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47(入V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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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家在三佛齊的貨倉離碼頭不遠,地勢較高,可避免潮汐的突然暴漲,而造成貨物的損毀。
蒲家的臨時商號也設在此處,居高臨下,可俯瞰整個三佛齊的港口碼頭,知曉今日有多少貨船靠岸離港,從中掌握貿易物貨的走向。
桅杆高聳,船帆飄揚,連續數日放晴的天空,映得海面湛藍如洗。數日來靠岸的各國船舶陸續增多,中國的海船也接踵而至,在海外貿易風光無限的瓷器、茶葉和絲綢,也在蕃客的期待中迎來貿易的新□。。
蒲師蘅帶來的貨物中,以綢緞為主,尤以精美的泉緞奪人眼球。
二年多的貿易空缺,令綢緞的價格水漲船高,物以稀為貴,為數不多的泉緞一時間變成了價值連城的稀罕物。
去歲,蒲師蘅曾讓席沐兒全力紡織泉緞,囤積貿易。可席沐兒當時為了盡快與他撇清關系,大量紡造平價的綢緞和五色绫羅,而蒲師蘅又一心為席家的泉緞打開銷路,确立其泉緞獨樹一幟的口碑,沒有選購其他綢緞莊的泉緞,故而這次出海帶來的泉緞數量有限,也是哄擡居奇的主要原因。
席沐兒這才明白,當初他已計劃到一年乃至數年後的貿易走向,而不像她目光短淺,只停留在眼前利益,而錯失商機。
“後悔了?”蒲師蘅早料到會有今日的局面,神情自若地坐在上首位,掀開茶碗,抿了一口碧綠的茶湯。
站在他身邊的席沐兒垂了眸,“六爺有其他辦法嗎?”對他的經商手腕,她是信服的。
“那你可知,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國船到達三佛齊。我們的泉緞不再是物以稀為貴。”蒲師蘅擱了茶碗,褐眸微眯,在堂內巡了一圈。一衆牙人都在忙碌地與客商商談,合約正在一份份地簽出。
席沐兒自然也明白個中道理,沉默地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要讓這些客商明白,想要精美的上等泉緞,只有我們有。雖然現下沒有現貨,但只要付上一小部分的定金,就會在指定的時間內,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蒲師蘅站了起來,目光凜凜堅定,“這樣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席沐兒皺眉沉思,“你是說,下次泉緞出海,便不用再經過三佛齊或是他處,可直接送到客商手中。也不必帶着整船的貨物在海上漂泊。”
“如此一來,你大哥那邊也可以放開手腳專心紡造泉緞。我聽說,他找了一個織錦的高手。”
“我也聽說了,只是一直沒有見過。”席沐兒點頭,“若果真如此可行,相信十一也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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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師蘅拍了拍她的肩膀,“可不可行,就看你的了。”
“我?我能行嗎?”席沐兒有小小的雀躍,卻又不敢過早地下定論。
“這我就不曉得了。”蒲師蘅賣了個關子,負手擡步,“我不管你怎麽做,只需告訴我最後的結果即可。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先告知于你。這些單子将**于蒲家的商號,也就是說,你打的是蒲家商號的名義,可行的卻是與蒲家商號全然無關的活計。若是能讓這幫人聽命于你,也未嘗不可。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可自行掂量。”
“那你呢?”席沐兒不解。
蒲師蘅停了腳步,嘆了一口氣,“此番出海,将為泉州港的發展帶來豐厚的利潤,蒲家一門也将因此而積蓄更多的財富。正所謂,財不可露白,樹大必然招風。蒙古人喜好戰事,需要大量的軍資,勢必從民間斂財。忽必烈身邊的幾大斂財高手如阿合巴等人,早已把我蒲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等一個有利的時機,将這些財富占有己有。而我要做的,便是提前将未來積蓄的財富,與蒲家全然脫離。而你,将會代表我,甚至是蒲家,出面處理這些事務。倘若你不盡早上手,到時唯恐元廷痛下殺手,我們沒有喘息的餘地,會自亂陣腳。”
“而我,會讓大哥和三弟盡力幫你。老三那邊是沒有問題,但大哥那邊,恐怕有些棘手。”蒲師蘅擡了擡下颌,示意她出去談。
她跟在身後,出了貨倉。
日頭當空,沙鷗低空飛過,掠過海面,帶起層層波瀾。
他坐在礁石上,衣袂沾了濕氣,鋪展在身後,“你也知道,我十三歲就被母親扔上船,開始了海上漂泊的生涯。”
席沐兒在他腳邊盤腿坐下,仔細凝聽。
“可我那時還小,并不能完全适應海上的風雲變幻。第一次遇上海盜,我并不像如今這般沉着冷靜。那時,我把船上的貨物都給了他們,只求保住性命。在上船之前,母親對我說過,不管遇上什麽事情,保命為上。我一直謹記不忘,也是如此做的。”蒲師蘅釋然地笑了笑,“保住了性命,卻是身無分文,窮困潦倒,連回程的盤纏都沒有。在這時,我遇到了梁克西。”
“他也是海盜出身,可他卻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他見我被搶奪一空,就收留了我,卻搶走我的船。那是我唯一剩下的值錢東西。但他給我飯吃,用他搶來的銀子。”
席沐兒聽得入神。那是他不為人知的七年,卻如此輕易地從他口中得知。她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她一度以為,他無所不能,無所畏懼。可他終究只是一個凡人。
她倚在他的腿邊,海風拂面而過,微醺。
“半年後,我終于不能忍受無所事事而暴發。我要求加入,和他一起打拼。被海盜拿走的東西,我要用同樣的方式拿回來。雖然這樣做有些不夠坦然,但是我不這麽做,同樣會有人這麽做。我何不做到最大最強,把其他弱小者踩在腳下。我留着這條命,不是用來畏首畏尾的,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們用三年的時間打造海船,召集人手,與周遭的海盜抗衡。終于成為三佛齊附近海面上,無人敢逆的強者。老三也是在這時候加入我的。他和我一樣,都是為求保命,把值錢都東西拿出來。他比我慘一些,他連船都被搶了,在海上泡了三日,是我把他救上來的。”
“大哥曾說,他當年之所以會收留我,是因為我能置之死地而後生,且不會做不利于自己的退讓。而老三則有些太過,他會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以身涉險。所以,在我們三個人中,都是各司其職。老三聽命于我,而大哥……”
說到這裏,蒲師蘅嘆了一口氣, “大哥原是要洗手不幹,回鄉成親。可我和老三那時正沉浸在無數勝利堆砌而成的戰果上,不能自己,哪裏管得了這許多。大哥怕我們過于忘形,而留了下來。可他訂了親的女子,遲遲等不到他的歸來,而另嫁他人。”
“這件事,是我後來回泉州後,有一次去潮州,才得知的。”對于梁克西,他是有愧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喜歡的女子嫁作他人婦,還有他當年的離開……
“當年,我離開三佛齊回泉州,并沒有告知大哥和老三。我是……我是悄悄離開的,在此之前,我暗中籌劃了半年,只為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甚至……我甚至拿走了五年來我們兄弟三人一起積蓄的錢財……”
席沐兒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他,“為什麽?”
“我需要資本,需要能進蒲家的資本。”
為了能進蒲家,他背叛了兄弟,放棄了深愛的女子。如今,他還要一手把她調。教成為能為蒲家所用的人。
或者,更确切地說。他要把這些年付出的,從蒲家悉數拿回來。
他能相信的,唯有兄弟和愛人。
“沐兒,我只有你,也只剩下你了。”蒲師蘅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我曾經背叛過兄弟,不敢求他們的諒解。但是,以我今時今日的能力,我不想再看他大哥和老三仍就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大哥為人固執,恐不容易說服。他也不小了,是該成家立業了。所以,我這趟來,重遇他們。就想着幫他們尋一門營生,和我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只是有些事情,我尚且不能出面。”
“我明白。你想讓我倚重大哥和老三,自立門戶,與蒲家分庭抗禮。實則,将蒲家商號的貿易往來,都挖到我們手中。而泉緞,正是我們唯一最佳的資本。”聰慧如席沐兒,一點就透。這也是她能和蒲師蘅攜手并肩,不離不棄的原因之一。
如果上天注定,她不能成為他的妻,她仍會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她反握他的手,彼此的體溫脈脈傳遞,交雜糾纏,生生不息。
“去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面對。”蒲師蘅不舍讓她一個人面對風浪,可相對于未來的漫漫長路來說,這只是一個開始……
席沐兒獨自一人折回商號,蒲師蘅徑自驅車離去,留下她一人面對堆積如山的貿易物貨。
蒲師蘅帶來的瓷器和茶葉以高價被搶購一空,采買來的香料堆滿貨倉,各種香味交雜,濃郁芬芳。
席沐兒對香料的鑒別能力,是從尹瑞處學來的。尹瑞是個好師傅,将他平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她。
可她……尹瑞如今不知道怎麽樣了,還是每日醉生夢死,不知酒醒何處嗎?他曾經是最好的,現下卻無用武之力。待回去後,她定要重新計較一番。
“牧兄,你怎麽還在這?我看到六爺離開了。”邱少卿從外面走了進來,笑意盈人,顯然是有備而來。
沐兒斂了心神,取了一盒降真香,置于鼻尖嗅了嗅,避而不答,笑道:“氣味清遠,果然是三佛齊出産的降真香。”
“牧兄倒是識貨。”邱少卿靠近了些,“泉人歲除,家無貧富,皆燃之如燔柴然,其真甚廉。”
沐兒又取了一沉香,亦是嗅了嗅,“三佛齊的沉香?這是誰采買的?三佛齊的沉香是下等貨,誰偏偏進的這貨?”
“牧兄認為,席家綢緞莊的可是上等貨?”邱少卿見她不答,亦是撇開話題。二人來而不往,各說各話,毫無交集。
“難道不是?”沐兒繞過貨架,取了一瓶薔薇水,打開。
“牧兄與席家相熟?”昨晚她散開的發襯托她精致的臉龐如女子般絕美誘人,那熟悉的眉眼,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邱少卿跟了上去,“不知牧兄可否見過席家十七小姐。”
“怎麽?邱公子認識?”
“恩。牧兄若是認識,定會與她相見恨晚。因為,你二人的容貌,有着驚人的相似。只是,你是男子……”邱少卿瞥過她的耳垂,一股難言的興奮貫穿全身……
這……怎麽可能……母親曾經來信說,席沐兒失足落水,死于一場飓風來襲……
作者有話要說:入V三更。
先來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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