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結果回去以後鳳千藤也沒讓她親。
只說她身體沒好, 要好好休息,完了就趕客關了門。
她的确自從突破以後體內那股暖流就很躁動不安, 就好像有什麽能量無處釋放, 只能困在脈絡裏橫沖直撞。
罕見地連入定都無法消解。
石像老爺子說這是正常現象,要麽忍忍要麽就找人打一架。
現在這時期,所有人都在準備前往幽河地底的事, 她去哪兒找人打一架釋放靈力。
結果瞌睡有人遞枕頭,今早一出門, 昨天那一隊修士齊齊站在宅邸門口:“段隊長, 咱們等你好久了!”
徒為:“你們要幹嘛?”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等你的指示了。”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 徒為都沒管理過別人, 就算沈心泉突然扔給她二十多個人她也不知道要幹嘛。
稍稍思索, 道:“那來修煉場吧。”
挑了個稍微大點的, 一下子擠進去二十多個人也不會擁擠。
徒為簡單暴力地抽出劍, 随便指了指其中一個:“不是要去幽河地底?試試你們實戰經驗。”
話是這麽說,其實只是想找人發散一□□內過剩的靈力。
被她指中的是之前在茶館二樓對着鳳千藤哭哭啼啼的那個男修,是他的師弟,看起來交情不錯。現在沒了那副激動模樣,沖她作了一揖:“隊長還請手下留情。”
“哦!一來就挑了龐師兄。”
“龐師兄以前不是經常跟着師兄師姐迎擊魔修嗎, 實戰經驗甚至不輸沈隊長的。”
“段隊長,我們師兄可是很強的!”
修士們坐在一旁圍觀看戲。
雖說他們之前親眼目睹過她突破的場面,還知道她是那個狂暴女戰士的女兒,但再怎麽厲害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 要論實戰經驗, 肯定比不過他們這些在邊界地待了四年的。除了沈心泉,他們之中就屬龐金良最厲害。
徒為問:“你境界如何?”
龐金良撓頭道:“隊長別聽他們亂講,我不過結丹三重, 比您還差得遠。”
“沒事。”她道:“試試才知道。”
二人拔劍擺出架勢,龐金良熟練紫霄宗劍招心訣,他一出手便是輕盈迅捷的一道劍氣,這是障眼法,看似輕飄飄的毫無威力,實則刮到人,蘊含靈力的劍氣就會直接炸開。
他特意挑了不那麽重要的部位攻擊,要是讓隊長傷得太重,影響感情倒是無所謂,就怕會影響出發去幽河地底的行程。
可是下一瞬間,一道豎劈過來的罡風将他的劍氣斬斷,還沒來得及反應,徒為已經到了他身前,劍刃擦着他臉邊而過,龐金良看着她沉着冷意的眼睛,有錯愕在心中一閃而過。
徒為第一天當隊長就把所有人叫去修煉場比試的事很快傳到沈心泉耳裏。
鳳千藤正好也在旁邊,她笑着哈哈跟他說:“妹妹身體還沒好全吧,真的一天也消停不下來。師姐管起她來是不是經常頭疼?”
畢竟段修遠已經隕落,段鳳兩家的婚契雖然沒明說,他們都覺得早就吹了。鳳千藤和徒為也只能算是曾經的嫂嫂和小姑子。
整天管着已逝未婚夫的妹妹,這妹妹還不是個安分的主,換誰都要頭疼吧。
“是挺頭疼。”他答了一句。
“反正這邊的事也告一段落了,要不我們去看看吧?我怕徒為下手太狠,一會兒比試成了單方面暴力可咋辦。”
憑她對徒為的了解,還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沈心泉頗為擔心。
“那就去看看吧。”
到修煉場的時候,裏邊正好爆出驚呼。龐金良呲牙咧嘴地坐在地上:“我輸了我輸了!”
徒為微微喘氣,也有點驚訝他一個結丹修士居然能在自己手裏撐過一分鐘。
她起初對升入元嬰沒什麽實感,畢竟除了體內躁動,其他方面都和金丹差不太多。
剛才一打起來才知道,原來人的動作可以這麽慢,那被衆修士稱道的紫霄宗迅猛劍訣,在她眼底也猶如雲霧緩行,一幀一頓的,全是破綻。
回過神來時,對手倒在地上痛呼,體內的暖流卻毫無消散的意思,沸騰激烈得在脈絡裏急急打轉。
然後很突然的,那個“玩意”騰一下從她身側的半空中冒了出來。
場中的呼聲一下子停了。
徒為順着衆人視線往右瞥,一根半透明精神體在極快地律動,堅硬的時候明明很硬,一旦軟下來就好像八爪魚的觸手靈活得不行,歡快得好像在慶祝她贏了比試。
“……這、這是何物?”
“難道是段隊長養的什麽靈獸?”
別人不知道這是什麽,徒為卻清楚得很。
這玩意兒突然冒出來還動個不停的原因,只可能是她情緒和靈力都很躁動的結果,現在她收不住,它自然也被靈力驅使得亂動。
好在長得不醜,半透明帶點讨人喜歡的粉藍色,燈一關還會發夜光,不像死物,更像是活物。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對。
身旁的鳳千藤好像微微頓了一下,沈心泉疑惑地看他:“怎麽了師姐?”
“……”他道:“沒事。”
段隊長養的小靈獸太稀奇,修士們紛紛上前:“好可愛啊,我能摸一摸嗎?”
“誰摸我就砍誰的手。”徒為臉很冷。
“……”他們不敢了。
比試結束,不覺得緩解,只覺症狀加重,別說釋放,這根本就是超級加倍。
倒是修士們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崇拜,跟後來的沈心泉直誇:“段隊長太強了,你沒看見她剛才那一招……”
徒為跟着出去才發現鳳千藤也在門外,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伸手擋住那根精神體,她滿腦子想着些有的沒的,最後只道:“你怎麽來了?”
“怎麽?我不能來看看?”他說話倒很自然,還帶着笑。
難道沒看見她現在收都收不去的黃赤訣?
“可以是可以。”
說完就安靜了,周圍都是人,沈心泉還離得很近,也不好聊別的話題。徒為往他身邊站了站:“怎麽辦。”
“什麽?”
“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是這玩意兒自從我突破以後,好像,更大了。”她皺眉,好像很犯難:“要緊嗎?”
鳳千藤:“咒訣不會影響修習者,沒什麽要不要緊的。”
“不是,我是說你……”
後面的話因為被他眼風淡淡瞥了眼,徒為聽話閉嘴了。鳳千藤又不是小孩子,當然懂她的意思。
“徒為,”沈心泉從旁伸過來一個腦袋插話:“我們已經決定今晚就趁夜進入幽河地底。你身體還沒好全,我盡量分你去安全一點的路線吧。”
這個徒為倒無所謂。
“那嫂嫂呢?我想和嫂嫂在一起。”她看向鳳千藤。之前吵架時這人還讓她叫嫂嫂,現在好像又對這久違的稱呼不大适應,薄唇抿唇也不看她。
“可以啊,你修為高深,正好能護師姐周全。再加上這一小隊人,足夠了。”
“行。”
說了會兒話,體內靈力稍稍平息,那玩意好歹被她收了回去。就是現在變成這樣,鳳千藤肯定更不會願意了。
而且要是去了幽河地底,發現她哥其實還是死了,那她也有點不知該怎麽辦。
沒去之前起碼還能想着他可能沒死,有點念想。
她望着天際,沉沉嘆氣。
入夜後,紫霄宗衆人率先來到傳送法陣前。
據沈心泉說,她已經和要塞的各個宗門商量過,以合歡宗為首的宗門決定留在邊界地看情況,其他的,也就段家和三三兩兩的宗門願意随他們之後進入幽河地底。
反正都是紫霄宗打頭陣。
合歡宗不願意出這個頭也算意料之中,辛夷根本就不相信仙門能贏,估計等他們去了幽河地底,發現局勢不對就會随時跑路。
“一群只想着自己的,也不想想魔神如果真的攻占修真界,他們最後又能逃到哪兒去,只會更受限于人罷了。”
“算了,随他們去吧。”沈心泉招呼他們:“上車吧。”
她專門給鳳千藤弄來了一匹靈馬拉車。
傳聞幽河地底遍布死亡沼澤,淌進去的後果就是被無情吞噬,他們可以禦器躲避,鳳千藤卻不行。
所以用靈馬代步,這種靈馬不僅能淌過死亡沼澤,岩漿、帶毒荊棘,甚至一些不允許進入的秘境都可以來去自如。
“我們掌握不了傳送法陣究竟會通往哪裏,剩下的就交給命吧。反正已經做足準備了。”沈心泉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徒為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但我可以改變傳送法陣的目的地。”
“?”她驚道:“真的?”
“嗯。”
“那你怎麽不早說!”
你也沒問我啊?
石像老爺子之前說她境界不足所以只能獻祭一部分靈力使用他的力量,升至元嬰後,有些能力自然而然被她繼承。
比如,短暫操控別人的法器。
弟子們都有些不信,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只見徒為走到傳送法陣前掐了個咒訣:“你們想去哪兒?”
“這兒!最好降落在這兒!”沈心泉把地圖掏出來給她看。
把這種沒去過的地方定為目的地,有些困難,但也不是不行。徒為說了句我試試,潛心凝神釋出靈力,衆人也都緊張得直咽唾沫。
良久的寂靜後,她放下手:“應該行了,就是……”
“噗叽”一聲打斷她的話。
有人喊道:“段隊長,你的靈獸又跑出來了!”
“……”
她把精神體塞進自己袖子裏回了馬車。鳳千藤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還問她:“怎麽樣?”
“我只能定位一個大致的方位,應該不會出錯。”就是又因為使用靈力,黃赤訣收不回去了。
她袖子那點衣料怎麽都遮不住,很難不察覺,鳳千藤瞥了眼心裏覺得好笑。
徒為為了不暴露坐得遠遠的,待馬車發動,周圍空氣扭曲,窗外光線暗下來,是他們已經進入法陣并在一瞬間內被傳送了。
氣息明顯很不一樣。
有血和植被**的味道。
風聲也近乎消弭,好像世間萬物靜止。
沈心泉有說過,他們出發前每人身上都帶着藏匿符紙,馬車上貼的也有,消聲效果極佳,只要她別往外探頭,一般不會被察覺。
雖然不能百分百保證就是了。
懷裏的玉簡至今沒有動靜,沈心泉沒聯絡,那看來傳送法陣送的确把他們到了正确的地點。
“我們是要直接去魔殿嗎?”徒為問。
“這麽點人去不是送死?”鳳千藤給她指了指地圖一角,那是與魔殿隔了一條山谷的平地:“這裏不出意外,駐紮着一大隊魔修。進攻邊界地時,他們基本都是從這來的。而我們想要不露聲色進入魔殿,可以在這裏借他們的東風。”
徒為不解他指的是什麽,他只道你到了就懂了。幽河地底大得離譜,就算順利,他們大概也要兩天後才能到。
對話再次中斷,她中途好幾次嘗試着收回黃赤訣,這玩意卻紋絲不動。大概是和鳳千藤待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潛意識冷靜不下來。想着她哥的事,腦子更亂。
鳳千藤單手支着一邊側臉,若有所思盯着她低垂的腦袋看了一會。
“徒為。”
淺淺淡淡的嗓音,徒為還沒來得及應聲,突然被人抓住肩膀跨坐在了身上。
她愣住,擡頭就和居高臨下俯視這邊的鳳千藤對視。
他眉眼昳麗,嘴角時刻挂着溫和的弧度,是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生出好感的相貌,但唯獨垂着眼睛看人時,給人的感覺不好相與,微翹的眼尾染着一點勾人的色彩。
她顯然不清楚現在什麽狀況,但身體和情緒已經給出誠實的反應。
鳳千藤瞥了眼她的袖子:“收不回去?”
“嗯。”她後知後覺耳根爆紅,沒想到他發現了:“我出發前找合歡宗的人問過,她說……”
說,讓她用一次就好了。誰讓她突破後靈力積攢太多,水已經從容器裏溢出來了。
但莫名有點不知道怎麽跟鳳千藤實話實說。再說他也不會答應。
“你想試試嗎?”他卻忽然道,不知在想什麽,聲音低得好像要和她的呼吸融為一體。
徒為頓了一下,立馬颔首。
她臉紅歸臉紅,可一點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神識操控着精神體從袖子裏出來,鳳千藤不免看了眼,就這一會的功夫,裙擺已經被狼崽不講道理地撩起來。他的膚色偏冷白那一挂的,手上雖然有很多劍繭,從足踝到大腿根卻毫無瑕疵,在昏暗的馬車裏白得好像能發光。
她之前其實都沒摸過。
另一只手繞到鳳千藤後面,他已經從最開始的抓變成随意勾着她的脖頸,唇角翹起來侃道:“這才幾天,你已經忘完了?”
忘是不可能忘的。
徒為記憶力好得很,對于他的事更是如此。
她擡頭時看見他耳廓上的銀環,想起他給自己的那個還被她收在匣子裏,有點舍不得戴。張嘴輕輕咬住,他估計注意力全在她手上,沒想到會被來這一出,肩膀一滞,聲音就有點漏出來。
徒為體內的靈力也熱得翻滾,這感覺很奇特,出聲提醒他:“外面有人的。”
這馬車給他們用了,跟着徒為的那一隊修士都禦器随行在周遭。鳳千藤斷斷續續道:“不是貼了消音的符紙?”
“貼了是貼了,但他們修為不低,聽見了怎麽辦。”徒為故意吓人:“他們要知道自己憧憬的鳳師姐在車裏……”
“閉嘴。”他擡手捂她的嘴,漂亮的眉梢揚起來不知是羞是惱。
也不想想剛才是誰自己主動挨過來的。
徒為懷裏的玉簡在這時響起,她以為是沈心泉出發時給自己的那個,沒想到是另一個。
這是從鳳裏身上搜來的。
正一個勁地響。
“是鳳家的人。”鳳千藤聲音還抖着,冷靜的意識卻在瞬間回籠:“別接。”
徒為道:“但,不接會不會更被懷疑?”
“你以為他們接了發現聲音不對就不會懷疑?”
那倒也是。
她忽然想到一個辦法,三言兩語跟鳳千藤說了,用靈力召出石像老爺子,沒等他現身就用神識道:“別出來也別睜眼,什麽都不許看。用你的那個什麽僞裝之鏡的能力,把鳳千藤變成鳳裏的樣子,不,只變聲音就行。”
石像老爺子被她堵在香爐裏很不解:“你要幹什麽?”
“我之後再跟你解釋。”
“好吧好吧。”
這能力對已經知曉使用者本體的人不奏效,所以不管怎麽變,在徒為這裏鳳千藤還是鳳千藤的樣子。她只聽石像老爺子說變好了,沖鳳千藤示意了一眼就點開玉簡。
“怎麽這麽久?家主在等你的消息。”玉簡裏的聲音沒想象中那麽低沉,是一個年輕的男聲。
鳳千藤顯然知道這人是誰,指尖一邊掐着她的肩膀一邊道:“鳳千藤的內丹,我拿到了。”
“哦?真的?”男人欣喜道:“那顆金丹你拿到了?”
“嗯,”他咬着舌尖應了聲,看見徒為乖乖坐着一動不動,擡起下颌自己往她手裏蹭了下,見她騰地愣住,失笑的氣音壓抑在喉嚨裏,聲音淡得一點聽不出來異樣,“但窺天鏡……不小心被他們毀了。”
“沒事沒事,金丹拿到就行。你差不多啓程來幽河地底吧,家主在魔殿等你來交差。”
“好。”
玉簡挂斷,徒為眉頭先皺起來:“鳳家人為什麽在魔殿?”
“很難理解嗎?”他受不了了往前靠了一點:“鳳家早就和魔神聯手了,四年前。我猜得還真沒錯。”
“四年前不就是真雷鎮出事的時間?”
他說不出話,垂着眼睫點點頭,後面的不用他說,徒為也懂了。鳳家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沒想和段家聯手,相反,是想借機毀了段家嗎?
她想問,現在也屬實不是個談正事的場合。
而且鳳千藤身體脆弱,馬車奔走時又颠簸得很,她不敢真的用力。之前稍微力道一重他就擰着眉哼哼唧唧喘着說不行受不了,完全不用力,他又要自己蹭過來。抓住她肩膀那只手線條凸起,淡淡的青色脈絡在雪白的皮膚下格外鮮明,要把她衣服揪破一樣。
徒為看着上邊眸子不斷纏繞着水汽又壓着聲音的人:“那公主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嘛?”
“你……”他沒來得及兇,後面的話就軟下來,本來此前對這個戲谑的稱呼漠然以待,被從她嘴裏叫出來卻讓他羞恥得耳根微燙:“你再叫一遍試試?”
“你自己要試,要求又那麽多,不是公主是什麽?修真界那幫人其實沒叫錯。”狼崽一到這事時就會開始膽大包天口無遮攔。
鳳千藤膝蓋顫抖,渾身無力,想給她一拳,看着她那張臉又下不去手,小小年紀從哪兒學的?只能埋在她頸間,失神地張着嘴吐着半截殷紅的舌頭一個勁哈出白煙。汗水把烏黑的額發和睫毛都染得濕漉漉的,好看得恍神。
徒為覺得可愛,親了親他的臉,他含含糊糊求饒:“別動,別亂動……徒為……”
“我真沒動,是馬車在動啊。”她保證道。
似乎已經駛入了一片寬闊的地帶,有湍急的水流聲,還有呼啦啦的風把馬車的車簾吹得往裏直翻。好在裏頭光線昏暗,即使從外看也看不見什麽,頂多看見一片微微晃動的裙角。
黃赤訣不算完全的死物,是徒為神識的一部分,所以她不看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雖然鳳千藤的反應是這樣,但這才哪兒到哪兒。
辛夷的這咒訣也太動真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