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聚寶盆(二)

這是一座十分荒蕪的村莊。

居民房屋排布得稀稀疏疏,牆體歪斜,只能說是用稻草泥土混合着木頭建造的一座座堪堪能擋雨的破陋屋子。

路泥濘,雜草叢生,家畜糞便置于路上也無人清理。

就是這麽一個平日裏就幾個村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地方,此刻卻擠滿了衣着光鮮亮麗之人。一路從村口一直排到了半山腰,人頭竄聚,聲音鼎沸。

村民何時見過這種陣仗,只敢躲在屋內,眼巴巴地瞅着這一群不速之客。

這群人皆穿得稀奇古怪,有黃色長道袍的,有一身玄衣的,也有赤着胳膊露出半邊身子的。帶着的東西更是五花八門,什麽桃木劍八卦圖,槍劍戟盾,鞭子斧子一應俱全。

“師兄,這聚寶盆到底在哪裏,在這荒郊野嶺都呆這麽久了,別說金子了,就連個邪祟都未見得着。”一個瘦長男子問道。

那個被稱作師兄的矮胖男子回了一句:“說是當地縣衙藏了起來,不過這縣令是外族人歸化的,這裏又是個深山老林,他跟個老鼠似的東躲西藏,哪裏找得到,沒看這一群人眼巴巴等着麽。”

“煩死了,為了這個莫須有的聚寶盆跑這荒郊野林喂蟲子,我不伺候了!”女子刷地便從地上站起身子,揣着包裹氣鼓鼓地就要下山。

矮胖男子趕緊攔住她,讨好地笑道:“小師妹,咱們派系只剩三個人了,能不能振興門派就看這一回了。”

“關我什麽事!我要回去找個條件好的人家嫁了,我看你們也趁早散夥,別守着這神魂師的虛名。謝似道都死了,青城山的大神魂師們也都走的走跑的跑,就憑你這種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着振興門派,別做春秋大夢了!”

胖子被罵得狗血淋頭,抹了抹臉上的口水,臉頰肉都跟着抖了抖,心一橫也罵了回去:“你走啊,你走,等爺有錢了你別想再拿一分!”

“哎喲,你們這是在吵什麽呢?這麽多年的情誼……哎,小師妹你怎麽就真走了?”瘦長男子起身相勸,茫然地站于二人之間。

“說吧,你想跟她還是跟我?”矮胖男子往地上啐了一口,擡頭一看就見倆人都跑得沒了影。

“走走走,都走了拉倒,我一個人發財!”

他剛說完,後背就被一個人猛拍一下。他驚魂轉過頭,就見一小白臉揚着個笑臉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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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白臉眼睛彎彎,笑起來還露出顆虎牙,臉又小又白,看着像個女人。

矮胖子看他這模樣,心道不知是哪裏來的菜鳥,聽說了聚寶盆的事情後便湊熱鬧地跟過來,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一想到這,他的态度就輕慢了不少:“做什麽?”

“在下謝止礿,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我們聽說嶲縣出了個叫聚寶盆的神物,想問問現在這寶物在哪裏。”

矮胖子呵呵一笑:“小兄弟,自報家門不是這麽報的。我姓梁,叫梁良,師從地機觀。不知閣下出自哪裏啊?”

“噢,師從天……”謝止礿話未說完,便被宋弇用手堵住了嘴。

梁良被宋弇從上往下掃視了一遍,便覺得好似被利劍削了一番。

他仔細打量着二人,這叫謝止礿的小白臉一身白衣,這看上去十分不好招惹的人一身黑衣,倆人看着跟黑白無常似的。

宋弇在對方探究的眼神中波瀾不驚地開口:“鄙人姓宋,名弇,我與他皆師從玄清觀。”

梁良眼睛立刻亮起光芒。

玄清觀是什麽觀,著名的大觀。倒不是術法多麽厲害,恰恰相反,玄清觀是所有大觀中神魂之術最弱的,皆因其收人門檻低。

不過這門檻低并不是指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上,而是玄清觀收的人大多非富即貴,所以在根骨上面會放寬很多限制。

與天機觀這種靠謝似道随機撿人,只看根骨不問出身,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門派不同,玄清觀招搖地設在揚州的鬧市區,來往拜訪之人絡繹不絕,香火不斷。

除了有錢,便是有錢。

近些年因換了個不喜道士的皇帝,才收斂了點。

玄清觀與太多達官顯貴有聯系,各大勢力盤根錯節,梁景帝雖然視其為眼中釘許久,但一時難以撼動其地位。

梁良觀宋弇一身錦衣打扮,對他的話更是信了幾分。

即使撈不到聚寶盆,跟這群人打好關系總歸是不錯的。再說了,如果遇見聚寶盆,真打起來,這兩個富家公子哥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對手。

想到這,梁良立刻堆起笑容,搓着手道:“原來是玄清觀的弟子們,失敬失敬。只是玄清觀富可敵國,還需要來搶奪這聚寶盆嗎?”

“誰會嫌錢多。少廢話,問你什麽就答什麽。”宋弇冷聲道。

“嗳,別急嘛。”梁良将自己的行囊往薛蘊之背後的竹筐一放,拍馬屁道,“宋公子不愧是玄清觀的神魂師,出個任務還帶小厮的。”

戴着方巾被當成小厮的薛蘊之:“……”

被重行囊狠狠砸頭的謝似道:“……”

梁良緊貼宋弇,谄媚道:“宋公子有所不知。據他們所說,這聚寶盆是被縣令藏了起來。他說有緣人自會找到,但我和我同門在這破山轉悠了十多天,卻連個影子都未見着。”

宋弇被他肥肉傳來的一股肉味熏得眉頭直皺,拿劍柄嫌棄地将他戳遠半截。

不應該吧?

謝止礿一踏進這山便感應到邪祟的力量了。其實稍有些本事的神魂師應當都能發現邪祟所在方位。這梁良到現在都未找到聚寶盆蹤跡,想來是半瓶水叮當響的無能之輩。

如果如胡靈所言,聚寶盆已出現二月之久,到現在都未被找出,那前赴後繼這麽多的神魂師最後都到了哪裏去呢?

不可能都如梁良這般摸不着方向吧?

這縣令也是神神秘秘的,說什麽有緣人自會尋到。一點都不像是要将神物上交或者保護起來的樣子,反倒是像在引誘着人過去。

思及此,謝止礿問道:“從你來這到現在,一直都是這麽些人麽?”

梁良眼睛往左上方轉,做出思考模樣:“不,仔細想想人數還是有減少的,找不到這聚寶盆,中途放棄也是正常的吧。”

宋弇與謝止礿對視一眼,立刻明白對方所想。

都能大老遠的從大梁各地趕到這裏,怎麽可能輕易放棄,多半是在找尋聚寶盆的路上遇到了什麽危險。能讓這麽多神魂師折戟,這次的邪祟看來兇殘得很。

宋弇一個眼神示意,謝止礿便立刻跟上來,站在宋弇和梁良中間,将梁良推離一段距離。

“多謝梁公子,那我們就先行一步。”

“啊?”梁良錯愕,傻愣在原地。

什麽意思,這是他們知道聚寶盆在哪,并且不打算帶他一起去?

薛蘊之挑釁看他一眼,眉毛挑了挑,嘻嘻一笑,把筐裏的行囊又扔回去,狠狠地報剛才把他認成小厮的一箭之仇。

這梁良現在講話倒是實誠,問他什麽,他便答什麽了。

謝止礿也沒想到玄清觀的名頭這麽好用。在他心裏玄清觀不過是一群達官顯貴為了投梁祀帝所好,把自個兒後代送去鍍金的地方。

論起神魂術水平,實在是不堪入目。

宋弇看他一眼便知他在想什麽,輕聲解釋道:“玄清觀弟子大多為有權有勢的草包,這類人最容易套着信息。因他們有利用價值卻構不成威脅。你若報天機觀的大名,只會被當成騙子。”

天機觀在外界看來已随着謝似道弑帝一同被滅門,已是僅處在傳聞中的道觀了。

“我時常感覺我在你面前像是個衣不蔽體的人。”謝止礿嘆道。

宋弇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你最好無事瞞着我。”

謝止礿心虛地移開眼。

只是三人一鬼還未走多遠,便聽見一聲嘹亮的叫喊:“諸位!我發現聚寶盆在哪裏了!”

說話者正是梁良。

他挪動着肥胖的身子,在人群裏來回走動,扯着嗓子喊道:“跟着那一黑一白的人!他們知道聚寶盆在哪裏!”

謝止礿暗罵一聲,剛一轉身,周圍便“噌噌”圍着二十多號人,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們仨。

方才還閑着無聊團坐在地上打哈欠、講閑話的各路菜雞神魂師們,此刻皆圍着他們,對他們刀戟相向。

謝止礿摸着袖中黃符,掃視周圍一圈,最終還是默默放下了。

倒也不是怕了這群雜魚,連聚寶盆邪祟氣息都感應不出來的神魂師,不過是花拳繡腿。只是他向來不濫殺無辜,也不想對人拳腳相向。

宋弇冷笑一聲:“總有蠢貨上趕着送死。”

梁良俨然成為了雜魚們的最大功臣。

只見他從隊尾一路大搖大擺地走過來,交叉着手臂不無得意道:“諸位,我方才聽得清清楚楚,這夥人就是知道聚寶盆在哪裏!”

薛蘊之不樂意了,梗着脖子道:“我們說知道,你們就信了嗎?”

人群中也有人呼應道:“是啊,誰知道他們是哪裏來的江湖騙子。”

梁良微笑着搖頭,極為自信地喊道:“諸位可知他們出自哪裏?聽好了,他們是天下最大的道觀——玄清觀的弟子。玄清觀的弟子都這麽說了,難道還能有假?”

人群立刻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謝止礿尴尬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就聽人群中一五大三粗,塊頭大似張飛的人,用那極其粗犷的嗓音拆臺道:

“我就是玄清觀的,怎麽從未見過這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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