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鳳千藤想起剛才杜異跑來找自己。
“老板傷心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成石頭了。尊者你趕緊來慰問慰問我們的大功臣吧。”
他說得屬實誇張了點。
畢竟眼前, 這崽子不僅沒見哪裏傷心,反倒一副兇神惡煞要咬上來的姿态。
“上我?”他似乎覺得好笑:“段徒為,你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嗎?”
“誰?”
“你嫂嫂。”
“……”肉眼可見, 徒為一張臉直接臭下去:“你再說一遍?”
“我說,我是你……唔…!”
沒等鳳千藤慢悠悠重複完,掐住他的脖頸就低頭吻下去。
二人的重量往後,躺椅也整個往後倒去, 這個姿勢讓徒為的力道更鮮明地壓在他唇舌間,牙齒擦過口腔,近乎啃咬的的碰撞, 她成功在鳳千藤嘴裏嘗到了血腥味。
身後的人群喧鬧, 燈火亮堂,更襯得這邊的陰影漆黑寂靜,只有幾聲低不可聞的含糊嗯聲融化在底色中。
鳳千藤舌頭都要麻了,還被她又咬又吮, 好像不知道停。哪有人會在和小情人冷戰的時候突然吻過去的,可能也就徒為這種膽大包天的敢了, 一只手甚至伸到他腰側,勢必要來個言出必行。
啪地一聲。
鳳千藤推開她。
徒為身體沒動,嘴松開了, 看見他鼻挺紅唇的臉染着不遠處昏黃的暗光,唇珠濕潤,全是她的口水, 那雙眼睛微微眯起注視這邊,好像不太高興。
真的,很少見。他從來沒這樣發過脾氣。起碼在自己面前沒有。
“你到底為什麽不理人?”她問,口吻有些沉悶。
“你覺得呢?”他剛才被親得狠了, 聲音微微沙啞,表情卻毫無動容。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道。
“因為我打了你,說話太沖了,還有……山喜死了。我最後還是沒能救下他……”
這才沒說兩句,她先消沉下去,也不知道剛才兇巴巴摁着人威脅的氣焰去了哪裏。
“那是他自己的選擇。你自責才是沒必要。就算沒這一出,山喜多半還是會被那魔修帶走,吞噬魔想要的是養料。”鳳千藤道:“而且……”
一頓,忽然伸出一根修長白皙的食指,慢慢抵在她胸前往後推,明明不是多麽大的力氣,他卻有種不容反抗的氣勢。徒為不由自主從椅子上退開,他起身接着道:“你覺得我會幼稚到為這種小事生氣?”
“那你在為什麽生氣?”
他不答,看都沒看她。
徒為一頓,不知為何心中有些忿然:“你不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又不願意跟我說,那我怎麽猜得到?我又不了解你。”
再怎麽靠近,也不能了解一個人的內心。
鳳千藤總算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徑自離開了茶館。
徒為:“……”
杜異在一邊看準了時機靠過來,這人分明喝了不少酒,臉卻沒紅一下:“老板,談得怎麽樣了?”
“……”徒為淡淡:“回去了。”
說完不理人直接走了,可憐杜異還以為自己幫了大忙,但這個氛圍顯然不是這麽回事,無辜地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其他人又叫他過去,他只好将這事抛之腦後又享受美好夜晚去了。
徒為本以為自己的猜測肯定沒錯。但鳳千藤卻說不是。
那不是因為山喜,不是因為她對他動手和說話沖,那是什麽?
她承認自己的确不夠了解鳳千藤,但正因為如此,才想去了解。誰想他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搞什麽,這樣就是大人了?吵架不好好說話的才是小孩子。
不免在心裏忿然地想,氣得愣是一夜沒合眼。
第二天起來,她渾身還是痛,石像老爺子說她突破得毫無前兆,身體不适應很正常。
她不像常人那樣修為将滿時有一堆感應,這就是天煞命格帶來的影響。永遠摸不準自己什麽時候會突破,天雷什麽時候會來。
“而且天雷只要一來,會來得比常人渡劫時更猛烈。你如今已是元嬰修士,這次就當你是運氣好,但下次突破……必然是場大劫。我說你日後能救修真界于水火,是因為我算過,但這都是基于你沒被天雷劈死的情況。”
徒為問:“那有什麽對策嗎?”
“尋常修士的話,有。堆藥堆法器就行了。但你是天煞命格,這些手段對你而言都沒用。天要死你就得死,能不能活,也全看天命。”
徒為早四年前就料到繼續修煉遲早會是這樣,內心倒不如何慌亂。她當然不打算就這麽被劈死,但萬一最後逃不過命數,起碼也要找到傷了鳳千藤和她哥的人,幫他們報仇。所有的一切,等去了幽河地底總會知道。
離開宅邸,徒為來到丹爐房,白莞已經和以前大不同,可以說已經丹修入門,熟練地給她燒制了幾顆丹藥,囑咐她這幾天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複。
她卻心想我哪有心情好好休息,鳳千藤都不理我了。雖然我現在也不太想理他。
“說起來,你前幾天被搬回來時吓了我一跳。”趁着她倒了水要吃藥,白莞一邊收拾丹爐一邊閑聊:“還有千藤尊者,她肩上不是中了一擊嗎,傷得不輕。我想先處理她的傷勢,她卻硬要我先看看你。”
“她是你嫂嫂來着吧?難怪你們感情那麽好呢。她那時的表情都有點吓到我了。”
徒為端水的手一頓,要消化的信息量有點多,好半天扭頭吐出一句:“你怎麽也知道了?”
“哈哈,抱歉,其實我隐隐約約有猜到,聽了他們說的,我就想:‘果然如此’。能得到天道啓光,還能升至元嬰的修士,不可能只是家養修士的。”
突破時搞出了那麽大的動靜,自己的身份暴露也是遲早的。
“你剛才說……”頓了下道:“鳳千藤讓你先治我的傷?”
“對啊,其實你身上沒什麽外傷,休息幾天就好了。倒是吞噬魔的毒素有可能殘留在千藤尊者體內,那才是大事不妙。她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你昏過去這兩天,也是她每天去給你送的丹……你笑什麽?”
徒為站起來,突然心情就好了:“沒什麽,我沒笑。”
白莞:……
你再說你沒笑?
“……這就是我的想法。”沈心泉正在茶館二樓和鳳千藤說話,二人面前是一面鏡子,鏡中有一張與邊界地地形截然不同的地圖。
她點了點幽河最下游:“最好的結果,傳送法陣的位置在最下游河谷,我們可以從這裏悄無聲息進入魔神的地盤。但如果不是……那可能只能打一架了。”
“在魔神的地盤?”鳳千藤卻笑。
“我知道師姐的意思……但這事越快決定越好,一旦被那邊發現法陣位置已經暴露,我們越可能陷入危機,能和他們打一架已經是不壞的結果了。”
“不,有更好的辦法。”鳳千藤摸着下巴淡道,門口在這時傳來腳步聲,那人就沒想掩蓋,正大光明得很,他道:“今天先這樣,明天再說。”
沈心泉點點頭:“那我收拾收拾再走。”
他推門出去,果然撞見靠在門邊的徒為。
臉雖然板着,但昨晚的憤怒已經蕩然無存,看見他也不解釋,不由分說抓住他的手:“跟我來。”
“?”
他掙了下,沒掙開,徒為抓得很緊。
下樓開門,被拖到茶館旁邊的一條無人巷道裏。
“我不生氣了。”一句鋪墊也無,她低頭攔住他的去路單方面跟他宣布,然後就沒了後話。
鳳千藤道:“說完了?”
“……說完了。”
“那我走了。”他轉身,被她一把從後抓住手。這力道一開始很重,又馬上放輕,徒為耷拉着眼皮皺着眉:“我都不生你的氣了,你就不能也不生我的氣嗎?”
鳳千藤漠然看着她小孩子賭氣一樣的姿态:“你生不生我的氣和我有什麽關系?”
“鳳千藤!”
她往後拽住他,就是不準他走,總算從陰影裏擡起一雙眼睛。
那像是不解,像是憤怒,又仿佛是對他的指控,但更像是在笨拙地挽留一個不知道說什麽才能讓他留下來的人。
反正,這眼神就好像在說是鳳千藤做錯了什麽。所以她委屈,又疑惑,甚至別扭地主動示了一回弱,但他竟然還是不給她任何了解他的機會。
“……”
很唐突的,心底竄出了點火氣。鳳千藤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任由徒為抓着自己的手,聲音冷得好像冬日冰窟。
“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麽?”
徒為一頓,看着他掩埋在陰影裏的側臉輪廓,沒能立刻答話。
他接着道:“你說,你要帶我去九重天。”
“那你帶山喜和那個魔修在我面前逃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件事?”
“如果你和山喜一起死了。如果邊界地的修士要定你的罪。如果,魔修就這麽把你擄去幽河地底。你打算怎麽辦?”
“你不要以為死了,就不算是違背承諾。”他的聲音沉下去,盡管微不可察,但還是被她捕捉到了一點壓抑不住的情緒:“還是怎麽,段徒為,只要是個值得你同情的人,都比我和你的約定來得重要?”
他回頭看向她,眸子沒了平時的冷靜,只有晦澀的冷光在其中來回搖曳。
“那你最開始就不要對我那種話。”
明明他的語氣比起自己,已經太過平靜,平靜到甚至有一些冷淡。但徒為卻莫名從其中感覺到了……委屈。
這個詞與鳳千藤十分不配。
他是大人,從來都是圓滑、寬容、溫柔的。無論她犯了什麽錯,都可以被他原諒。
可她似乎忘了,鳳千藤也是人。他不僅只有成熟和溫柔,他也會悲傷、會憤怒、會為什麽事感到委屈。這與對錯無關。
啪。
他掙開她的手扭頭要走,徒為從後抱住他,手箍緊他的腰。
“放手。”
“我不。”
“段徒為!”
她把臉埋在他肩膀裏:“對不起。”
鳳千藤一滞,沒講話。
她接着道:“有人跟我說,靠得再近,你也沒法了解一個人的內心。”
“可我又聽白莞說,我昏過去的那兩天,你受着傷還天天跑來照顧我,生怕我死了。”
其實沒說到這份上,但不妨礙徒為往裏邊加自己的濾鏡。
“所以我感覺,我的确又更了解你了一點。雖然這種程度算不上什麽……但,起碼我現在可以說,就算我真的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你肯定也不會殺我。如果你真的是個無情的人,也不會幫山喜擋那一刀。”
鳳千藤不知在想什麽,沒吭聲。
徒為道:“我沒有忘記要帶你去九重天的事。”
也不可能忘記。他好不容易開始走出來,她怎麽可能又把他推回去。
“山喜,我是打算放他走之後就回來的,不是要……”說到這裏停住,大概是覺得自己處理得确實不好,嘀咕道:“但你也有錯,你那時都不跟我好好說……”
鳳千藤反問:“難道我跟你好好說你就會聽我的話?”
那倒确實不會。
她擡頭瞥了眼他的表情,可惜這裏太暗,他又沒回頭,只能看見線條姣好的側臉,手在人腰上往後收了收,她道:“千藤,你看看我嘛。”
“…別這麽叫我。”他好像很不習慣這個叫法,瞥過來時,微微擰眉表情有點不自在,但沒了剛才的冷然。
背過去的身軀一點一點轉回來面朝着她,她往前一步,他就不禁往後退一步,目光看着牆角不看她,但又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她覺得好可愛,最終一腳把人抵在牆上退無可退,湊過去就吻住他。
“對不起。”邊親邊悶聲冒出這三個字,會點的人都會在這時候說說情話,但年僅十八的小年輕顯然還沒學會這套。
“嗯……”
鳳千藤閉着眼,語氣總算帶上點調侃的笑:“你都說了兩遍了。”手指在她下巴上一捏,把猛親又猛啃的狼崽從自己唇上摘開,他吐了口氣:“身體沒好完,早點回去睡。”
“再親一下我就去。”
一和好她就原形畢露,把人禁锢在自己和牆中間,意在他不答應就不撒手,鳳千藤喊她段徒為都沒用。
“……那就一下。”他挑眉。
徒為點點頭。
本想主動親過去,誰知先被扯住衣襟,她反應了一秒才意識到是鳳千藤湊過來親了她,舌尖都探出來給她。
他很少主動,徒為一陣臉熱心髒狂跳,伸手掐住他的窄腰想解他的衣帶,從後忽然傳來腳步聲,有人道:“徒為道友!”
她還沒動,鳳千藤先松開她。
一幫紫霄宗的弟子跑上來:“徒為道友,你在這……咦,師姐也在!”
“幹嘛?”她被打擾,很不爽。好在這裏光線暗,沒人看得見鳳千藤衣服有些淩亂,再說他整個人此刻抱臂往牆上一靠,若無其事的樣子,根本看不出剛才還被人親得喘不過氣直哼哼。
“是這樣的,”弟子道,“我們是紫霄宗第一小隊的。沈隊長不是說我們交給你管了嗎,今天來跟你打聲招呼。過幾天去幽河地底,我們就聽道友發號施令了。”
“呸呸,你叫什麽道友,該叫隊長吧?”
“對對,段隊長。”
這幫人知道她是段家的人後态度倒是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
徒為略略掃了眼,也就二十來個人,手一伸:“有名冊沒?”
“有的有的。您看這。”一個弟子遞上來,上面有他們的名字、修為、出身……應有盡有。但徒為除了社交,最不擅長的就是記人的臉和名字,姑且收着:“知道了,你們還有什麽事?”
她擺明了一副趕客的樣子,弟子面面相觑,不由看向身後的鳳千藤。
“她傷還沒好,你們先照常修煉吧。”他道。
“行!那我們這就走了。師姐、段隊長,有事來茶館,我們都在那兒的。”
等這幫人一散,也沒了剛才那股可以繼續親來親去的氛圍。徒為盯着名冊顯然不解,為什麽這活能落到自己頭上。
“是我讓沈心泉把人交給你管的。”
“為什麽?”她看向他:“我沒幹過這種活。我也不會。”
當然知道你不會。
他也不解釋原因,走到她身邊:“我倒是相信你可以做好。你要拒絕嗎?”
說實話,被鳳千藤認可,在徒為這裏是個很不得了的事情。那可是鳳千藤。讓她動搖的程度,和上他差不多一個級別。
所以小狼崽都沒想過這可能是大人的圈套,立馬道:“做就做。”
他點頭,随意勾勾手:“那就從明天開始吧,回去了。”
徒為抓過他的手在掌中慢慢摩挲:“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
“你已經不生氣了是吧?”
他一頓,沒想到她還在想這個,笑道:“我要生氣可不會讓你親那麽久。”
但徒為剛才根本就沒親夠,她也直接這麽說了,末了還添上一句:“我昏過去兩天,相當于兩天沒親你,你回去再給我親一親呗。”
鳳千藤:……
當人的嘴是鐵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