物沒有驚喜的嗎?”
季林說我們這麽熟了,不要形式主義嘛。
宋月堯說:“好啊,那你幹脆給我發紅包了,方便快捷且實用。”
季林大笑說你也太實際了吧!
下午還是出了門。宋月堯開車,季林在副駕玩手機,他個子很高,将副駕的座位移得最靠後來使他的長腿在車裏舒适伸展。宋月堯停好車,看到了季林的屏幕,因為季林也沒有遮掩的意思,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屏幕的內容。季林祝對方生日快樂,對方回他“謝謝,開心!”對話框的上頭頂着“小宋”兩個字。
宋月堯沒有停頓的下車,先行往商場走,等電梯的時候季林跟了上來,站在轎廂裏,有別的人站進來,他們各自退到兩個角落。宋月堯有些沖動,想把季林罩在他身上的那層薄紙撕開來,但這種念頭很快結束了,這個行為只會使自己陷入到更糟糕的境地裏。
大體上,宋月堯猜測,季林也不是什麽勇敢的人,所以只敢在正日躲開,不鹹不淡的道一句生日快樂。
季林還是給宋月堯買了禮物,不輕不重的一件新衫,再去了一家有名的烘焙工坊,訂了一個好看的生日蛋糕。
晚餐去了一家西餐廳吃正餐,喝了一些酒,回去的時候請了代駕。兩個人在尚算寬敞的後座一左一右坐着,看着各自的窗外。隔了一會兒,宋月堯還在看,季林閉上了眼睛,宋月堯覺得他可能睡着了,因為他的頭很重的倒在了自己肩膀上。宋月堯剛想說話,季林手裏的手機也掉到了車裏的地毯上,宋月堯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季林酒量不怎麽樣。
他陪季林在車裏坐了一會兒,車裏熄火後變得有些悶,他把車門打開了,車庫裏很涼爽,季林很快就醒了。
“到了……?”他緩慢的睜開眼睛,坐正了身體,用手肘撐着膝蓋揉了揉自己的臉,又低頭捂着臉發了會兒怔才好像清醒了。
宋月堯拍拍他的背,先一步下了車,“困就早點睡。”
半夜洛飛薄發信息來說自己已經下飛機了。宋月堯想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已經到溫哥華了。宋月堯想問他酒店訂在哪,洛飛薄先來了消息:本來想找你陪我過生日的,不過算錯了時間,現在來不及了。
宋月堯給了他別墅的地址,讓他直接打車過來,告訴他花園裏有一棵紅葉子的樹,花園外還有一張長椅那戶就是,到了按門鈴。
他踱步去廚房開亮了燈,靠着冰箱的門發了會兒呆,拿出了食材開始做蛋糕。門鈴響的時候海綿蛋糕剛烤好。
洛飛薄提着行李箱,穿了件白色的T恤,胸口有抽象的印花。淩晨的氣溫比較低,他似乎有點冷,拱了拱肩,對上了宋月堯的眼,朝他腼腆的露出笑容。
“進來先。”宋月堯把門拉開,讓洛飛薄進屋。
“這房子好大。”洛飛薄站在門口,宋月堯找了雙拖鞋給他。
“來啊,在給你做蛋糕。”
宋月堯帶着洛飛薄去廚房,摸了摸還沒降溫好的蛋糕胚,開始打奶油。攪拌機的噪音有些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冰箱裏只有些提子能利用了,宋月堯将無籽的青提切成了薄片備用,再将涼好的海綿蛋糕剖成了三層,開始塗奶油。
家裏的轉盤之前壞了,沒有及時買新,奶油抹的就不是很勻。宋月堯慢條斯理的塗一層奶油,鋪一層青提片,再塗一層奶油,蓋上蛋糕片,再重複一遍。做完夾心,在蛋糕整體塗平奶油,擠上玫瑰花。宋月堯不太做甜品,裱花技術一般,那些玫瑰看起來像白色的栀子花。
但洛飛薄也不怎麽嫌棄。宋月堯找到一包可食用蠟燭,抽了一根紅色的點上,插在蛋糕中央,對洛飛薄說:“可以許願了。”
洛飛薄不知是不是因為時差,還是在飛機上沒有休息好,呆頭呆腦的。
“快啊!”宋月堯催他,“快過時間了。”
洛飛薄交叉了十指握成拳,張口想說什麽。宋月堯提醒他不能說出來,“說出來願望就不靈了。”
所以洛飛薄很虔誠地,閉上雙眼許了個願,再小心翼翼的吹滅了蠟燭。
宋月堯帶着些若有似無的笑意為他鼓了三秒鐘的掌,沒有拔蠟燭,直接切了一個三角給洛飛薄吃。
“你不吃嗎?”洛飛薄拿着叉子,看宋月堯沒有再切。
宋月堯用手指在洛飛薄端着的那塊蛋糕上挖下一口奶油送進了口中,“吃好了。”
洛飛薄還想說些什麽,宋月堯打了個哈欠,“快吃啊,吃完我要去睡覺了。”
“啊?”洛飛薄又有些不知錯所起來,局促的看了下四周,“那我……”
“你先住客房吧,明天等我睡醒再說。”
宋月堯接過洛飛薄盛蛋糕的瓷碟放進洗碗機,帶他去了一間連帶獨立衛生間的客卧。送他進了房間後就說了晚安,還順帶給他關上了房門。
季林起的最早。他下樓去廚房喝水時看到了島臺上缺了一角的純白蛋糕,準備出門晨跑時又看到門口有雙不是宋月堯尺碼,也不屬于自己的球鞋。
他有些驚訝,帶着疑問跑了一圈。回來洗個澡,還是有些好奇,于是跑去敲宋月堯的房門。但宋月堯好像睡得很死,沒有回應他,直到下午快一點才穿着睡衣跌跌撞撞走出來到廚房喝水。
“嗨。”季林在起居室等着他,“有人在?”
宋月堯點點頭,他起床後有一段時間不想說話,垮着個臉在廚房等咖啡,等一杯冰美式下肚,似乎才算真的醒了,打開冰箱發現好像是季林把吃剩的蛋糕放了進去。
“你吃不吃蛋糕?”他問季林,季林點頭說可以。
宋月堯切了一塊給他,也切了很小一塊給自己。
“誰啊?”季林好奇,宋月堯住在這裏五年出頭,據他所知從沒有帶過朋友回來,或者說如果宋月堯現在有其他朋友也是好事。
“豔遇。”宋月堯說着,想起客卧裏的洛飛薄,站起身來,“昨天他生日。”走了兩步,回過頭對季林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十九歲。”
季林吃驚到瞪了一下眼睛,對宋月堯比了個大拇指,宋月堯朝他翻了個白眼。
他走到洛飛薄房門口敲了敲門,問他起來沒有。洛飛薄似乎才被叫醒,眼睛還戴着睡意,腫腫的。
“沒睡醒?那再睡會兒。”宋月堯沒什麽時間觀念,經常日夜颠倒,困了去睡便是。
洛飛薄忙說不用,回房洗漱好了,走到外間找宋月堯,在起居室和季林打了照面。季林起身大方打了招呼,介紹自己為宋月堯的朋友,與洛飛薄握手。
宋月堯給了洛飛薄一杯清水和一塊蛋糕墊饑,坐在兩人中間,替他們決定等會兒去某間餐廳吃晚餐。
路上宋月堯開車,季林坐在副駕,洛飛薄坐宋月堯後面的位置。二十分鐘車程,三人無言,只有車載音響播着CD。
席間季林跟洛飛薄閑聊,“聽說你昨天生日?阿Moon明天生日。”
“你七號,Moon九號,我還有一個朋友是八號,挺巧的。”季林說。
洛飛薄說自己是八號生日。因為時差問題,他們的計算有點誤差。
“那算起來,其實你現在就可以過生日了。”季林對宋月堯說。
宋月堯聳聳肩,他早就習慣了西八區時間,也無所謂自己什麽時候過生日,更沒有誰需要自己去計算時差,掐着點來送祝福。
但洛飛薄還是祝了他生日快樂,宋月堯和他碰了碰杯說謝謝。
“你待幾天?”宋月堯香槟當水喝,撐着頭擡着眼皮和洛飛薄說話。
洛飛薄算了算機票的時間,說還有五天。宋月堯問他準備去哪玩,他說還沒想好,季林插嘴說可以讓宋月堯當他導游,宋月堯沒有說話,瞥了季林一眼,季林裝傻,仰頭喝酒。最後還是做了一份簡單的旅游攻略,并且讓洛飛薄這幾天都借住在客房裏。
隔日一起去了季林預定的餐廳給宋月堯過生日,餐廳服務員在精致小巧的生日蛋糕上插了一根點燃的蠟燭端上來,宋月堯許願說希望世界和平,吹滅了蠟燭,切了蛋糕分。
晚餐後還是請了代駕,季林坐在副駕,宋月堯和洛飛薄在後座各分一邊。這次的駕駛員技術有待提高,拐彎的時候宋月堯因為沒綁安全帶滑到了中間。他被代駕晃得有些暈車,心情不佳,想開口指責,車子又颠了一下,代駕員道了歉,他就皺起眉頭閉了眼睛。車子又是一個拐彎,他靠到了洛飛薄身上,感到洛飛薄僵了一下。
宋月堯動了動,碰到了洛飛薄的手。少年的手比他熱很多,緊貼在皮質座椅上,一動也不動。像是惡作劇一樣,宋月堯靠在了洛飛薄的肩頭,假裝自己喝醉了。
少年人的身上沒什麽脂肪,洛飛薄肩膀上的骨頭硌得宋月堯有些頭痛。而少年人始終僵直的身體令他覺得掃興和無趣。
他靠了一會兒,等車子開上直道就坐正了身體,挪到另一邊,按開了車窗,任憑夏夜的涼風吹亂自己的頭發。他靠在椅背上,睜着眼睛看窗外飛過的路燈,眼睛被風刮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