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高家小姐(九)
“薛蘊之”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周身靈氣暴漲,那黑霧便如瘴氣般四散在幻境中。
周圍如蒙着一層黑紗,隐約還透着股奇幻異香。
這異香并不難聞,只是不似尋常花卉所做香料那般清新優雅,聞起來似帶着野性和張狂,猶如泥沼裏的毒蛇躲于暗中蓄勢待發。
“撕拉——”
謝止礿将下擺扯出長條,然後蒙住下半張臉并系于腦後。這異香非大梁境內所有,他不知其功效,可只吸了兩口便覺得頭腦發脹。
他緊咬牙關,雙手握緊魂歸,風符貼于劍身,雙臂發力猛地一劈。
靈力灌入魂歸又催動風符,那風如道利刃,劃破重重黑霧,将混沌沖散出一片清明。
那随風消散的黑霧中,顯現出“薛蘊之”的真實模樣。
來人一身黑袍,臉戴羊頭面具,羊角上纏繞着枯枝藤蔓,手上的八寶銅鈴發出詭異的璀璨光澤。
這面具圖案竟與王禮智家地下室的祭壇凹槽如出一轍!
“我們見面了,又。”黑衣人身形如鬼魅,漫步上前,卻看不得他走路的章法,忽而出現在左,忽而出現在右。
謝止礿額上冷汗滑落,手用力捏着魂歸,視線緊緊跟随着來人的走位。
這幻境是他建的,只要能将這黑衣人驅逐出去……
思及此,謝止礿後腳一蹬,身體便嗖地蹿了出去,右手靈力凝聚,帶着勁風對着黑衣人所在方位狠狠一劈。
竟落了個空?
他打至黑衣人身上的掌如同打到了黃沙,中間突兀地豁出個大洞,然後便又如沙般凝聚起來。謝止礿瞳孔大震,剛想撤退卻晚了一步,八寶銅鈴狠狠砸向他的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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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血珠飛濺,他踉跄後退,額角滑落一道鮮血。
“你的本體不在這!”謝止礿将魂歸立于身前,接着便見黑衣人分出了好幾道身影,将他團團圍住。
多重的黑衣人飛速繞着他轉圈,聲音疊成重聲,喝道:“謝似道的魂,在哪!”
謝止礿心中構想一條鴻溝,想要将黑衣人直接拽入裂縫,閉眼睜眼間卻發現幻境未發生絲毫變化。
“?!”
謝止礿震驚,黑衣人卻不給他片刻喘息時間,多重影子又合為一體,八寶銅鈴延伸成手杖,在地上猛地一插,無形的氣便将他緊緊拽住,接着身體便被狠狠掼倒在地。
謝止礿噴出大口血,鮮血沾着袍子,頓時如紅梅在雪中綻放。
黑衣人緩步上前,掐着他的脖子。
怪異的羊頭突然在視野中放大,謝止礿發覺這面具縫隙透出的眼睛竟是那十分熟悉的琥珀色。
“因為這幻境,是我的了,現在。”
難怪自己對幻境做什麽都沒有用,原來從黑衣人現身的那刻起,幻境便偷偷易了主。
謝止礿無比痛恨自己的渺小,若是還處于兩年前靈力鼎盛時,他也不會幻境被人搶了去還察覺不到,也不會就這麽被動着挨打。
他抓着黑衣人的手,指甲掐入對方皮肉,對面人卻毫不在意似的繼續攥緊他的脖頸。
也是,分身受到的痛能有多少。
“我再問一遍,謝似道的魂,在哪!”
謝止礿臉漲得通紅,從狹窄的氣管裏蹦出字句:“我、不、告、訴、你。”
“那你就去死!”
與此同時,宋弇等人皆位于原本的劉家破屋中,束手無策面對着陷入癫狂的高姝言。
薛蘊之右肩扛着劉智寧,看向散發着濃重黑氣的高姝言道:“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這邪祟力道突然變這麽強。”
“給她種邪祟的人就在附近。”宋弇手中的滅靈又開始瘋狂嚎叫,似迫不及待地要享受這一饕餮盛宴。
在他眼皮底子下就把人給劫走了,實在是嚣張至極。
宋弇鐵青着臉,滅靈受到主人情緒的波動影響,劍氣一圈比一圈大,看上去兇殘至極。
關鍵是高姝言現在被邪祟附身,滅靈殺是能殺,但一旦殺起來便是不分你我,能連帶着她本身的魂魄一起吞噬。
高姝言雙目無神,滿眼空洞朝着宋弇襲來。原本精心保養的指甲此時都成了殺人的工具,張牙五爪地就要将人脖頸抓破。
“啧,麻煩。”宋弇偏身一躲,抓着高姝言的胳膊便将她甩至牆壁上。
高姝言本就比常人更為瘦弱,後背遭到重擊後立刻嘔出一口黑血。
“我的天,你輕點,別把人弄死了。”薛蘊之将昏迷的劉智寧往旁邊一扔,焦急地看着在地上掙紮着還要過來的高姝言,“你沒辦法剝離邪祟或者直接淨化它麽?”
“不會,我只會殺,這是謝止礿的本事。”
“……”薛蘊之心道謝國師這教得也太專精了一點,倆人分開後就跟自廢一半武功似的。
高姝言站起來,口中還在“哇哇”叫喊。只見她腿腳一點一點挪過來,渾身黑氣化為了一條巨蛇,“轟”地便朝宋弇二人撞來。
高姝言不能碰不能打的,二人遇見她只能避免交鋒。但這邪祟像是知道他們不會傷它似的,越發嚣張起來,竟敢化為動物形态打算将他們一起吞食。
“要不還是把高姝言殺了吧。”宋弇皺眉,不耐煩道。
“啊?”
宋弇話是這麽說,最終卻還是收了滅靈,勉強拿定身符定着她,然後對着薛蘊之冷聲命令道:“你來拖着她,老這麽躲着不是辦法,我得把謝止礿找出來。”
巨大蛇頭又朝着薛蘊之張開血盆大口,薛蘊之就地一滾,将将躲過攻擊。随後立刻召出幾個神偶小人,命他們将高姝言手腳按住,算是給她又上了一層禁锢。
“那你快啊!我撐不了多久的。”薛蘊之袖中紙片小人飛出,對着蛇頭又是扭身子又是晃屁股。
小人身上附着薛蘊之的一縷神識,對邪祟來說便是個能跑能跳的獵物。它故意在蛇頭眼前晃着,蛇的全部目光自然都被它吸走。
薛蘊之一邊操縱小人,一邊還要蹦跳着躲避巨大蛇身的攻擊,累得身心俱疲。
宋弇正積攢着靈力,欲用滅靈直接劃開幻境,就聽被捆住手腳的高姝言大罵一聲。
巨大黑霧組成的蛇的動作竟變得遲緩不已,高姝言從牙縫中擠出聲音:“我既然能做得出故意生病逃婚這種事,我本來就不怕死!”
她掙紮着在地上爬,原本白嫩的皮膚此刻已布滿石子兒刮下的傷痕。她撿起一塊碎石片,狠厲地笑了笑:“我發覺只要我越痛,腦子便越清醒。”
然後她便在胳膊上用碎石硬生生劃了一道口子,痛得眼淚不斷湧出,嘴上還不依不撓道:“我不要死,好不容易能逃出來,我絕對不能就這麽死了!”
“砰!”
八寶銅鈴又崩出一條裂縫,黑衣人驚詫:“竟然能突破……”
一道虎嘯憑空而出,甩着頭便将黑衣人頂飛出去。
謝止礿趁其不注意召出猛虎,趁一虎一人打鬥之際奔至旁邊,“哇”地吐出一口淤血。
他狼狽擦拭嘴角鮮血,拿着手中魂歸,正想将黑衣人本體一同拖入幻境——
“叮——”
八寶銅鈴又陰魂不散地響了起來,謝止礿瞬間被定住,黑霧纏繞腳踝,再也無法挪動身體分毫。
他娘的。
謝止礿單膝跪地,不住地喘着氣,魂歸撐在地面,劍身已變得暗淡不已。
黑袍緩緩出現在跟前,沙沙的腳步聲與銅鈴的輕晃聲又将他帶到了天機觀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中。
師兄弟們被燒爛捅穿的身體,師父最後那絕望又悲憐的神情。
還有宋弇……
“我會想法子的,你相信我。我會讓你活成白發老翁,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
我吹什麽牛呢。
謝止礿喉頭犯上腥甜,在黑衣人腳尖距自己僅有一個胳膊那麽遠時,出聲問道:“我師父是不是你們陷害的,你們到底為什麽這麽執着于他的魂魄?”
黑衣人腳步暫緩,權杖露出刀刃,劍身光亮反射出謝止礿狼狽不堪的臉。
“各謀其政,各為其主。你不需要,知道,這麽多。”
然後便擡起手杖——
謝止礿絕望閉上雙眼。
“嗚——”
清悠笛聲自天邊傳來,清澈,通靈,如日光穿透雲霞,像一只大手撥開層層霧霭。
謝止礿靈海一震,如同被暴雨沖洗過。
他身上纏繞的黑霧破了,他沖破枷鎖,右手緊緊握住對面人的權杖。
黑衣人一驚,想要扯回武器。
“醒來吧,礿兒。”
謝止礿左手握劍,魂歸頓時爆發出刺目光亮,那光亮似萬箭齊發,将幻境撕扯出無數道裂痕。
他耳朵複又疼痛起來,熱血順着耳廓緩緩淌下。
“咔咔咔——”
八寶銅鈴崩裂幾顆,謝止礿拿起魂歸擡手就劈,黑衣人反手格擋。
“叮——”
兩把神器相撞,一道震天龍吟掐着兩幻境崩裂之處破空而出。
謝止礿扯出一道冷笑:“你騙我,你根本沒有奪我幻境。你只是将我拉進了你的幻境裏。”
黑衣人驚懼後退,尖叫道:“不可能,謝似道在哪裏,我怎麽沒發現他?!”
黑龍吐着熱息站于謝止礿背後,擡起利爪便将黑衣人的分身撕了個粉碎。
“因為我建的幻境,陣眼就是師父。”
謝止礿話音剛落,幻境便崩成了粉末。
“轟隆隆——”
耳邊突然炸出雷聲,漆黑夜空被漫天白光侵占。
宋弇擡頭看天。
雷霆震怒蒼穹,厚重雲層光亮浮現,白玉似的勾邊處一條黑色巨龍騰空而出,翻騰着雲踏空而來。二人坐于蛟龍之上,一個吹着笛子,一個滿身血痕。
謝止礿翻身落地。
蛟龍一把按住蛇頭,龍爪如按蟲般将其壓得粉碎。
“我回來了。”謝止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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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烏龍茶:
俺們小謝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