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高家小姐(六)

劉智寧立馬要去攔高姝言,宋弇卻不嫌事大的又火上澆油道:“好啊,你撞啊,我也一頭撞死拉倒!”

“娘!”劉智寧急了,又要拉着高姝言,又要攔着宋弇。丫頭懷裏的嬰兒此刻又開始哇哇大哭,三重矛盾激化下,他覺得腦袋嗡嗡作響,當即血氣上湧,破天荒地吼了一句:“別吵了!”

場面倏地安靜下來,但劉智寧在家中地位太低,衆人只安靜了片刻便又開始吵吵嚷嚷。

高姝言扯着嗓子喊道:“這個劉府,我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說完便搶走丫鬟手裏的襁褓嬰兒,宋弇立刻喊住她:“你要把我的孫兒帶到哪兒?”

高姝言凄慘一笑:“諾大的劉府,沒有我高姝言的容身之處,做娘的在哪兒,我孩子就在哪兒。反正他的父親根本不會為我們娘倆考慮。”

“好、好、好!”宋弇一連三個好,指着劉智寧罵道,“這便是你一直護着的人,我們劉家就是因為她才家宅不寧。當日道長說你們八字不合,你不信,如今你可信了?!她是看不慣我所以走的,為了保住劉家的血脈,我看還是我走吧!”

劉智寧垂着腦袋一言不發,耳朵裏卻全是周圍的哭聲鬧聲和罵聲。他喘氣越來越急促,只覺經脈裏的血液像沸騰的熱水在體內“咕嘟咕嘟”冒着泡。

為什麽要鬧成這個樣子?

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變成了我的錯?

劉智寧猛地擡起頭,然後噴出大口鮮血,嘶吼道:“你們一個也別走了!我走!”

說着便像頭瘋牛,攥着一股勁往外沖,身影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高姝言面露失望:“你看,我就說他受不住的。”

“這場面确實太熱鬧了。”謝止礿只是旁觀就覺得耳膜疼得厲害,當即對宋弇點了點頭,“我追出去看看他。”

謝止礿很快便看到了劉智寧,對方未走遠,只是在巷口扶着牆幹嘔。

他聽見了背後的腳步聲,在看到謝止礿後攢着一汪眼淚道:“道長,你說的對,姝言與我八字不合,我們倆在一起只會雞犬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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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止礿拍了拍他的後背,道:“那你還喜歡她嗎?”

劉智寧縮了縮,不确定道:“應該吧,只是好像沒有初見時那麽……”

謝止礿內心嘆了口氣,将他帶出巷子,繼續演着安排好的劇情,語重心長道:“成婚生子本就與單純愛慕不同。你想着恩愛兩不疑,卻不知夫妻到最後連相敬如賓都是奢侈,能夠不相看兩生厭便是一件幸事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啊。”劉智寧捂着臉痛苦呢喃。

“公子——”薛蘊之扮演的青樓女子嬌柔地叫着劉智寧,他掐着嗓子的嬌滴滴聲直接讓謝止礿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薛蘊之也是強壓着心中惡心,“柔情似水”地看着劉智寧道:“公子為何悶悶不樂?”

劉智寧本耷拉着腦袋,聽到聲音後立刻擡頭,在看清薛蘊之面貌後便是略微一滞。

“姝言展舒顏,清荷映清和。”劉智寧心中震顫,面前這女子竟然與初見時的高姝言如此相像。

劉智寧本來已想不起初見高姝言是什麽感覺了。若現在問他高姝言是何樣,他只會想到她病怏怏的,歇斯底裏的和照顧孩子後憔悴的樣子。

在他看見面前這人時,突然便憶起了當時怦然心動的感覺。

薛蘊之和謝止礿看到劉智寧突然變紅的臉,心裏已默默給劉智寧判了死刑。

薛蘊之變本加厲誘騙道:“我見公子眉中似有郁結,不如來怡紅院坐坐?”

“不,不了。”劉智寧雖十分心動,但看到這姑娘與高姝言相似的面容後還是産生了愧疚之情,“我已有家室了,姑娘還請自便。”

薛蘊之遺憾道:“這樣啊。公子若是哪天想來了,便進來坐坐吧。我叫青荷,是裏面的歌姬,賣藝不賣身的……怡紅院其實也不是什麽洪水猛獸的地方,只是來散散心,也不算背叛令夫人。”

“我,我走了。”劉智寧慌不擇路地跑了,好似再呆下去就要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似的。

謝止礿嘆道:“不愧是經常去青樓的,這話術真厲害。”

“嘿嘿,”薛蘊之獻寶似的戳了戳謝止礿胳膊,“我與你說,男人最受不了這兩句話。一是賣藝不賣身,二是只散散心算不得什麽。這前者是在說自己幹淨,後者是在降低他們的罪惡感。”

謝止礿看他得意的模樣,便問道:“你有正兒八經追求過哪位姑娘麽?”

薛蘊之不知他為何要問這個,警覺道:“沒有啊,你為何問這個?”

“只是覺得你好色又手段了得,應該挺受姑娘歡迎。”

“……”薛蘊之不知道自己是被誇了還是被罵了,一想到高姝言把自個兒當小孩便有些郁悶道:“沒有,其實我沒正經喜歡過人,也沒正經被人喜歡過。”

謝止礿點點頭:“會遇上的。”

薛蘊之心下感動,就聽謝止礿道:“不過你得離我倆遠點,不然不好找。”

薛蘊之:“……”

什麽狗東西。

劉智寧失魂落魄地回家,發覺母親與妻子各坐于椅子上,也不再吵架,像是終于休戰的模樣。他松了一口氣,正準備上前,門口卻又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家仆噙着淚走進來,話還未說,便先“撲通”下跪,拽着劉智寧的衣袖哭道:“少爺,不好了,出事了!”

劉智寧心下緊張,忙問道:“怎麽了?”

“老爺,老爺買賣官位的事情被陛下發現了,現在要革他的職,搞不好要抄家了!”

劉智寧腦袋“轟”地一聲便炸開了,他竭力穩住身形,緊張道:“大哥和二哥呢,他們如何了?”

“大少爺和二少爺本來就是老爺弄進去的,現在被查出來一個都逃不了幹系。”

仆人說完,劉智寧只覺五雷轟頂,耳邊什麽也聽不見了,一個臺階踏空後便跌落在地上。

高姝言見着劉智寧回來後就傻愣着坐于地上,忙跑過來關切問道:“智寧,你怎麽了?”

劉智寧猛地看向她,恍如置身于噩夢:“爹完了,我也完了,我們都完了。”

高姝言看他這窩囊廢的樣子就來氣,但還是耐住心中火氣道:“沒事的,只要留着條命,我們倆一起努力——”

“是你!不對,是我,都是我害的,我當時就應該聽道長的話,聽我娘的話,我們生辰八字相克,才會這樣……”劉智寧如夢初醒。

高姝言“唰”地站起身,裝也懶得裝了,嘲諷道:“那你要把我休了嗎?”

劉智寧擡頭看他,眼睛充滿恐懼:“不,不,姝言,我只有你了……”

宋弇掐着時機,看差不多了就準備給劉智寧來最後一個刺激。

丫鬟的驚叫聲劃破天際:“夫人,夫人!快來人啊!夫人沒氣了!”

宋弇适時腦袋一歪。

劉智寧哪裏還受得了這刺激,一重又一重的事情如弓箭般将他射了個萬箭穿心。他本就是備受寵愛又無能力的幼子,所有重擔此時都一股腦地落在了他的頭上,竟是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

謝止礿一進門便見着暈倒的劉智寧,無語了片刻道:“在這幻境中還能昏倒的?”

高姝言拿腳踢了踢劉智寧如死魚般的身體,嫌棄道:“都說他很窩囊的,你看果真是這樣。”

“那……最後一幕還試不試?我看現在這樣已經把他吓得夠嗆,肯定不敢和你成婚了。”

“試,為什麽不試?我想看看人能有多惡心。”

劉家終究是落魄了。

劉智寧的父親和大哥二哥皆被流放,但陛下仁慈,念在劉智寧并不知曉,還放了他一條生路。

只是如今的劉智寧已經是個徹徹底底的平民百姓。

他過不了以前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能因生計奔波,去每日做些體力活。他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病怏怏的妻子要撫養。

科舉也像是一場夢一樣了,如果當時有好好念書的話該有多好,還能做個體面些的教書先生。

劉智寧望着屋檐上淅淅瀝瀝的雨,擡手擦着眼淚,一邊啃着手中的饅頭,一邊摸了摸兜裏的幾個銅板。

薛蘊之打着傘站于劉智寧的前方,開口哄道:“公子還記得我麽?”

劉智寧木木地看着他:“清荷……”

“對,是我。公子如今願意去怡紅院坐坐麽?世道這麽艱難,聽清荷唱一曲,排解一下吧。”

劉智寧想到兜裏的幾個銅板便覺得羞愧:“清荷姑娘,我實在囊中羞澀。”

“沒關系,”薛蘊之使出殺手锏,“不瞞公子,清荷初次見到公子便覺得有緣,既是有緣人,便不收公子的錢了。”

“那怎麽行!”

“高山流水,知音難覓,公子莫要推辭了。”

劉智寧想到那落魄的屋子和拖着自己的家人就覺得喘不過氣,便鬼使神差地跟着薛蘊之到了怡紅院。

宋弇在暗處看着薛蘊之的樣子,皺眉道:“薛蘊之這都哪裏學來的狐媚模樣,将劉智寧的魂都勾沒了。”

“蘊之這方面确實有一手的。”謝止礿看了眼高姝言的表情,不忍心道,“在劉智寧眼中,蘊之現在應當是與高姑娘差不多樣貌。”

高姝言聽罷只是冷笑:“即使不與我一個樣子,他也會跟着走的。”

薛蘊之哪裏真的會彈琴,劉智寧被帶到怡紅院後便一直被灌着酒,沒過多久便嘤嘤哭了起來。劉智寧借着酒勁訴說着一朝落魄後被人看碟下菜的心酸,自己這段時間多麽多麽不易。

最後又談回了高姝言。

薛蘊之哄道:“我之前看公子對令夫人一往情深,心中豔羨不已。”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劉智寧哭得更慘:“我如今最後悔的,便是與她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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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周五的份更掉啦~之後就不半夜更了,咱們周六中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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