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帶回來這麽多，你想吃哪個？”

臘月二十五這天，辛躍見到了辛媽媽娘家那邊的親戚。來接他們過去的是辛怡和辛躍的大舅和三舅。這哥兒倆看着感情還挺好。兄弟倆一人騎了一輛自行車，直接就把兩個孩子給帶去了喬老大家。

喬家姥爺去世得早，姥姥是四十九歲開始守寡，一個人拉扯大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去年又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再有跟辛家人為了兩個孩子，或者說是為了老二兩口子的那些賠償款喪葬費鬧的不愉快，老人家打從那之後就一直身體不太好。

喬姥姥是跟大兒子大兒媳一起住的。他大兒子喬山是玻璃廠的小領導。大兒媳金雪梅是中學老師。看着是都很好的工作，可這個時候的收入都是死的，日子也就過得那麽回事兒。兩口子除了在弟弟妹妹面前有點兒強勢，其實心不壞。只是做不到無私奉獻，沒辦法什麽做到自己貼錢養活妹妹妹夫留下的兩個孩子罷了。

其實辛躍覺得辛家人也好，喬家人也罷，就算是他最看不看好的辛老三兩口子，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市井小民有自己的柴米油鹽，就自然會有自己的磕磕絆絆。誰都不是必須要做聖人的。他們誰也不願意被對方覺得是為了貪財而争搶。這對辛躍來說總比把他們兩姐弟哄騙到手，然後拿了錢還對他們不好來得強。

其實仔細想想，姐姐十五了，接了班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這不算難。但是還有個自己呢。一個男孩子将來上學工作結婚生子，哪一樣都是大開銷。都是普通工薪階層，又是這樣一個資源沒那麽豐富的年代，他肯定也沒有資格去埋怨這些親人的。

不管是辛怡還是原來的小辛躍，他們倆其實更喜歡還是在自家生活。他們也根本沒有生出過對親人的怨念。不得不說兩個孩子被爸爸媽媽教育得非常好。雖然他們還沒能教會他們如何獨立生活，但至少他們知道不靠大人，就算他們還小，也要好好的過日子。這其實已經是一種難能可貴的真正自立了。

比起收入要好姨點的大哥大嫂。喬老三，也就是辛怡辛躍的三舅喬海工作就辛苦得多。酒廠的普通工人。每天身上都是一股子酒味兒。工資很普通，性格卻很暴躁，一喝酒就開始大吵大鬧。

雖然不至于動手打人，但不是只有打人的才叫家暴。有時候言語上的暴力比肢體暴力更讓人恐懼。以至于第一老婆是在是受不了他，帶着女兒跟他離了婚。

現在他們這個三舅媽是三舅廠子裏的一個女工。兩個人都是二婚。不過現任三舅媽在上一段婚姻裏沒有孩子，現在兩個人生了一個兒子，已經五歲了。也算是辛躍所有親戚家裏，唯一一個年紀比他小的同輩人。

不過對于這個重組家庭，小辛躍的印象比較淡。對小表弟的所有印象都是瘦巴巴的，好像經常生病。而三舅媽也不愛說話。但他記得聽爸媽說過。三舅媽非常有力氣，她話不多，但下手夠重。反正三舅跟這個三舅媽結婚之後，這些年脾氣就收斂了不少。從小辛躍的記憶裏調取出這些資料，他差點兒笑出聲。他們這個三舅可真是活活賤的。一個溫柔體貼的老婆他給鬧成了前妻。現在他想言語暴力都不可能了，畢竟再耍酒瘋的人他也怕疼。所以一物降一物，這是天地間最合理不過的事情了。

今天喬家的小女兒喬星兩口子帶着孩子也過來了。喬星的兒子肖樂跟小辛躍同歲，而且還比小辛躍大了半年。小哥兒倆的關系大人們覺得還可以，但那只是大人們這麽覺得。辛躍想起一些兩個人相處的事情後，心裏就對肖樂喜歡不起來。

三四歲的時候小辛躍記得不多。兩個這麽大點兒的孩子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可五六歲的時候，這小子就會裝可憐，他想要什麽做什麽，總會鼓動小辛躍去幹。闖了禍也會栽贓到小辛躍身上。而且喬姥姥因為更疼小女兒的關系，對肖樂也更好一些。小辛躍基本都沒辦法解釋什麽。這也就是兩個孩子沒有多少相處的時間，否則以小辛躍的聰明勁兒，相處的時間久了，他肯定也就不會再喜歡這個小表哥了。

今天肖樂看到辛躍就跑了過來。臉上都是天真的笑容：“躍躍，你可算來啦！我都等你好久了！”

見肖樂要撲到自己身上，辛躍趕緊縮到大舅身後。

喬山順勢阻攔了肖樂的動作：“你這孩子沒輕沒重的。跟你說了，躍躍現在身體不好，不能往他身上撲。”

肖樂當時就癟了嘴。“我就是太想他了。忘了他現在生病了。”

喬星見兒子委屈了，感激拿過來：“幹嘛啊。他這麽大點兒的孩子能有多大的勁兒呢。再說了，他們兒倆都快一年沒見了。樂樂不也是因為喜歡躍躍嘛。”

誰的兒子誰都疼，辛躍不覺得小姨說的有什麽不對。但他也不能讓大舅遭埋怨。于是他趕緊說：“小姨，抱歉哈。我不是故意躲開的。主要是醫生說我不能勞累也不能受到驚吓，所以我現在看到朝我過來的人和東西都會躲開。”

喬星也是心疼外甥的。她過去摸了摸辛躍的小臉蛋兒。“唉。我知道。這不怪你。樂樂這猴崽子似的性子，你躲着點兒是對的。快進屋，外面太冷了，這雪啊，憋了兩天都沒下上，越來越冷。別在凍出個好歹來。”

看到辛怡辛躍，喬姥姥一手拉住一個，眼淚開始噼裏啪啦的往下掉。看到倆孩子她就會想起自己那早喪的女兒。情緒一激動，心髒就真不舒服了，大舅媽趕緊把藥給老太太送到嘴裏讓她含在舌下。然後拍撫着他的後背說：“媽。都說了不讓您激動。您這不是也勾着倆孩子哭嗎？大過年的，咱得樂呵。為了倆孩子能過笑呵呵的年。您昨兒怎麽答應我來着？”

喬姥姥特別聽大兒媳的話。一來是她知道，雖然房子原本那是自己和老頭子的，但是早就過戶給了大兒子。現在大兒媳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不說是寄人籬下吧，可她天生就不是端架子能做主的人。大兒媳當家，她信得過。另外也是因為這個大兒媳對她真的不錯。別人家婆媳之間的懊糟事兒，她跟着前後三個兒媳婦兒之間都沒有發生過。因為知道大兒媳是為了自己好，所以她聽話。“媽知道了。這不是看到他們就想起你二妹了麽。唉。不說了。大過年的咱們樂樂呵呵的。躍躍啊，你去跟樂樂和小宇玩。姥姥跟你姐說說話。”

辛躍猜得到姥姥要跟姐姐說什麽。雖然他有很多自己的意見要發表。但是他知道自己現在沒有資格說什麽。不過讓他帶孩子玩他也不太願意。主要是他不喜歡肖樂以前對小辛躍做的事。倒是對喬宇挺關心。這個小表弟柔柔弱弱的，關鍵他安靜啊，他更适合現在也在「生病」的自己。于是他過去找喬宇，這讓就在肖樂瞬間就不高興了。

正房裏，喬姥姥和大舅和三舅連同小姨夫肖複都在。辛怡也猜出姥姥他們要說什麽，心裏多少有些不安。她倒不是覺得姥姥這邊的人會說她。但是她可以肯定他們會讓自己去争。這才是她最害怕的東西。因為她不知道要怎麽争。顯然這件事姥姥這邊的人如果幫着自己出面，那将來自己跟爺爺奶奶那邊的感情也會有影響。她太害怕人際關系的改變了。從父母過世之後的種種，這其實都超出了她能獨自承擔的範疇。所以哪怕她也覺得委屈，覺得不公平，但她還是不敢去多想。

果然喬姥姥開口就是問她知不知道她爺爺奶奶那邊的房子要動遷的事兒。辛怡沒有說知道，因為知道了就要牽扯到有沒有去跟她爺爺奶奶說要房子分錢。所以她搖了頭。

三舅說：“你這孩子也不警醒着點兒。這動遷蓋樓的地方是越來越多了。你爸媽雖然不在了，但辛躍可是辛家的孫子，他是必須要分一份兒的。更何況他們老辛家不養親孫子，還要讓你一個沒成年的孫女養活，他們虧着心呢！你最近去打聽打聽，正好過年了人都得過來，你就直接問！”

辛怡頓時皺了眉頭。這時候大舅媽趕緊說：“你別聽你三舅瞎說！大過年的提這個跟提分家有什麽區別？再說了，準信兒還沒下來呢。我們就是想你多留個心眼兒。你三舅說得雖然不合适，但到也是為了你和躍躍好。可到底你們也是一家人，我相信你爺爺奶奶和大爺不會真的棄你們不顧。我們也不是希望你們為了錢反目成仇。但該是你們的你們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等真的動遷了再說吧。”更多的辛怡也真的說不出來了。

大舅媽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為難。但你現在是一家之主了。你養着弟弟頂門立戶的過日子。有些事你是要學會自己拿大主意了。多了不說，你和躍躍将來要是多一戶樓房，那将來對你們倆都是有好處的。你想想，你将來得結婚吧？總不能什麽都不帶着都留給躍躍。所以多一戶房子你們姐兒倆就都有底氣了。”

這一點辛怡又何嘗不知道呢。她心知肚明，姥姥家這邊的人也不是就想讓他們跟爺爺奶奶那邊鬧不痛快。他們彼此都不信任對方是一回事，但也都沒有想過要結仇。所以他們是真的希望他們姐弟倆可以得到應該得到的。而這才是她撓頭的地方。

于是當天的飯辛怡根本就沒吃好，回到家之後，辛躍就說自己剛才沒吃飽，央着姐姐要熱菜，他還想再吃點兒。

辛怡剛才也沒留意弟弟吃了多少，也沒多想就問：“帶回來這麽多，你想吃哪個？”

今天的飯菜都是三舅媽在開飯前給他們倆裝好的。光是飯盒就有四個。還有兩袋子沒做過的食材。心理上當然覺得姥姥家那邊的親戚更疼他們。但辛躍不是辛怡和小辛躍，他見識過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姥姥家這邊的親戚當然是好心，也是關心他們姐弟的。但那也都是有度的。只不過這些吃喝沒有超過他們願意承受的度而已。因此兩邊的長輩們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只是感官和感覺上，還是有不同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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