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營地內徹底暗下來, 魔修們三三兩兩蹲在屋檐上休息,那姿态不像人,像是被深夜漆黑侵蝕的烏鴉。
徒為隐去腳步聲, 循着鳳千藤的氣息找到營地外圍的一處屋子。
說實話, 跟邊界地的宅邸沒得比,但超過大通鋪太多。
她本想敲門, 轉頭發現窗子掩着。
果斷一撐手, 翻窗進去。屋內點了兩盞燈,鳳千藤坐在案前靜靜盯着桌面看, 明明那上面什麽都沒有。
“你想什麽呢?”徒為走過去。
他沒擡頭:“到魔殿之後的計劃。”
徒為想得簡單:“找我哥, 救他出來, 誰阻止我我就殺誰。”
年輕人別的沒有,自信心确實比誰都強。
鳳千藤笑了聲:“現在又篤定你阿兄還活着了?之前不是焉得跟什麽似的?”
徒為倒沒想到他竟然看出來了。
其實出發來幽河地底的前一天,她心情就不好,在馬車上也在想這事。
鳳千藤明明看在眼裏,卻沒事人似的。
不……
好像不是沒事人。
狼崽子突然福至心靈:“你在車上主動勾引我就是因為看我很沮喪?”
鳳千藤眉心一跳:“你就不能換個詞?”
但他沒否認。
徒為一時不知說什麽,走過去扒在桌沿邊蹲下看他。那雙眼睛直直的映着火光, 太過有溫度,看得他很不自在, 挑眉道:“幹什麽?有話就說。”
“……我居然完全沒發現,還以為你是突然欲求——”
“再說就出去。”
徒為咽下這個詞:“還以為你是喜歡這種玩法。”
會喜歡才有鬼了。
徒為又道:“所以我居然一點都沒感覺到你的用意。”
看她神色複雜地垂頭, 似乎有點沮喪,開口:“畢竟你還是個小孩。”
“我十八了, 是大人了。你說的。”
“比我小就是小孩子。”
那自己豈不是從此往後一輩子都是小孩子?
這也太不講理了。
她垂着腦袋,鬓發撩在耳後,明明滅滅的火光将她左耳上的金色夾扣照得反光,鳳千藤看見了, 眼睛一眯沒吭聲。
徒為還在說:“你都把生辰禮給我了,我就是大人了。”
“那生辰禮在哪兒呢?”
她摸了摸:“在我兜裏放着的。”
他語氣平靜:“是嗎。那你耳朵上那個是什麽?”
徒為道:“我不是跟宿配締結靈契了嗎,這是主仆契約的信物。我想着挺重要的,放在能夠得着的地方比較好。”
“是。”鳳千藤笑道:“那這不挺好看的嗎?”
徒為覺得還好,她對這種首飾小玩意兒一向興趣不大,反正怎麽都沒鳳千藤親自煉的那個耳扣好看,不過便攜是真的便攜。要是信物是什麽大東西,她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由于不知道陸邪心到底看沒看出他們的變形僞裝,徒為決定今晚在這屋裏待久一點看看情況。
只有一張椅子,她總不能坐鳳千藤面前的桌上,理所當然就趴倒在床上。
平時在旁人面前要多不近人情有多不近人情,現在一和自己的小情人獨處,徒為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像那種大孩子。
“我幫你聞過床褥了,挺新的。”徒為擡頭跟他報告:“我還可以幫你睡睡看看軟不軟。”
鳳千藤沒理她。
“?鳳千藤?”
“哦。”他似乎回神,昏暗的光打在他削瘦的下颌線上:“你睡吧,我今晚要想點事。”
“……”徒為的算盤打空,從床中央滾到床尾看他:“到了魔殿之後的事?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你想想最近的還行,想得太遠也沒用。”
他倒沒想到自己有天還能被個只會強吻耍無賴的莽撞小孩教育。
“你可以想得簡單點。”
他口吻寬容,但徒為高興不起來,總覺得被當成了局外人。但下一秒,她的腦袋被拍了拍,他回眸看來的視線帶着微不可察的溫和意味。
“趕緊去睡。”
徒為其實是軟硬不吃的類型,但鳳千藤似乎例外,硬的她吃軟的更吃,本想争辯的話到嘴邊就沒了,她往後一靠,想了好半天蹦出一句非常唐突的:“simple is the best。”
鳳千藤:“?”
“簡單就是最好的。”她貼心翻譯,以前跟教會的修女偷摸學的,文盲連字母都沒背全就記住了這一句很喜歡的。
他似乎被逗笑:“是。”
徒為覺得他心情好點了,而且今晚還黏黏糊糊說了好一會話,可謂很滿意,往床上一倒真就開始睡覺。
完全沒發現自從說完生辰禮的話題後,鳳千藤就沒怎麽和她對視過。
一夜無話。沒什麽異常。
天際泛起魚肚白時,徒為被叫醒,鳳千藤手撐在床邊,俯身在撩撥她散在額門的頭發:“再不走,你的那只小靈獸要發覺不對了。”
她這下清醒了點,但這麽一張喜歡得不能再喜歡的美人臉在面前,抓住手腕就想擡頭吻他,被鳳千藤往後避開:“你這是在跟我撒嬌?”
撒嬌這詞在徒為的認知裏就不是一個成熟大人該做的事,她立馬坐起來:“我走了。”
“嗯。”
走了兩步又回頭:“陸邪心說一會兒要給我們發任務,說不定這才是他真正的後手。你早點過來別遲到。”
“好。”
走到窗邊又又回頭:“你不會就沒睡吧?我走了以後可以再眯會兒。”
鳳千藤莞爾:“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沒了。”再待一待估計真要把他摁在桌子上親了,徒為在那之前跳窗走了,就是人走了聲音還留在後面:“不是我說,翻窗進出有點像在偷情。”
鳳千藤:“……”
回到大通鋪,已經有魔修在營地內巡邏操練,他們的練習方法就是互毆互啃,很仙門修士很不一樣,生猛瘋癫又野蠻。
徒為站旁邊看了一會,後面房門就被推開,是宿配。
明明還早,他身上卻沒有剛睡醒的懶散感覺,站得筆直,眉眼都蘊着一股力量。
“主人,你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打算去找你了。”
她莫名想起剛才鳳千藤說“再不走,你的那只小靈獸要發覺不對了”,雖然那話不僅沒有酸味還帶着點調侃,但不妨礙徒為把這理解為自己喜歡的意思。
反正鳳千藤本人又不知道。
“別叫我主人。很怪。”她道:“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但是……”
“我們只是合作關系。”
她這話冷淡,宿配點頭:“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你一個小姑娘,被我這麽個年長者叫主人,其實也很別扭吧。”
徒為:“……還好。不是年齡的原因。”
這邊正說着話,後面房門接着被打開,是紫霄宗的人都醒來了。
杜異打着呵欠眼角還帶着點淚水,迷糊走過來:“老板,什麽年齡不年齡的?你又在跟別人說你喜歡年上啦?”
什麽叫又?
“再說一次,我不是是個年上都喜歡。”
“是啦是啦,反正和豹妖締結靈契的原因也是因為他比你大很多嘛。我和你差不太多,所以我只是個候補。”
看徒為不爽地握住腰間劍柄,往後一退控訴:“你看,對我這個不怎麽年上的就喊打喊殺。”
宿配不太懂他們在說什麽,但聽懂了那句“締結靈契的原因是因為他比你大很多”。
“原來是這樣?”他訝然:“你喜歡比自己大的?”
徒為:“……”
她轉身走了。
杜異:“完了,老板被我曝光癖好後生氣了。”
宿配:“那所以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一刻鐘後,所有人在營地中央集合等陸邪心到來。
魔修們早被通知今天有特別任務,有任務就意味着可以殺人,可以殺人就意味着他們可以大吃特吃。其他人都很興奮,除了紫霄宗一幫人。
昨天和魔修被迫同睡一個屋,沈心泉和杜異這種膽大的睡挺香,其他人都難以入睡。
這不是睡眠足不足的問題,是精神上的問題!
這種日子居然還要持續好幾天……想想就開始絕望。
鳳千藤在這時姍姍來遲,徒為聽見腳步聲,擡頭望過去。
穿得簡單,淺色的裏衣紫的袍子,一張臉在寒風中襯得冷白好看,太好看了,所以實在看不出這人那之後到底有沒有小憩一會。
鳳家的人不适合和他們魔修站一塊,他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靠着等陸邪心來。
察覺到徒為的視線也掀起眼皮看她。
她沖他眨眨眼,也不知想說什麽,多半是問他那之後有沒有睡覺。
可惜身體再親密,也很難靠眼神傳遞信息。鳳千藤一瞥她掩在發下的耳朵,小小的金色正在發間發亮,很快挪開視線。
杜異在後面跟宿配說:“她這還不是喜歡年上?”
宿配不解:“那不是徒為的嫂嫂嗎?”
“哦……”杜異一瞬間露出“說起來這人還不知道”的表情,笑道:“對,那是嫂嫂。我是想說,她們關系很好。”
宿配一本正經:“和主人關系好的人就是我的朋友,我今後也要和她打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