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41

41.

夜色漸籠,海盜新一輪的水中偷襲也随之拉開。

新修補的船舶又一次遭受毀滅性的損壞,在海面上搖搖欲墜,有幾艘擱淺的船只已被海盜占領,船上的貨物被搶劫一空。

正當海盜們準備搖旗吶喊之際,一衆黑夜蒙面的水鬼突然從平靜的海面上躍起,直撲而上,手中的刀刃銀光蒼寒,一時間寒光搖曳交織,血腥之氣彌漫在無邊的海面上。

在你搶我奪之間,已有數艘海盜船沉沒,而蒲家的船隊亦有損失,幾艘運載瓷器的船舶在進水後,忙将貨物扔進海裏,才得以保住船舶。

一夜過去,晨曦微露,曙光從雲層中透了出來,染紅海面。

數十個包裝完好的木箱在海面上漂浮,順流而下,不一會兒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可惜了。”周君玦立在甲板上,遠眺運載茶葉的船舶,“還好我的貨船沒事。”

“這只是開始,晚上說不定就輪到你了。”程書澈拿了細長的竹竿,坐在海尾打撈瓷器,“瓷器是泡不爛的,你的那些茶葉,一進水就廢了。”

“你張嘴就沒好話。”

“想聽好話去找孟延。可是,他正在氣頭上,肯定不理你。”程書澈鳳眸微眯,“聽說,那個小典妾被關起來了?可是真的?”

“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可孟延昨夜不是在針房嗎?”

“把人關起來,自己卻躲得遠遠的,肯定有問題。只是,孟延為何不招小松回來。難道是小松和小典妾有私?”

“程端兒,我們是出海做生意的,不是打探人家**的。”

“那我去問問你家小娘子,當年被你置之不理,是什麽感覺。”程書澈作勢要起。

周君玦怒目一瞪,“你唯恐天下不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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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去幫我把小松招回來。我想解毒,我想解毒,手癢啊手癢……”

“你跳海吧你。”周君玦啐他,“要不你晚上跟着流冰臺的人一起行動,把他抓回來。”程書澈的武功不弱,只是他太懶,懶得跟人動手,懶得讓人知道他的武功其實是很好的。

“啊……”程書澈猛地跳了起來,“子墨兄高招。只是,我懶得跟人動手。”

“那你就等着小松毒發身亡,你再抱着他的屍體慢慢解毒吧。”

又是一夜鏖戰,蒲家船隊的損失比前一夜小了許多,與海盜船隊之間的距離也被打開一段不小的距離。

若是再選擇水下偷襲,只怕不是水性極好之人,無法游上這一段。

程書澈一身幹爽地回到船艙,扯了身上的黑衣勁裝,怒道:“找不到。”

“什麽找不到?”蒲師蘅兩宿未眠,眼中血絲盡現,不悅地剜了他一眼。

“小松澈也。”

他挑眉,“你去找他了?”

“去了。可是找不到。說不定前夜已是葬身大海,說不定還在後幾艘船上,沒有出現。只是拉開這麽遠的距離,他的輕功再好,也難以安然回來。”程書澈扼腕不已,早知道把他關起來好好解毒,就算解不了,也能保住他一條命。照現下的局面來看,他能不能回來都成問題。

“他可以劫船,并不一定要靠輕功。”蒲師蘅半眯雙眸,“或者,你可以給他送條小船去。”

程書端抿了一口隔夜的涼茶,“你的意思是,他沒死?”

“我怎麽知道?”

“他好歹跟了你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麽如此薄情?”程書澈想不明白,為何他的态度一夜之間變化如此巨大。

蒲師蘅仰頭躺在榻上,濃重的倦色攏在眼角,“這是他選的路,他就必須承擔最終的結果。那時,他選擇和陳嫣然在一起,在得知她是叛軍後,他能親手結束她的生命。這就是他必須承擔的後果。如果,他不能親手殺了她,他就不配留在我身邊。”

“可眼下呢?”

“他自己犯的錯,他自己明白。他已經做了最後的選擇,我沒有權利改變什麽。我能救他,只要他開口。”這是他和小松澈也的相處方式。他可以為了他與蒲家翻臉,因為他們曾經是不可分割的整體。但是,小松澈也只是他的影衛,“忠誠”這兩個字是他一生必須恪守的責任。他沒有做到,只能做他的方式來求得少主的諒解。可是,他沒有這麽做,反而選擇了自盡,這便是說明他對自己的行為無悔。既然他無悔了,身為主人的蒲師蘅只能尊重他的選擇。

程書澈嘆了一口氣,“醫者父母心,你就不能發發善心嗎?”

“請問程大夫,我若是發了善心救活他,以後我每一次看見他,我都會想起他曾經想帶走我最心愛的女子,而這個人就像我的影子一樣,我該如何面對他們?我不能失去沐兒,所以我只能選擇舍棄他。”蒲師蘅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扔了過去,面色凝重而清冷,“我言盡于此。這是解藥,如果你能找到他,告訴他走得遠遠的,我不想再看見他。”

“他對沐兒……”程書澈接了解藥有些發怵,沉思片刻,又道:“原來,你是在意在交趾停留的那夜……”

蒲師蘅倏地啓開雙眸,道:“你都知道?”

程書澈搖頭苦笑,把那個小瓷瓶收了起來,“或許你是對的。”

是對是錯,蒲師蘅沒有力氣去分辨。在放棄最後的堅持,以護沐兒周全時,他就已經不再去想對和錯。他曾經自信滿滿地以為可以游刃有餘地獲得蒲家的肯定,可這四年來,他奔波辛勞,都始終被排斥在外。

所謂的是非對錯,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會有不同的解答。在蒲家來說,娶回回女子為妻是對。可在他來說,護沐兒周全是對。他不得不用他們的所謂的對來成全自己心中的執念。

他按照他們給出的方向走過去,卻發現再多的認可,都無法填補內心的空虛。那份求而不得的苦始終揮之不去,無法觸碰的遙遠讓他幾欲崩潰。

他妥協了,向自己的殘忍妥協。那是他放棄一切都要保護的女子,他如何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離他越來越遠。

那一刻,他終于明了,席沐兒是他一生最大的信仰。他已經失去了太多,再也無法容忍失去沐兒的痛。如果上天注定他不能贏得蒲家的認可,他也再不會松開手。

從他與父親交換沐兒的周全的那一刻,他所有的自信早已土崩瓦解。所以,在圍城之困時,他故意被俘,他甚至希望可以借宋軍的手結束自己的生命。如此一來,他就能對母親有一個交代,也給自己的心一個永久的安寧之所。

他并非無所不能,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卻過早地背負壓在他肩上的重責大任。原以為,只要完成母親的心願,可擺在他面前的,卻是家族的榮辱和泉州城的興衰。

倘若,這些都是無可避免的,請允許他自私一回,他只想要沐兒而已,僅僅只是沐兒。除此之外,他再無所求。

第三日,晌午剛過。蒲師蘅便命令施放火箭,火燒海盜船隊。

連續幾天無雨,北風正盛,正是火攻的大好時機。兩日來的交鋒,雙方都已筋疲力竭,若是再命流冰臺的暗衛下水厮殺,無異于自尋死路。

僵持得越久,對海盜越有利。而哲別的水師至今沒有消息傳來,他只能孤注一擲。

蒲師蘅部署好火攻的事宜,打開客艙的門走了進去。

席沐兒團身坐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怯生生地喚道:“六爺……”

那聲輕喚百轉千回,瞬間撫平他連日來的疲憊。他所求的,不過就是如此而已。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歇息之所。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氣昏了頭……”有時候,道歉總是那樣的蒼白。在他說出那樣的話之後,他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記耳光。驕傲如他,如何在她面前承認自己不再自信的不安與焦慮。

席沐兒搖頭,朝他伸出手臂,“你過來。”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她拍拍身側的空位,“躺下。”

他依言躺了下去,把頭擱在她的腿上。

“累嗎?”手指按住他緊擰的眉峰,輕輕撫平。

“恩。”在她輕輕的撫觸下,仿佛他所有的辛勞都被珍視。那一種強烈的認可感,讓他整個人放松下來。

“我們下一站去哪?真臘還是占城?”解開他的發鬓,手指插、進發間輕捋,“我聽說真臘信佛,國中寺廟甚多。可是真的?”她絕口不再提當日之事,只因她無心的幾句話,他便幾日不眠不休地應戰。倘若再和他鬧別扭,他肯定又是一頓氣惱。

“去三佛齊。”他雙眸微啓,看着她沉靜如水的眸子,心中的不安被漸次斂起,“在那住上一冬,再啓航。”

“我聽說那裏萬商雲集,舟舶輻湊,為各國物貨聚運之處。可是當真?”席沐兒曾聽人說起過,心中躍躍欲試。

“哦?又是聽哪個客商說的吧?”她那帶笑的眸子寫滿了好奇,他不禁也彎了彎唇。

席沐兒搖頭,“是少卿……”她堪堪閉嘴,忐忑地垂眸。

蒲師蘅怔了一怔,他竟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遺忘了。雖然說三佛齊是絕佳的貿易場所,但也不是非去不可。在他原本的計劃中,已經決定繞過三佛齊。可被她一鬧,他反倒忘了。

倘若她知道邱少卿尚在人世,那又該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該前夫粗線了……

我終于要寫少卿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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