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從哪兒學的這種話……”
他抽回手, 眯起的眼睛好像在打量一個流氓。
以前那麽乖巧一個孩子,怎麽現在就成了這樣的?明明也就四年。他數不清第幾次腹诽。
徒為不知道自己憧憬的人正在心裏可勁兒編排自己,道:“那也是你的問題。每次看着你, 這些話就莫名其妙自己冒出來了。”
其實更想說的是因為你太澀了我控制不住。
畢竟正值青春期的狼崽才剛剛開葷,一閑下來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
鳳千藤大抵是不會理解的。
以貌取人不好,但他光看就長了一張X冷淡的臉。
所以徒為才很喜歡看他在床上漸漸失控、漸漸展露出平時絕不會有的那種害羞表情。
不過這話她要是說了,鳳千藤大概會生氣。
感覺到他的視線淡淡掃過自己的臉, 最後在耳朵上詭異地停了幾秒,徒為問:“怎麽了?”
摸了摸,沒髒也沒有傷口。
“沒事。”鳳千藤把腦袋轉了回去。
徒為:?
一天後,他們抵達了催日山腳。
這一路暢通無阻, 別說巡邏的魔修,就是個活物都很難碰見。
宿配說是因為現在魔修間都在傳仙門早已弓折刀盡, 很快就要敗不旋踵。沒人會覺得這個檔口,仙門的人還敢跑來幽河地底。
其實也不算說錯。
邊界地那副樣子,要是沒發現傳送法陣, 戰敗恐怕是遲早的事。
在距離魔修營地二十來裏的地方, 沈心泉和他們彙合。她就帶了七八個人走,本是想分散魔修注意,哪怕有一隊能抵達催日山也好。
誰想魔修的戒備松懈到這種程度。
“我們雖然碰見了幾個魔修但都躲過去了。還好還好。人要是再多點,那就說不準了。”
杜異似乎很不滿沈心泉讓他和老板分開, 正抱怨自己一路上光顧着趕路就沒休息過,扭頭就看見站在徒為旁邊的豹妖。
之前她已經在玉簡裏和沈心泉彙報過, 對于宿配,只簡單介紹了幾句。
“好,好,這下我懂了。”杜異盤腿坐在車邊歇腳:“老板果然還是在嫌棄我不是純正妖獸, 沒法締結靈契。”
徒為:“宿配很強,是即時戰力。”
“是是,畢竟我一點都不強嘛。”
“……”
“所以你也是妖獸嗎?”但宿配沒從這個青年身上感覺到同類的氣息。他連耳朵都沒有,看起來就跟個普通凡人無異。
杜異道:“哦,我不算是啦。”
“不算是?”
“是不是有關系嗎。你們兩個男的又不能下崽。行了。”沈心泉沒耐心聽他們交流感情,現在已經到了敵人陣前,接下來可是事關仙門将來的重頭戲!她扭頭就呵斥修士們趕緊過來集合。
宿配:“……你們的總隊長,脾氣不太好。”
杜異:“有嗎?你習慣了就好了。”
“師姐,抱歉我來遲了。徒為也太亂來了,可惜我不在,還好你們沒受傷……”沈心泉又掀開車簾和鳳千藤講話。
宿配:“……你們的總隊長,唯獨對徒為的嫂嫂态度很好。”
杜異:“這兒的人除了你我都是師姐控,習慣就好。”
雖然新加了一個宿配,但僞裝之鏡的變形人數是足夠的。
她讓衆人脫下麻布衣,穿上剛才從魔修那裏扒拉的衣服。
這多半是他們據點的制服,顏色花紋都很統一。就是髒髒破破還沾着血,非常有幽河地底的時尚風格。
石像老爺子說僞裝之鏡是神級法器,跟她拍板只要被僞裝之鏡一照,變成那些魔修的模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難以分辨。
“……只有我們彼此可以看見對方的真身,但在其他人眼裏你們都是魔修。除了言行舉止,師兄師妹什麽的現在就給我改口。等混入營地,我們以玉簡通信,觀察狀況,不可輕舉妄動。”
剛才鳳千藤在車裏把他和沈心泉決定的計劃簡單跟她講了。
除去遠征的魔修,魔神所在的魔殿少不了要魔修看守巡邏。殿內多半是一個缺人的狀态。
他們現在一心覺得仙門已是囊中之物,近期很有可能會召回一批在外的魔修。
這是他們能不露聲色混入魔殿的唯一機會。
所以無非就是一個“等”字訣。
在那之前,不被覺出異樣就算勝利。
紫霄宗的修士的特性可能都是自信過剩,聞言擡起胸脯,沒喝酒都跟喝了酒一樣:“裝樣子那我們可太在行了。段隊長以為我們跟魔修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了?”
不也就四五年嗎。
鳳千藤在這時換好了衣袍,掀開車簾下來:“還有個保險。”
“到時候倘若等不了,我會作為‘鳳裏’要求魔修派人送我去魔殿。所以這個計劃約莫有個八成把握。”看着衆人笑了聲:“剩下二成,就看你們演得好不好了。”
“師姐放心!!保證不會露出纰漏!”修士們高聲道。
宿配:“……我好像明白你剛才那話的意思了。”
杜異:“對吧?”
……
催日山峭壁陡立,曲折險峻,豎在大片漆黑沼澤中穩如泰山,顯得壓迫感極強,自古便是護衛魔殿的重要據點。
魔修最大的營地與據點就坐落在山腳的空地上。
不過與邊界地要塞相比,占地雖大,建築群卻顯得野性簡陋。殘破的旗幟在城門上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一個腦袋上長翅膀的魔修蹲在沼澤旁,手裏捏着只已死的野鳥。
前面忽然傳來腳步聲,他抽出武器起身,發現原來是兩日前離開營地的同伴。
“怎麽才回來?”他一說話,滿口猩紅,野鳥細碎的骨頭卡在牙齒裏:“豹王石呢?你們這麽多人去追,不會還能追丢吧?你看将軍怎麽收拾你們。”
“豹王石現在算什麽,仗都要打贏了。我們可幹了件更能立功的事。”變形成魔修的沈心泉說話跟平時沒什麽差別,但奇妙的居然比魔修還像魔修。
“啊?什麽事啊?”
“我們碰上了鳳家的少爺,他受了點傷,我們就把他帶回來了,不然怎麽可能追丢區區一只豹妖。這算不算大功一件?”
他往後一看,果然看見鳳家的少爺站在後頭。
他們這種級別的小卒,別的不清楚,但鳳家人正在魔殿接受魔神大人的招待這事還是知道的。
“嘁,我還以為你們去哪兒偷懶了呢。”他大失所望:“去去去,去見将軍交差,我接着吃飯了。”說罷重新把地上的野鳥屍體撿起來扯成兩半塞進嘴裏,血滴在衣服上都毫無察覺。
杜異小小聲吐舌頭“嘔”了下。
營地的戒備比想象中松懈,繞過門前的栅欄,衆人竟就這麽輕易進入陣中
這裏很不像正在使用的建築,殘破的石柱随意橫在中央,倒塌的房屋也不少。
魔修三三兩兩蹲在街頭或塔上,明明喧鬧又嘈雜,但卻給人死氣沉沉的感覺,所有事物都好像蒙着一層褪色的底色。
徒為佯裝緊急地對一個魔修道:“去通知将軍,就說我們帶回來了個大人物。”
幽河地底恐怕無人不知修羅将軍陸邪心。
追随魔神多年,深受其重視,在上一次仙魔之戰中踏過鮮血之路、屠了無數修士頭顱,被譽為戰無不勝的修羅。
而後被玄女先祖後裔,當時的鳳家家主鳳搗儀重傷,最近一年才養好傷再次被認命奔赴戰場。
如果他早三年醒來,也許仙門都撐不到第四年的時候——仙門不少修士時常這麽說。
徒為沒見過也沒聽呂聞優提起,對這個人屬實很陌生。
雖然石像老爺子剛才跟她保證除非魔神親自來,否則絕不會被人堪破真身。
但萬一呢?
讓其他人都在門外等着,徒為上前叩門。
進屋前,她不由看鳳千藤一眼,對方回她一個“這點小事就怕了?”的表情。
也是。
怕也沒用了。
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但如果有萬一,我會保護你的。”她悶聲說。
鳳千藤好笑:“不錯。小孩口氣挺大。”
“……”我不是小孩子。
不過心裏那點緊張被這話稍稍緩解了。
室內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偌大詭谲的山水畫前,一個男人垂首坐在桌前。
他不像魔修,身上沒有異化帶來的影響,只有那頭非人強烈的紅發格外鮮明。那不是顏色,更像是浸泡太多鮮血被染成的。
微微擡頭時,燈光在他臉下拉出了很重的陰影,那雙眼睛渾濁幽暗,讓人不敢逼視。
殺戮氣息很重。
徒為兩輩子裏見過的“可怕”的人可太多了,神色如常道:“将軍,我們回來了。”
“哦。”陸邪心的聲音死水一樣平靜渾厚:“但我聽說你們追丢了?”
徒為把原因解釋了一遍:“屬下是覺得,鳳家是魔神大人的客人,應該比豹王石重要一點?将軍要覺得不妥,我、我再出去找找那只豹妖?”
他不答,發下的目光似乎掃向鳳千藤。
“在下鳳裏。勞煩将軍的手下搭救。”他抱拳行了一禮。
不得不說,鳳千藤的演技了得。鳳裏那裝腔作勢的優雅貴公子就是這種感覺。雖然禮貌,但根本看不起你。
要不是這人是鳳千藤,徒為都本能地想擡手再給他一拳了。
“你怎麽會在幽河地底?”陸邪心問:“我聽說,你們都在魔殿。”
“是。我會離開魔殿是家父的吩咐,有秘密任務在身。”他道:“眼下任務達成,奉命回來交差。結果途中被幾只豹妖纏上,說來羞愧,我修為淺薄,實在不是對手。”
陸邪心看這少年身材矮小,确實弱得像只雞,也不怎麽懷疑了。
“豹王石不用去找了。你們救了魔神大人的客人,就當将功補過。”
徒為馬上道:“謝謝将軍,謝謝将軍。”
“嗯,我讓人給鳳家少爺另外安排住處。你們該幹嘛幹嘛去。明天我有別的事讓你們幹。”
過于簡單地就過了這關,出門後徒為才後知後覺,自己剛才竟然探不到陸邪心的修為。
他手邊就是一把巨劍,要是說錯一句,怕不是已經打起來。
“怎麽樣?”走出一段距離後,沈心泉才敢問。
“應該沒被懷疑。”徒為不确定,陸邪心太面無表情了:“不過他說明天有別的任務,沒提魔殿要召回魔修的事。”
“哪兒那麽快。”鳳千藤抱臂道:“等着吧。”
後來衆人去看了魔修們睡覺的地方,竟然是一連排的那種大通鋪,環境可謂無比惡劣,都不能稱之為床。
地上還有未幹的血跡,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
哪怕在邊界地都吃好睡好的紫霄宗弟子們臉唰地黑了。
魔修果然就不是人,這麽髒亂破的地方也睡得下去!
“我、我還不去外頭的林子裏湊合一晚呢。”
“天、天啊……”
徒為倒無所謂,再髒亂差也比不過垃圾桶。
鳳千藤估計是知道自己不用睡這種地方,往牆上一倚也很事不關己。
“嫂嫂。”她當着人面叫了一聲,然後背過人群,湊近他說:“我怕陸邪心還是起了疑,要不今晚我偷摸去你的屋子守着點?”
這屬實不是才叫完嫂嫂就能說得出的話。
鳳千藤哦了聲反問:“擔心?”
徒為開口的初衷确實只是擔心,被他一說反而顯得她像是到了這種關頭還想着那些有的沒的的一樣。
“真的,你不相信我?”她皺眉:“這房間的環境我倒無所謂,反正我也不用睡覺。”
鳳千藤看了眼,确實過于原始,連豹妖這種過慣叢林生活的都微微皺眉。徒為又是姑娘。
“……那等晚一點再溜過來。”他低道。
她沒想到鳳千藤會答應:“好。”
面不改色的,但眼睛亮得好像能發光。
所以說,這麽容易就能滿足這點就很小孩子。
之後很快有魔修來帶鳳千藤去陸邪心給他安排的住處。他跟她打了聲招呼就走了。修士們唉聲嘆氣,只能認栽。
沈心泉火大:“我們不是來享樂的,給我注意點。誰敢露出馬腳,不用魔修砍你們,我先把你們砍了!”
“嗚嗚沈隊長好吓人。”
“……”
“徒為。”她站在一邊,趁着衆人在鬧,宿配上前招呼道。
“這裏正好沒人,你要不現在就和我締結靈契?等晚了,魔修們回來就不方便了。”
差點忘了這茬。
“怎麽弄?”
“很簡單。”他沖她擡起一只手:“把手放在我手上,讓靈力互相感應。”
豹妖的掌心遍布傷痕,有深有淺,足以證明他此前經歷過多少戰鬥。
當靈力觸碰他的一瞬間,徒為感覺丹田內生出不屬于自己的一抹靈力,而她可以操縱它。
放開手,宿配粗糙的掌心上多出一枚金色的夾扣。
“這是你與我締結靈契的信物。只要你往夾扣內注入靈力,随時随地都可以召喚我。”
“這麽方便?”她挑眉。
宿配不知為何有些青澀地點頭:“這是我的第一次。我也不太懂,族裏的老人們都是這麽說的。你想要解除靈契,破壞信物即可。”
無視他這妖獸特有的懵懂用詞,徒為拿起夾扣端詳,這玩意兒太小了,放兜裏容易丢,而且現在他們處境危險,以防萬一,最好放在随時能摸到的地方。
雖然也可以串在胸口那根細繩上,但那裏挂着鳳千藤曾經送她的軟玉。
意義重大,徒為也不想。
“那要不要幹脆夾在頭發或者身上?”宿配提議道。
頭發就算了,更容易丢。
徒為驀地想起剛才鳳千藤在馬車裏莫名盯着她耳朵看了一會的事。
“那我夾耳朵上吧。”
說完試了試,因為太小,夾上去也沒什麽存在感。挺方便。
天色漸暗,宿配看着她在燈光下慢慢動作,不知想到什麽,吐出一句:“你果然是個好人。”
“?”
“締結靈契後,主仆的靈力交彙,我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到你的神識。怎麽說呢……你的神識給我的感覺,不是壞人。”
徒為沒想到還有這效果:“你應該感知不到別的了吧?”
宿配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只是神識而已。我沒有看到別的任何東西,豹王不會做那種小人之事。”
“那就行。”
她自覺和宿配并無任何主仆之情,只是單純的合作關系。等魔神死了,她就會解除靈契,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
時間還早,她算了算,起碼要等魔修們都安靜了再想辦法溜去找鳳千藤。
進到屋內,修士們一邊抱怨一邊抖着床褥,被灰塵嗆得咳咳個不停。
宿配道:“既然我已經是你的靈獸,那你可以使喚我做一些事。”
“比如說?”
“幫你鋪床。”他指了指龐金良:“就像他們在做的那樣。”
徒為拒絕:“我只要你幫忙打架。”
“是嗎……?”他疑惑地皺眉:“可我聽族裏的老人說,靈獸理應幫主人做任何事。這是我的責任。要做當然就要做到最好。”
“那你過來幫我鋪床吧,別纏着老板啦——”杜異在旁邊喊。
宿配無視他:“你如果不需要鋪床那還有別的事要我幫忙嗎?什麽都可以。我雖然不懂人的常識,但我可以學。”
徒為(逐漸不耐煩):“……”
“有一件事。”
“是什麽?”
“待在這,跟他們一起。在我早上回來之前,別來找我。”
說完徒為就走了。
“纏人的男人會很讨人厭的你不知道嗎?”杜異靠過來跟他說話。
宿配不解:“但主人不是給我命令了嗎?讓我待在這別動。”
杜異摸着下巴看他一會,眨眨眼得出結論:“你該不會是傻子吧?”
宿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