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聚寶盆(八)

謝止礿偏身閃躲,右手抓住小孩手腕,接着用力一捏,小孩吃痛一聲,匕首“哐當”掉落至地上。

謝止礿趁機試探來人靈力,卻發覺其靈力空空如也,手腕細地像只包了一層皮,仿佛用力握住就要斷掉。

小孩緊咬牙關,恨意讓他整個面龐都變得扭曲。他的眉毛很濃,像旺盛生長的雜草,臉上是風吹日曬帶來的斑痕。眼睛斜而長,大概是被人控制着,眼睛烏黑卻沒有神采,看着像野外的兇獸,兇相畢露。

這小孩不是神魂師,看來是偷偷摸摸跟着他們上山,最後迷失在這大霧裏了。

謝止礿立刻做出判斷,輕松将小孩雙手反剪于身後,接着拿了根布條便将他手腕捆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謝止礿問道。

小孩不回,頭以最大幅度往後轉,牙咧着,像頭幼狼。

“徒兒,小孩兒魂魄易淨化,你敲他天靈三下,自可以将邪祟清除。”謝似道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冷不丁就冒出來這麽句話。

天靈是魂魄進出的關竅,邪祟也是通過天靈入侵,故淨化也可通過此地進行。

外面弓箭聲停了,有幾個僥幸逃過箭雨的神魂師皆虎視眈眈地瞧着他們,提着武器就要過來。

宋弇拿劍閃身而出,劍身蹭地便燃起大火來。

謝止礿想了想,忍不住道:“宋弇,別燒毀了他們的三魂七魄,盡量将他們控制住,我來淨化他們神魂。”

“放心,我有數。”

謝止礿手裏亮起純白色的光輝,将其彙入小孩的天靈,接着手掌往上翻,食指與中指咚咚咚三下。邪祟便化為一團黑氣,一股腦地湧了出來,被魂歸劈砍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孩不掙紮了,四肢與頭軟軟垂着,一副終于放棄抵抗的模樣。

謝止礿将綁着他的白布解開:“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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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那小孩腳下生風,又嗖地跑了出去。就悶頭猛沖,也不看前路,迎面便撞上個巨大堅硬的石頭人。

“……”他捂着額頭轉過來,倔強地看着謝止礿二人。

“你這小孩怎麽回事,與你講話充耳不聞。”薛蘊之過去揪他的領子,還未怎麽用力就聽着撕拉一聲,本就破破爛爛打滿補丁的衣服立刻被扯了個大洞。

“什麽叫‘充耳不聞’?”小孩講話頓頓的,像不太習慣使用官話,又轉過頭瞪着薛蘊之,“賠我錢。”

“你是哪家的小孩,懂不懂禮貌?”薛蘊之擺出成年人的譜來。

“嘁。”小孩頭一擰。

謝止礿從胸前掏出碎銀,将它在小孩眼前晃了晃,小孩果然兩眼放光,伸出手就要奪。

“先報上你的名字,年齡,來這裏幹什麽,要銀子幹嘛,回答了這些問題,我再把銀子給你。”謝止礿将銀錢拽在手裏,笑盈盈地說。

小孩抿了抿嘴,不情願道:“我叫狼耳,十三。我奶生病了,需要銀子。”

竟然已經十三歲了,應當是營養不良的緣故,看着比京城和蜀郡這些地方的同齡小孩都要瘦小許多。

薛蘊之奇道:“姓氏呢,你沒姓名?”

狼耳瞪了他一眼:“我是從狼窩撿回來的小孩,沒姓。”

謝止礿微怔,随後攤開手笑了笑:“那巧了,我也沒爹沒娘,被我師父撿回來的。”

狼耳斜眼看他,又将碎銀一把搶了過去,小心揣着放入懷裏,犟着個腦袋背對他們。

“喂,這些銀子夠給你奶奶看病麽。”薛蘊之拿手戳了戳他背。

狼耳頭也不回,嗤笑道:“就這點?”

薛蘊之奇道:“你奶奶什麽毛病,要花這麽多錢?”

這些碎銀看普通小毛小病是絕對夠用的,除非是什麽大病要用到名貴草藥才可能會缺些數目。但薛蘊之看這嶲縣偏遠落後,四周又皆是山,草藥應當是廉價東西才對。

狼耳未回,只是耳朵動了動,像是告訴別人自個兒聽到了,只是懶得理你們。

薛蘊之第一次看到這麽難溝通的小孩,拿拳頭頂了頂他腦門,又被對方一巴掌揮開。

于是薛蘊之揉了揉有點疼的手背,沒好氣道:“什麽孩子,不好好講人話,脾氣大,還這麽貪財。”

謝止礿輕笑,好脾氣地說:“其實跟宋弇小時候有點像,都是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像頭小獸。”

薛蘊之看他似仙人光輝籠罩還笑得一臉慈愛,當即抖了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而被謝止礿稱為童年時期像頭小獸的宋弇,此刻将滅靈撐在地面,長袍被風吹着微微搖晃,渾身泛着肅殺冷冽之氣。

他冷着臉看向前方這十個渾身浴血的神魂師,顯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勇猛之姿。

分明是頭弓着背随時尋找時機獵殺的豹子。

那十人裏為首的便是引他們來此處的尤謙,旁邊還跟着狗腿子梁良。他們身上臉上都被血浸滿了,大多都是別人的血。

“你看看你們的樣子,飲血茹毛,比牲畜還不如。”宋弇嘲諷道。

“少廢話,殺了你們,我就能獲得聚寶盆了!”梁良拿着把鈍桃木劍說。

“殺啊,用他們的血滋養神物,定能産出更多金子。”

“哦?誰與你們說的。”宋弇挑眉。

對方卻再也不答,一群人皆紅着眼朝宋弇沖來,十把狀态迥異的武器朝着他一同劈來。

“你們倒是不客氣。”

宋弇冷哼,腳尖在武器聚集處輕輕一點,趁着騰空的力道,手腕用力,擡着滅靈狠狠下劈。

無形劍氣立刻以環形狀态朝周圍散開。

“哐當!”

那十把武器應聲而斷,都是些相當鋒利堅固的武器,卻突然都如軟泥般被随便一劈便斷成兩截。

若是頭腦清醒,這群人怕是早就下跪求饒,求神告奶奶求人不要殺他。

不,若是清醒,怕是這沖突都不會有。

那些人武器俱斷,卻還拎着武器殘骸就要趕着送死。宋弇飛身下落,對與弱者毫無周旋興趣。他轉了個劍花,在空中用劍尖畫了幾道圈。八道黃符自寬大袖袍中飛出,“噌噌噌”地便在東西南北以及四個角直立飛着。

“定。”

話語剛落,地面便“咔咔”圍着四周裂開一圈裂縫,裏面冒出幽藍色火光,這十個神魂師頓時被割裂在原地。

八道黃符金光同時亮起,紙張牽拉成金色絲線,化為一張大網。大網劈頭蓋臉網下,成了個無形的罩子,将他們圍在原地不能動彈一步。

那幾個神魂師被牢籠囚困住,發狠地看着宋弇這邊。

接着,只見他們身體開始抽搐,眼眸看着更為幽深。随着尤謙爆發出驚人的一聲吼叫,他手上握着的武器殘骸直接插入了梁良的腹部,嘴狠狠咬向他的肩頭,竟是活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其餘人也都如尤謙和梁良那般開始互相撕扯,猶如最原始的困獸,在一方囚禁之處開始如最原始動物那般互相扯咬。

空氣中血腥味更甚。

“?!”謝止礿等人聞聲趕來,便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

薛蘊之原地幹嘔幾聲。

謝止礿捂住狼耳的眼睛,又将魂歸插于地面,一圈一圈淨化着他們身上的邪祟。眯眼看時只覺他們周身黑氣比方才更甚。空氣中彌漫的邪祟味道與之前收集魂魄時所遇見的都很類似。

“我先聲明,他們這模樣可不是我搞的。”宋弇走過來,有些別扭地解釋道,“聽他們說,要以神魂師的鮮血為祭,滋養聚寶盆。”

“這到底是什麽邪術……”謝止礿喃喃。

從老鼠嫁女圖的幻境中四個新娘構築的祭壇,到王禮智家地下室詭異的獻祭圖騰,到朱文以親女為祭品做成鬼童子,再到高姝言背後的圖騰招引邪祟致使她發狂。

現在又多了個似乎是蘊含着師父另一魄的“聚寶盆”,讓所有的神魂師都喪失心智,互相厮殺,怨氣沖天。

似乎每件事情都是在招引邪祟,将邪祟與謝似道的魂魄結合,利用着人們內心深處的黑暗面,将其深化……或者說煉化。

“這是羌族人的巫蠱之術。”謝似道又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薛蘊之剛還心有餘悸地摸着胸口舒緩惡心情緒,背後又猝不及防地被謝似道的聲音吓了一吓,立刻又驚出一身冷汗。

“謝國師,你下次講話前跟我打聲招呼。”

“知道啦。”謝似道從背後的筐中跳出來,閑閑地伸了個懶腰道,“羌族人的巫術神秘叵測,又甚少外傳。具體什麽效用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在幹什麽壞事。”

謝止礿心裏一驚,手按着狼耳的力道不小心重了點,立刻被他用牙狠狠一咬。

狼耳趁謝止礿吃痛,立刻逃出他的掌控。在看到動來動去還在說話的木偶小人時,眼睛瞪如銅鈴。

謝似道喲了一聲,然後開玩笑道:“這是哪裏來的小子,看着跟宋弇這麽像呢。”

宋弇冷着臉看那只比謝似道高一些的野小子:“哼。”

狼耳看着宋弇臭得像茅坑的臉:“哼。”

謝止礿:“……”确實很像。

謝似道得意道:“看見沒,同類相斥。”

薛蘊之見狀立刻說風涼話:“宋弇,別是跟你有什麽血緣姻親的親戚之類的。”

狼耳和宋弇:“才不是!”

謝止礿:“……”更像了!

宋弇蹲下身,與狼耳平視。狼耳立刻像豎起所有毛發的小狼,一臉戒備地看着他。

“你剛剛是不是咬那個穿白衣服的人了?”宋弇涼涼一笑,“聽着,要是再被我看到一次,就剝了你的皮拿去喂狼。”

狼耳立刻聳起肩膀,刷地跑至謝止礿身後,兇狠地瞪着宋弇。

謝止礿懶得理這幼稚的人,問向旁邊的謝似道:“師父,照你這麽說,羌族人是在拿你的魂魄與邪祟結合做壞事,可為何是你的魂魄呢,因為你魂魄經受過神魂術的長久錘煉麽?”

謝似道還未回,一支白羽箭便“嗖”地射了過來。

謝止礿擡劍将其劈成兩半,猛地看向射箭方向。

從樹林中顯出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他們經常遇到的黑衣人,另一個人騎着頭山羊,穿着明顯的五彩外族服飾,手上還拿着個金色盆狀物件。

“你們不需要知道我們想幹什麽。”那穿着五彩斑斓的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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