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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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沐兒過來的時候,梁克西剛打完一套拳,臉上的胡茬挂滿汗珠子,一襲單薄的白色汗衫濕漉漉地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他看到席沐兒過來,取了件外袍披上,迎上前,“弟妹好早。”
“打擾大哥了。”席沐兒眉心微蹙。
頭頂大處的積雨雲漸漸聚攏,心間的沉重不免又加重幾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弟妹還沒用早飯吧,邊吃邊談吧。”梁克西出身草莽,不拘小節,但對這位弟妹他還是謹守男女大防,雖在屋舍居住,平素裏二人互不幹涉,各起爐竈。
席沐兒點頭答應。
奴仆們在屋舍外的空地處擺下案幾,端上早飯,邊觀察天色,以防大雨驟然而至。
“說吧。”席沐兒甚少主動來找他,一大清早就過來,足以說明她有要事與他相商。
席沐兒舉箸又止,一掀袍袖正襟危坐,“前早大哥所言,沐兒覺得有理。此事不宜再拖,還請大哥盡早動手。”
“哦?”梁克西喝了一口粥,“今早來找你的人是誰?”
席沐兒一愣,旋即了然,這是他的地盤,他自然對此了如指掌。“是舊識。”
“我能知道發生什麽事情,而讓你決定提前實施計策嗎?二弟走之後,與我商議好的時間,是等他歸航。如今我還沒有接到他歸航的消息。”這是早前商議好的,待沐兒執掌大權數日後,蒲師蘅歸航,幫她善後,合二人之力奪蒲家商號大權。
“不能再等了。若是萬事都要靠他等他,還要我何用?”席沐兒神色落寞,清絕的臉上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一直以來,她戰勝不了的,只有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家族利益。她原以為只要妥協就夠了,成全他未完的夙願,也成全遠在東瀛的小松雅子一生未完的夢,他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厮守在一起。
就算他們一輩子都無名無份,也無所謂,只要能在一起,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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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下,元帝賜婚,從此不準他再娶妻納妾。他如何敢抗旨不遵?
她又将以何種身份繼續留在他身邊?
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剩下這具空殼,應對所有未知的風浪。
愛已深種,無力逃離,唯有死守,以捍衛她最後的堅持。
“倘若弟妹不說,恕我無能為力。”梁克西對她更多的是敬畏,但在是非面前,他仍是以蒲師蘅為先。
像席沐兒這樣的女子不多,能執着在守候一個不能給自己名分的男人本就是異數。而她卻沒有因此給自己軟弱的借口,沒有以愛為名恃寵生嬌。
她以自己獨特的方式,默默在支持自己深愛的男子,為他而勇敢,為他而堅強,為他而獨自面對風浪。
梁克西相信她可以擺平這一切,但他卻疼惜她的付出,這本該是男人的世界,卻讓她一個弱女子深陷其中。所以,他盡可能地拖延時間,避免讓她遭逢意外。
一個願意為她心愛的男人付出一切的女子,都應該被尊重。
可人算不如天算。
哲別的到來,是福,也是禍。
“元帝賜婚,不準他再娶其他妻室。”烏雲漸攏,初升的日頭被擋在大片的積**後面,慘淡的光線在雲層間尋找一線生機,海天相接處雷聲滾滾,響徹四野。
梁克西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欲言又止,神情尴尬。
他設想過無數的可能,卻沒有想到還有賜婚這種事情。
人活于世,有太多的無奈是自己無法改變的。人與人之間的變數,不僅僅是因為自身的改變,而更多的是來自于外界的壓力。
愛本身沒有對錯,只是再深切的愛恨也抵不過一紙皇命。
或許在這之前,梁克西是羨慕他們的。羨慕他們的不離不棄和相愛相守。
此時此刻,他卻是同情他們的。再深愛的兩個人,注定一輩子不能相守,如此可怕的遺憾,他寧願永遠沒有品嘗的機會。
“既然如此,你做什麽也是沒有意義的。”梁克西不得不提醒她。
“你錯了。”席沐兒立起身,一道閃電撕開重重黑幕在她頭頂處掠過,映出她那張蒼白而固執的清冷容顏。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會一直在他身邊。”她信誓旦旦,轉身一甩裙擺,驟然離去。
大雨傾盆而至,将她倔強的身影融于蒼茫天地。雷聲陣陣,她仿若未聞。
她漸行漸遠,沒有遲疑地走出屋舍群落,直奔凡人居。
哲別沒有想到席沐兒會在這個時候找上門,更不會是以現下這副狼籍不堪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甫一開門,她獨自一人立在雨中,身上的衣裳已找不到幹爽的地方,清絕的臉上慘白着,漆黑的瞳仁蓄滿疏離的落寞和無奈的掙紮。
她就這樣靜靜站在雨中,朝他露出一抹清冷至極的笑容,除了上翹的唇角,幾乎感受不到她是笑着的。
他熟悉這樣的席沐兒,也深愛這樣的席沐兒。她越是疏離,他越是想靠近。想用他全部的力量,給她最深的溫暖。
他連忙取了鬥篷沖出去,雙手撐起,蓋在她的頭頂處,怒氣漸攏,“有什麽事進去說吧。”
席沐兒沒有拒絕,安靜地跟他進了屋。
“去拿身幹淨的衣裳。”哲別随即吩咐随行的侍從,臉色陰沉,十分吓人。
“不必了,我馬上就走。”席沐兒抖了抖發間的水意,站在進門處疏離地退開半步,似乎有意與他劃道而行,盛滿水意的眸子滿是戒備。
哲別怒極,對着她偏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粗犷硬挺的五官愈發淩厲,眸中波光卻黯淡一片,“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席沐兒仍是立在門邊,沒有因為他的說辭而放松警惕。
“若你真的怕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你大可離開。”哲別憤而轉身,不去看她濕透的衣裳包裹着的玲珑身段,“你這樣淋雨前來,不就是想我做點什麽嗎?”
席沐兒垂眸一瞥,頓時羞憤難當,漲紅着臉欲奪門而出。
“現下又想走了嗎?席沐兒是如此沒擔當,畏頭畏尾,做事一點都不爽快的人嗎?”哲別快步上前攔住她,将她推入屋內,“有什麽事情換好衣裳慢慢談,我不會跑,而且你說的事情,我都會為你做到,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哲別說完,掩了門徑直走開。
雨勢漸收,小小的庭院內積水窪窪,院中椰子樹高聳入雲,煞是壯觀。
凡人居本是富商民居,因主人出海貿易而幾經轉手,最後一任主人不再出海營生,卻做起客棧的生意。
三佛齊是一個巨大的中轉站,各地往來的客商衆多,吃住就成了他們上岸後最大的問題。有些客商在船上居住,而有些小有成就的商人則會選擇城中的客棧落腳暫歇。一來以彰顯他們的富有程度,二來可趁機結識更多的客商,找尋貿易的良機。
因而,凡人居這種富麗堂皇的民居,便成了往來客商的首選。
和聚仙樓不同的是,凡人居做的是本分生意,不做皮肉生意。但凡入住凡人居的,圖的就是一個舒坦清靜。
哲別居住的院落不是最大的,卻是最安靜的,位于凡人居東南,近海臨風,風景極佳。
可他卻無心欣賞,面色稍顯凝重,飛揚的眉眼似染了清霜,生人勿近。
“說吧,你想要什麽?”哲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警覺地回了神。
“我要你幫我演一場戲。”席沐兒換了衣裳,發髻半解披在肩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弱感,與平時的她全然不同。
“為了什麽?”哲別沒有回頭,望着高聳的椰子樹發呆。
“為了我自己。”
“我有什麽好處嗎?”
席沐兒蹙眉,“好處?”
“若我毫無條件地幫你,你豈不是要擔心,我是不是別有所圖。所以,沒有好處的事情,我是不做的。除非你有一個讓我不得不幫你的理由,這樣一來我們便是兩清。或者說,你想用你自己做交換,我也不反對。”哲別心中凄凄,明明是他想得到的女子,他卻不能用強硬地手段将她拒為己有。因為他曾經那樣做了,卻适得其反。他怨過恨過,把所有的憤怒發洩在小牧身上。他認為是小牧的突然出現,才讓他失去得到沐兒的機會。也正因為如此,沐兒才會跟蒲師蘅出海。
“我以為你是有備而來。”哲別冷笑,嘲諷自己的無能。他是想無條件地幫她,可她又怎會接受。她和蒲師蘅一樣,都堅信利益互換才是最安全最穩妥的交易。
“沒錯,我是有一個秘密想和你交換。”席沐兒凝神定氣,将心中紛雜一一撫平,“只是不知道小牧這個人對将軍的意義有多大?”
“小牧?”
“小牧。”席沐兒意味深長地笑了,“将軍不肯放人,應是有将軍的考量。又或者說,小牧對将軍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能拱手讓人。故而,對于小牧隐瞞的事情,将軍應該會有興趣。”
“一個小小的書僮,能有什麽秘密。”哲別一想到那個清瘦的少年,就忍不住想發怒。那麽瘦弱的一個人,偏偏犟得跟頭牛似的,連服軟都不肯,就算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他,他仍是不肯妥協。這一點倒是和席沐兒很像,有什麽人的主人,就有什麽人的下人。所以,他不想放小牧走。
“那将軍是換還是不換呢?”席沐兒硬起心腸,咬着牙問道。
她曾經背棄了家人和朋友,如今還要辜負将她視做救命稻草的小牧……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歐洲杯,一直找不到碼字的感覺。
下了班就在健身房運動,回家都快累趴下。
一直都在調整,結果發燒了&
2天,今天醒來,看看自己的文,看看自己未完的坑
感覺自己又會愛了。
好了,我正式回歸了。